北河區是高興從小長大的地方。
一街一巷都熟悉無比，好不誇張的說，閉著眼在北河區遊蕩，高興能夠找到任何他要找的地方。
剛剛跳下車，謝一臉色一變，內腹受傷後滲出的淤血被積聚在心口的氣頂了出來。
高興拍了拍謝一的背，努力讓他好受一些。
兩口鮮血吐出，謝一臉色逐漸恢復，堵住心口的血排出體外，說不出的舒爽。
地上的鮮血之中含著密密麻麻的灰白色絲線，一股讓人反胃的怪味隨著升騰的點點熱氣飄散開，高興趕緊扶著謝一離開，向著妙仁診所的方向走去。
診所有些破舊，兩扇略顯低矮的老舊鋁合金大門有些鬆垮，常年缺油的門軸隨著門體轉動發動嘎吱嘎吱的難聽動靜。
屋裡很窄，至少是三十年前的老舊格局，細長的門廳放著一張大桌子，桌後坐著一個老人。
歲月在老人臉上劃下了重重的印記，沒剩幾根的頭髮被老人一絲不苟的梳向腦後，雪白雪白的，兩個眼皮耷拉著似乎要睡著，鼻樑上的眼鏡已經滑到鼻尖都沒有發覺。
老人的頭前後幅度微小的輕點著，眼看上身馬上就要倒下的時候就會神奇般的恢復到原來的位置，握著一本老舊書籍的雙手放在桌子上，隨著老人的身體輕微移動。
高興打量著對面的老人，伸手在推開的玻璃門上敲了敲。
“進來吧，把門關好。”
老人被敲門聲驚醒，下意識的去推鼻子上架著的眼鏡，待眼鏡歸位，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兩個年輕人，隨即說道。
高興扶著謝一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老人放下手裡的書，不動聲色的將桌上被煙頭燙出好幾個大洞的灰白色厚棉布蓋住，眼睛盯著謝一蒼白的臉。
“我弟不舒服，您受累給看看。”
謝一雖看起來臉色很差，但進門之前高興便探查過謝一的內腹，除了幾處灼傷略微嚴重了些，其他無礙。
本身對於無臂半信半疑，見到他嘴裡的老人之後，也抱著一絲試探的目的。
老人聞言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謝一身邊，探著脖子對他一陣猛瞧，時不時動一動鼻息。
高興沒有阻止，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留意著老人的動作。
老人身材不高，一身洗得發白的黑色長袍穿在他身上顯的瘦削的身形更加單薄，老人脊背筆直，一雙厚底布鞋踩在地上左右移動沒有任何聲響。
老人脊背挺直，除了臉上皺紋多了些，沒有這個年紀老人該有的虛弱感。
“小子挺頑皮啊，沒事兒跳衛陽河裡玩兒去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死啊！”
老人左左右右轉了幾圈，像是發現了什麼，遂走回桌後寬大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高興的手輕按在謝一肩上，謝一馬上閉上嘴，心有靈犀一般會意。
“我弟失足掉了下去，費了半天勁才爬上來，但上來之後就感覺不舒服，這不帶著他來您這看看......”
高興制止了謝一之後，稍加思索後說道。
“失足......呵呵。”老人輕笑一聲，抬頭看著站在謝一身邊的高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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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素都快要深入骨髓了，要不是這小子身體素質變態，你現在應該送他去火葬場，而不是到我這兒來了。”
老人眼中的渾濁盡去，靠在寬大的靠背上抖了抖肩膀，開口答道。
老人的話印證了無臂的傳音，高興對面前的老人信了六分。
“老先生，還請您出手幫忙。”
高興抬起按在謝一肩上的手臂，兄弟倆對著老人拱了拱手。
老人抬起下巴對著旁邊點了點，示意高興坐下。
待高興坐定，老人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有我的規矩，求我辦事便得依著我的規矩來。”
老人掃了一眼對面的謝一，注意力大部分還是集中在高興身上。
“您說。”高興不假思索的答道，謝一跟著點頭。
“我手裡確實有個方子，應該會對目前的毒素有所緩解，但是我不能保證，只能說試試，”
鼻子上的眼鏡再次滑落，老人索性將之摘下扔在一邊，一臉嫌棄。
“您能出手晚輩已經十分感激了，”
高興心裡默默盤算，無臂每次出現必是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掐的時機太準了。
一次兩次可以理解，但是三番四次的出現，並且每次都是出手相助，未免太巧合了，高興腹黑的想到。
“別忙著謝我，第一，我不保證管用，第二，我缺一味入藥的藥材，有點兒不好找。”
老人瘦削的臉上皮包骨頭，摘掉累贅般的眼鏡後竟有些不習慣。
“什麼藥材？”
龍王的拒絕斷送了高興尋求外援的想法，雨鳶自從來信後便再無訊息，之前跟崔姨提過毒素的事，如果她能解決便不用自己如此費心費力了。
老人的話讓高興再次看到了解決這次事件的希望，語氣自然帶上三分急切。
“聽說過彼岸花麼？”
老人對高興和謝一的反應似乎很滿意，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為數不多的幾根灰白鬍鬚後說道。
“黃泉之濱，花開彼岸，花不見葉，葉不見花。”
高興想起老丁頭經常在嘴邊唸叨的幾句話，不由自主的小聲
念了出來。
老人見二人年輕，本沒抱著什麼希望，聽到高興的低聲唸叨之後，先是一愣，心中狂喜。
有門兒！
無臂這傢伙果然靠譜兒！
老人強行壓抑心中喜悅，臉上故作鎮定。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還有些見識。”
老人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緩，些許笑意還是沒能掩飾住，掛上了滿是褶皺的臉頰。
“不錯，正是此花，將它帶來，我便幫你將這毒破解。”
高興沒有立刻回答，兩隻手握在一起，手指上下摩挲，心裡暗自思索。
見高興沒有反應，老人心中泛起一陣失望。
“好，我找到這花就帶來給您，”
長久的沉默之後，高興如同下定決心般說道。
俗話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但眼前這年輕的過分的兩個小子卻帶給他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活了六七十年了，能讓他有這種感覺的人少之又少。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老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兄弟這毒有沒有大礙？”
高興站起身走到謝一身邊，開口問道。
“放心吧，你這兄弟，身體好的很，只要以後別再作死，沒有大問題，”
老人看都沒看謝一一眼，小眼在高興身上上下掃視，
“倒是你，有功夫擔心別人，不如多注意注意你自己。”
老人沒再多說，自從高興答應為自己找藥，談話的興致便消退了七八分，語氣有些生冷。
也不知是不是人上了年紀之後都喜歡說話說一半，高興聽慣了這種似是而非的話，不只這一個老家夥跟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好像有什麼事要在自己身上發生。
沒有再多想，高興扶起謝一對著老人再次拱手，開口告辭。
“那我們先走了。”
高興言罷與謝一轉身打開門離去。
天色暗了下來，老人雙手背在身後踱步來到門邊，漆黑的天幕將有些詭異的暗紅色光線逐漸壓住，沿街的大小店鋪燈光相繼亮起，將一條長街照的如白日般光亮。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有人帶你入局，但又不願你死，但可知因你會有多少人命喪敵手呢？親人也罷，敵人也罷，一旦做了決定，命運就不是你自己能掌控的了，能走多遠，全看命。”
老人看著街對面店鋪招牌上炫目的射燈，隨著燈口的靈活轉動不斷變換著方向。
待完成一組花哨的展示後，燈口重新迴歸向上，充足的燈光如一柄劍直插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