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陋室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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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樹大夫看來,顧醒還沉浸在自己這一步殺招之中,冥思苦想。剛才顧醒的兩句看似平淡,卻蘊含深意的“又當如何?”差點讓他這江湖閱歷豐富的老狐狸也露出了破綻,幸好在危急關頭守住了心緒,用一記殺招震住了局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戰局風雲變幻,少年將軍彼時在城頭的喊話,險些動搖了樹大夫親率兵馬的軍心。那一句“天下萬眾當平等,舉國上下盼歸心”不可不謂行軍者惑心之言。若非他臨陣豪言,“奪取此城便可天下歸一”。那些兵卒不知還會做出何等荒唐事來。

可惜,少年將軍的這一步“兵行險著”被自己識破,還順勢反手牽制住了他的行動,接下來才是大戰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

顧醒手中黑子已不斷反轉了數次,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落子,才能最為妥帖。此時有三條路擺在他面前,其一是迎難而上,點在“殺招”之上,用這一手圍堵來緩解危機。可如此一來,其餘兩方必然失手,乃是下下之策。

其二便是斜右三位,點在此處看似荒唐,卻守住了後方防線,進可攻退可守,乃是這三條路中最為穩妥的一招。其三則需鋌而走險,乃是一手“圍魏救趙”。若是樹大夫並不上當,那麼顧醒將徹底輸掉這一局。

但是,一切都在瞬息之間。從剛才樹大夫的種種思量來看,他必然小心謹慎,會挖空心思揣摩顧醒用意。顧醒此時“開門迎敵”,卻包抄繞後斷其糧草,樹大夫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如此就能緩解此時的燃眉之急。

顧醒手中黑子不再猶豫,點在白子只有兩位,看似一步蠢棋,卻恰恰引起了樹大夫的懷疑。顧醒點下黑子,不動聲色,等待著樹大夫的白子落下。樹大夫眼見顧醒落子,顯示一喜,隨即面露沉思。而後陷入糾結,眼前形勢一片大好,是否要放棄這大好退而求其次,先了卻後顧之憂呢?

烈馬揚蹄嘶鳴,大風起,掠過山脊,青山隨著冷風搖晃,蕩起陣陣翠綠“波濤”。樹大夫知道,少年將軍在賭,可他卻不敢賭。他有著難以卸下的重擔,有著皇族和社稷殷切的希望,他不能賭,也不能輸。

終於,他調轉馬頭,抬臂一揮,向著後方來犯的輕騎殺去,卻不知少年將軍暗松一口氣,從城頭高高躍下,將來犯之敵斬於馬下。

樹大夫還是將白子跟在了顧醒之後,沒有貿然擴大優勢。可顧醒卻是聲東擊西,一子定乾坤,徹底堵住了樹大夫繼續突破的攻勢,雙方再次陷入膠著之中。

顧醒瞧著這局棋,微然一笑,“樹大夫,我能感覺到,你揹負了太多太多,這些所謂的身外物,壓得你喘不過氣起來,而我,已是孑然一身,沒有絲毫牽掛。”

“世俗就是如此,但我還沒有輸。縱然你已經放下一切,但你心中的仇恨,還在夜夜折磨著你,讓人寢食難安。”樹大夫沒有否認,但也用朴刀砍向少年將軍,頓時鮮血淋漓。

顧醒輕蔑一笑,“那又如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況且我現在無牽無掛,若是日後東山再起,定然所向披靡。”

樹大夫將落為落的棋子懸在半空,聞言不禁抬頭望向顧醒,“你就這般自信?你怎麼知道,到那時的天下,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亂世天下,能者得之。我有這份自信,有這份魄力,有這份隱忍,有這份時間,而你,卻不能!”顧醒言談中沒有太多起伏,像是在對一名老友講出心中所想,又像是在對自己下定決心。

樹大夫終於還是將那枚棋子落了下去,只是落的有些放心,讓棋盤輕微抖動了幾下,棋盤上的棋子,有些“惴惴不安”。

顧醒瞧著樹大夫的這一記“臭棋”,卻沒有太多憐憫,自古天下,成王敗寇,並非你生在帝王家,就能夠成就天下大勢。你出身貧苦,就只能碌碌無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自然沒有,只是他們擷取了一條更接近成功的道路,而尋常人要走出這條路,要付出百倍的艱辛……

樹大夫有些恍神地望著棋局,沒想到自己這一手竟然露出了如此多的破綻。而對面的顧醒,正提前享受著勝利帶來的快樂。顧醒並未著急,而是端起茶盞,閉眼輕抿了一口,隨即長出了口氣,繼續問道:“樹大夫,你可曾有過遺憾?”

樹大夫雙眼從渾濁變為淨明,斬釘截鐵道:“從未有過遺憾。”樹大夫說這一句的時候,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似乎想要掩飾剛才的慌亂和落寞,有著一種與自信不符的滑稽。

“哦?是嗎?就算你能夠贏下這一局,你自己苦心孤詣的一局,也同樣能夠贏下嗎?”顧醒不動聲色地說道。話語間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在這縣尉府中,我等要與你鬥到底。

只是樹大夫卻聽出了另一層弦外之音,自己流落於此,甘心淪為蓬萊仙山的走狗,就是想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可惜,翼縣體量太小,只能面前維繫著自己和蓬萊仙山的關係,對那畢生所求,卻是沒有半點助益。

原本想從顧醒身上撈點好處,藉此跟洛陽城中高高在上的那位搭上關係,看來此時也有些棘手。樹大夫又一次陷入沉思,看似在思考這這一步棋該如何落子,實則是想著如何才能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

顧醒此時暗松了口氣,這雙方對於心靈的博弈,看來還是自己更勝一籌。若非此前一路行來的諸多遭遇,錘鍊著自己脆弱不堪的內心。一次次的瀕死經歷,讓他不斷的蛻變成長,又怎能與這老狐狸一較高下,還能穩穩壓上一籌。

可惜的是,樹大夫並未陷入沉思太久,他最終還是決定孤注一擲。這一手在當下看來,存在著太多風險,可若不如此,必然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顧醒黑子繼續擴大著優勢,樹大夫的白子如跗骨之蛆纏了上來,在顧醒黑子周圍不斷滋擾,防不勝防。顧醒此時才明白,一個瀕臨絕境的落魄皇族,奮起反擊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樹大夫終於一點點挽回了頹勢,雙方再次陷入膠著中。趁著空閒,樹大夫卻是莫名問了一句,“顧公子可知‘獸骨秘藏’?”

顧醒剛端起茶盞,聞言心中一驚。一時未能端穩,灑在了

衣衫上。此時天空突然電閃雷鳴,顧醒連忙將茶盞放在桌案,輕聲笑道:“許久未見下雨,竟是有些恍神,讓您見笑了。這‘獸骨秘藏’,曾聽人提起,難道樹大夫也有此物?”

樹大夫連忙擺手,探過頭來壓低聲音說道:“我怎會有這等傳聞之物,不過聽說縣尉大人曾獲悉此物線索,顧公子若是感興趣,可請陳公子近水樓臺問上一問,說不定……”

顧醒心中瞭然,原來這廝鋪墊了這麼多,就想讓我幫忙問這個。不過他與縣尉這般相熟,都才摸出這點線索,陳浮生不知有沒有辦法。而散落於九淵的“獸骨秘藏”,此時已現世的只在洛陽李存勖和憶楚使者處聽聞,就連葛老所藏,都是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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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顧醒不覺黯然,葛老待他不薄,可惜落得如此下場,可悲可嘆。不知這“獸骨秘藏”之下,到底有什麼寶藏,能讓這些權貴和江湖中人,趨之若鶩。

樹大夫道出心中所想,頓覺輕鬆,又為顧醒斟滿一盞,對顧醒剛才的失態隻字不提。卻是催促著顧醒趕緊落子。

顧醒自然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扯開話題道:“不知樹大夫可知,剛才縣尉夫人去了何處?”

顧醒心中盤算著這一句說出口的時間,既然樹大夫已經對他有了信任,那麼再藉此敲打敲打,正好“禮尚往來”。顧醒這一句讓樹大夫本能一驚,但隨即將茶壺一收,輕笑道:“彼時人多嘈雜,我與縣尉相談甚歡,卻是沒有瞧見,不知顧公子問來作甚?”

顧醒自然不會道出真實想法,便顧左右而言他,“也沒什麼,只是想問下下縣尉夫人,身體可還抱恙,昨夜今夜接連受驚,想來體弱。常言道,醫者父母心,自然多多關心才是。”

“縣尉夫人昨夜也曾‘受驚’?為何我不得而知?我來到此處,便負責縣尉大人和夫人的日常調理,此事便不勞顧公子費心了。以後若是再遇見,說予我便是。”樹大夫不知為何,刻意重提“受驚”二字,似乎意有所指。

顧醒想到陳浮生所言,心中暗笑道:“你與縣尉夫人顛龍倒鳳時,為何不自己問個清楚。是否‘受驚’,你豈會不知?”但表面卻是頻頻點頭,一副不敢越俎代庖的模樣。

樹大夫卻不知顧醒對他今夜之行已瞭然,但卻擔心陳浮生會抖落風聲,便又失口補充道:“我或許在那時剛好起身如廁,所以不曾瞧見。想來顧公子忙著招呼賓客,或許正好錯過了也說不定。”

顧醒心中已是狂笑,“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大夫不曾偷啊。您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咄咄逼人,豈非太不近人情?”想到此處,顧醒連忙介面道:“對對,剛才忙著跟那幾名賓客喝酒,確實沒太注意,您別多心哈。”

樹大夫微笑著點頭,“不會,常有的事,今夜顧公子如此繁忙,還能來陪鄙人下棋,是鄙人的榮幸。”

顧醒聞言連忙擺手,“您太客氣了,這茶回香濃郁,小子沾了您的光啊。”樹大夫望著顧醒舉杯飲下,眼中閃過一抹寒芒,手也慢慢放到了桌案下,似乎準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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