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惜命不斷地顫抖，剛剛還睥睨天下的他，此刻卻如同是一個膽怯的孩子。

不斷地喘息著，顫抖著，臉色變得如死人骨頭一般的蒼白。

“二……叔……”

直到穆蕭蕭氣若游絲的聲音傳來，陳惜命才猛然間如同被電光擊中一般，衝到了穆蕭蕭身邊。

此刻的穆蕭蕭懷裡抱著已經被嚇傻的想想，胸口正中一個巨大的血洞，猙獰恐怖。

陳惜命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衝了出來，渾身光芒閃爍，哭著道：“蕭蕭，蕭蕭，你堅持住，二叔這就救你……”

“斗轉星移——”

天地色變，白日與黑夜剎那轉換，陳惜命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時空似乎在這一刻變得錯亂了起來。

“偷天換命——”陳惜命雙目金光大放。

可是地面之上的穆蕭蕭卻越來越虛弱。

“二叔，沒用的……命中註定了的……”

陳惜命的動作被穆蕭蕭的聲音打斷，實際上強大如他，幾乎站在了這個世界的頂點，他怎麼會不明白，穆蕭蕭已經沒救了呢？

他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偷天換命，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可一不可二。

老天爺在第一次可以假裝看不見，第二次又怎麼可能放任不管呢？

當初在樂羊國，星日馬已經“殺”了穆蕭蕭一次，那一次便是陳惜命用了逆天的“偷天換命”救活了穆蕭蕭。

這偷天換命用不了第二次了……

這一次，老天爺恐怖真的要收走穆蕭蕭了……

“二叔……”穆蕭蕭又喊了一聲。

陳惜命趕緊將穆蕭蕭抱在懷中，淚水已經將這個神明一般的男子的視線徹底模糊。

“想想沒事……”穆蕭蕭看著懷中的想想滿足的笑了。

“沒事……沒事……啊——”陳惜命終於忍不住大哭出聲，哭得像一個孩子。

三輩子，他看著這張臉在自己面前死了三次，他安葬了這張臉三次！

縱然他陳惜命天下無敵又能如何呢？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大手一揮，陳惜命已經將想想用光芒包裹著送到了遠方。

穆昰一個閃身，將想想接在懷中。

“爹爹——”想想大喊，卻被穆昰捂住了嘴，穆昰顫聲說：“孩子，留好你這條命，好好長大，別讓你娘白白送了性命。”

剛剛角木蛟要殺的根本不是穆蕭蕭，而是想想，他惱羞成怒，犯了糊塗，所以想要殺了想想。

穆蕭蕭為了保護想想，才受了角木蛟的全力一擊。

一個個光點從穆蕭蕭身上升起，那是當年星日馬死的時候殘存在穆蕭蕭身體內的法力，還沒來得及吸收，已經要潰散了……

“蕭蕭，蕭蕭……”陳惜命用力將穆蕭蕭抱在懷裡，將自己的臉貼在穆蕭蕭的臉上。

眾人已經都圍了上來，將兩人圍在中間。

天涯海角老淚縱橫，咬著牙道：“小鬼，大哥對不起你，沒能保護好你徒弟……”

穆蕭蕭根本沒有在乎其他人，她滿眼都是陳惜命，用盡全力抬起手撫摸著陳惜命的臉，忽然燦然一笑，如同春風一般。

“二叔……真好。”

“哪裡好？”陳惜命哭著問。

“你是真的真好……”穆蕭蕭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和血水混成一體，滴落在地面上，化成了一朵悽美的花。

你是真的，真好。

穆蕭蕭顫聲說：“我真怕這是一場夢。”

陳惜命抓著穆蕭蕭的手說：“我真想這是一場夢。”

穆蕭蕭搖頭說：“傻瓜，能和你實實在在地經歷過這一輩子……真好，至少這輩子……你是屬於我的……”

陳惜命如遭雷擊一般。

“二叔，這輩子你愛的是穆蕭蕭吧？不是雪月晴是不是？”這一刻穆蕭蕭如同迴光返照一般，說話極為清晰。

陳惜命剎那明悟，看著穆蕭蕭說：“從今之後，這世上再沒有華年與雪月晴，只有陳惜命與穆蕭蕭！”

“嗯——”穆蕭蕭含淚點頭。

兩人說的是什麼，只有兩人明白，這一刻這兩顆心才終於纏繞在了一起。

“二叔，我不想死，我還沒有嫁給你，還沒有給你生下一兒半女，還沒有看著彩雀結婚，還沒有醫治好臨舒……”

陳惜命用力抱著穆蕭蕭的頭，然後道：“只要我活著，沒人能欺負彩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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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穆蕭蕭再次用力點頭。

“二叔，我不想埋在葬花嶺，那裡不好，我怕爹爹會罵我……”

陳惜命雙目渾濁，道：“不會，不會，大哥最疼你了，怎麼會罵你呢？”

“二叔，其實活著挺累的，死了以後我想……葬在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再也不用勾心鬥角，我喜歡桃花，你說過的……你說過的……”

陳惜命無聲地點著頭。

“二叔，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陳惜命沒有出聲。

“二叔，蕭蕭好愛你……好舍不得你啊……好捨不得啊……”

“二叔，告訴彩雀要幸福啊……”

“二叔……”

……

穆蕭蕭身上的光點悄然流逝，直到完全暗淡，天地在這一刻也暗淡了下來。

陳惜命就這麼抱著穆蕭蕭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

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沒有一個人會上前。

遠處，穆玥撲在穆昰的懷中，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她不敢打擾陳惜命。

穆玥與穆蕭蕭關係很密切，從南海歸來之後，她便一直守護在穆蕭蕭身邊。

穆昰看著血泊中的穆蕭蕭，喃喃自語：“小姐，走好……”

忽然間，天空之上閃出一道巨大的光芒，似乎是出現了一道門戶一般。

一行約二十人從門戶中走出，為首一人正是不知淵的第五輕塵。

第五輕塵身邊的是消失了許久的第五臨舒。

身後十幾人穿著月白色的袍子，身上滿是血汙，他們不是天極山的人，而是不知淵的人，是當年明月皇后留下的人。

第五臨舒一眼就看到了陳惜命懷中的穆蕭蕭。

“啊——”這一刻，本來是啞巴的臨舒竟然尖叫出聲，然後踉踉蹌蹌地衝到了穆蕭蕭身邊。

一向恬靜的臨舒此刻卻是到了崩潰的邊緣。

“臨舒，你姐姐走的時候還想著你呢……”這一刻的陳惜命竟然鎮定了下來。

臨舒撲倒在穆蕭蕭身上大哭。

“主上，我們來晚了。”第五輕塵單膝跪地，身後眾人也是如此。

陳惜命冷冷地瞥了第五輕塵一眼，然後道：“第五家的後裔？小丫頭，你贏了，若不是看在臨舒的份上……哼！”

第五輕塵身體一顫，然後低頭說：“是，晚輩不自量力。”

眾人不明所以。

陳惜命也似乎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

用力抱起穆蕭蕭，陳惜命眼中的淚水被他生生忍住，張了半天嘴，才終於說出一句：“蕭蕭，二叔帶你回家……”

“我們走。”

隨後便在眾人的注視下抱著穆蕭蕭一步步向著遠方走去，他每走一步，頭髮都會白上一片。

直到滿頭青絲化白雪，陳惜命終於噴出了一大口鮮血，轟然倒地。

只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將穆蕭蕭用力抱在懷中，沒有摔到穆蕭蕭的身體。

“主上——”一群人想要衝上來，卻被天涯海角和第五輕塵同時攔住。

遠處陳惜命抱著穆蕭蕭望著天，望著那一輪明月，望著那漫天繁星……

“啊——”

終於陳惜命的哭聲傳遍了一整片茫茫大山，久久不絕！

“蕭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