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陳飛深深吸了兩口氣，最後轉頭看著楊贊問道：“楊將軍，我家將軍讓我們拿下這座城，請問您有什麼意見？”
楊贊騎在馬上，高舉長劍，只喊出了兩個字：“攻城——”
事實證明，所有人都低估了這座天下第一城。
也許是有著哀兵必勝的成分存在，儘管失去了公羊蝶夢這個主心骨，但是聯軍一方也同樣失去了陳惜命。
所以這場攻城大戰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依然艱難。
天色漸漸昏暗，昊京城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層血紅色。
這場戰鬥打到現在，所有人都明白已經沒有了意義，昊京城就算再頑強也已經抵抗不住。
楊贊看著東宮殤說：“陛下，天色漸晚回去休息吧。”
東宮殤卻態度堅決，搖頭問：“楊將軍，還要多久拿下昊京城？”
楊贊看著城頭上還在堅守的軍士嘆息道：“不得不說，秦國的這些將士值得敬佩，不過，他們挺不住了，下一場攻城便是昊京城城破之時。”
“我已經命令軍士稍做休息，稍後夜色起，城門破！”
昊京城皇宮。
秦弘坐在皇宮最高的高樓之上，正中間擺著那張金碧輝煌的龍椅，象徵著大秦國至高榮譽的龍椅。
從這裡望過去，可以將昊京城盡收眼底。
春雪就坐在秦弘的雙腿上，雙手摟著秦弘的脖子，靜靜地靠在秦弘的肩膀上。
“歌兒……他。”春雪顫聲問。
秦弘嘆息一聲摸著春雪的頭髮說：“不能讓他親眼目睹國破家亡，我已經派人將歌兒送走了，他會安穩地過完一輩子，這輩子都不會涉及皇權之爭的。”
“嗯。”春雪輕輕點頭。
一滴淚水自春雪眼角滑落，落在了秦弘的手上。
秦弘嘆息道：“你該和歌兒一起走的。”
春雪搖頭。
“為什麼？”秦弘問道：“如今不正是你想要的嗎？秦國滅亡了……”
春雪抬頭看著秦弘，如春蔥般的手指輕輕從秦弘略帶滄桑的面龐之上劃過，然後說：“秦國也好，陳國也罷，於我而言都是一個家。”
“有人才有家，原本的陳國有人，所以是家，如今的秦國有人，也是家。”
“有些恨終究是不能帶進土裡的……”
秦弘看著春雪的眼眸問道：“是因為有了歌兒，所以秦國才是家？”
春雪搖頭笑道：“還有陛下。”
秦弘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春雪繼續說：“有些人註定只能留在心裡，卻沒辦法陪在身邊一輩子，我希望陛下明白。”
秦弘淡淡一笑說：“我明白。”
春雪又說：“關於毀掉秦國，我一點也不後悔，這是我作為陳國公主該去做的，這是我作為一個女兒該去做的，秦國的債還完了……”
秦弘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嘆息說：“是啊，還完了……天道輪迴，如今輪到我秦國被滅國，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這個亡國之君會是我。”
時間似乎靜止了一般，但是遠處的火光與喊殺聲卻是那麼的清晰。
良久之後，秦弘忽然問道：“春雪，還有一事我想問……”
“沒後悔過。”春雪搶著回答道。
秦弘的臉上綻放出了這些日子以來最真摯的笑容。
春雪俏臉微紅，然後輕輕摩挲秦弘的臉頰說：“陛下，您該刮刮鬍鬚了。”
秦弘嘆道：“國都要亡了，還在意什麼鬍鬚呢？”
春雪道：“可是在我心中，下方那些所謂的領袖都不及陛下。”
秦弘低頭看著春雪問：“你真這麼覺得？”
春雪點頭說：“春雪一介女流，不懂得什麼家國大事，但我卻明白，分不如合。”
秦弘聽到這些話，猛地站了起來，然後摟著春雪來到了高樓邊說：“想不到，愛妃如此懂得寡人的心思。”
昊京城天色終於完全黑了下來，血月當空，照在人的心中，地上的火光與血光已經將整個昊京城的天空都染成了血紅色。
就在這時候，遠處突然傳來轟然巨響，緊接著便是如海浪般的人聲，喊殺聲，痛苦絕望之聲，囂張的笑聲，成了這座天下第一城的絕響。
春雪有些顫抖地看著遠處，喃喃地道：“城門破了，那是城門破碎的巨響，我小時候聽過的。”
秦弘泰然自若地點頭道：“嗯，敵軍用不了多久就會攻到皇宮的。”
“春雪，怕嗎？”秦弘笑著問。
春雪忽然吐著舌頭，俏皮地說：“怕啊，誰不怕死啊？陛下不怕？”
秦弘哈哈大笑，然後說：“是啊，朕也怕，怕得緊啊，哈哈哈哈——”
高樓之下，那些皇宮的侍衛宮女已經在搶奪皇宮的財物逃命了。
嘆息一聲，看著那些奔走逃命的人，秦弘搖頭說：“唉，眾生皆螻蟻，你看他們，我們站在高處看著他們，他們就像是螞蟻一般，這場洪流之下難逃卻不得不逃。”
抬頭望天，秦弘又問：“你猜這高天之上會不會同樣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我們，於他們而言我們不過也是螻蟻耳……”
春雪靠在秦弘身前說：“陛下是巨龍，怎麼會是螻蟻呢？”
“龍？呵呵呵……空有龍名，卻沒有龍命。”
遠處喊殺聲越來越近，一聲聲覆滅秦國的歡呼此刻聽起來是那麼的刺耳。
秦弘對著春雪說：“愛妃，可有酒啊？”
春雪立刻為秦弘斟滿一杯早已準備好的御酒。
晃動著雕龍畫鳳的精美酒杯，秦弘滿臉惆悵。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亡國之君有幾個能灑脫面對一切呢？
管你生前多麼風光無限，開創過多少先河，為後世留下過多少豐功偉績，後世的孩童只會記得你是一個亡國之君。
將杯中的酒一飲而下，秦弘抬頭望天，忽然狀如瘋狂地仰天大笑。
“愛妃——”秦弘的聲音在這個嘈雜的夜裡依然如此響亮。
秦弘指著已經被火光籠罩的皇宮，指著那些越來越近的聯軍士兵，他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他們，可笑至極！一群活在夢裡的庸人！”
“他們認為沒有了秦弘天下便會太平？錯了，沒有了我秦弘天下只會更加混亂！”
“短暫的和平只是野心在醞釀罷了，只要有人在，只要天下還掌握在不同人手中，這天下遲早大亂！”
“長痛不如短痛，他們竟然連這個道理都看不透！”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天下已經分得夠久了，難道他們還沒有亂夠嗎？”
秦弘再次仰頭飲下一大杯酒，然後回頭，雙目赤紅地看著春雪問道：“愛妃，你說我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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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搖頭道：“陛下沒錯，錯的是世人。”
秦弘邁出一步，指著腳下曾經屬於他的河山說道：“他們都說我錯了，都說秦弘死天下平！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妄語！”
“又有幾人明白我秦弘啊？我是暴君？我挑起戰爭用的是死人！真正置生命於不顧的難道不是下面那些自詡為救世主的人嗎？”
“他們與我作戰是為了天下？是為了他們的百姓？呵呵啊哈哈哈，可笑至今！還不是為了手中的權力！還不是為了那張分割天下的龍椅！”
“我秦弘甘願揹負天下罵名，揹負萬古罪名，無非是看夠這亂世！盛世之前總要有人出來背黑鍋！可惜啊……沒人懂得寡人，我輸了，輸給了愚鈍的世人。”
秦弘搖了搖頭道：“這世上有野心的人比比皆是，他們認為我死了天下就太平了？錯了，天下只會更亂，若天下真的有眼睛，就睜開看看我死後的亂世吧……”
“呵呵，可笑，我本可以終結這亂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