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天。
直到傍晚的時候大雨才停，天空也終於放晴，一抹遲到的陽光自西方輻射向大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一場東宮的鬧劇終於結束了。
很多人卻再也見不到這一天的夕陽，也再也見不到往後每一天的朝陽。
穆蕭蕭站在屋簷下，一滴殘存在屋頂的雨滴自簷角滑落，最後落在穆蕭蕭手上，開出了一朵不放不敗的花。
“在想什麼？”陳惜命走過來問道。
穆蕭蕭嘆息一聲說：“在想我們什麼時候離開，東宮看似已經恢復，但是其實仍舊是一盤散沙，局勢尚且不明朗。”
“你想怎樣？”陳惜命問道。
穆蕭蕭嘆息道：“不知道，我們管得閒事已經夠多了。”
他們此刻仍舊在皇宮之中，上午十分的時候，文武百官便已經冒雨離去，東宮皇室成員也各自回宮。
楊贊也直接將楊迎和小蝶都帶回了楊府。
戰後的戰場還需要打掃，楊家那裡也經歷了一場戰鬥，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被穆蕭蕭安排而來的北山侯直接將皇室那五千禁衛軍盡數殲滅了。
至此，整個華龍城，皇室看似成了最後的贏家，但是卻換了個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
而楊家與諸侯互成鼎立之勢，只不過少了東宮爍一足。
這鼎便不穩了，一旦有些許晃動，大戰一觸即發，便是生靈塗炭。
穆蕭蕭一開始是極為不願意與諸侯扯上關係的，因為一旦如此，便是與鬼市九族扯上了關係。
但是後來西門恣邀請穆蕭蕭與陳惜命去了宰相府，談了許久。
穆蕭蕭也覺得這股力量若是能夠妥善利用，不失為一股翻天的力量，而且最主要的是，鬼市的東方樾透過西門恣傳遞了一個訊息。
無論陳惜命作何選擇，鬼市九族都願意無條件奉陳惜命為主！為陳惜命馬首是瞻！
既然如此，穆蕭蕭便覺得抓住東宮各路諸侯這股力量。
這些人個個野心勃勃，也該有所約束，否則遲早是東宮的禍患。
下午的時候，穆蕭蕭再次幫著東宮潮月施針治療，並且徹底檢查了一下身體。
最後穆蕭蕭無奈得出結論。
東宮潮月早已經外強中乾，認神仙來此也是回天乏術。
除非這世界上真的有西王母的蟠桃，老君的仙丹。
任憑穆蕭蕭使出平生所學，也最多只能幫助東宮潮月續命一載，畢竟這世界上回生果也就只有一顆，已經成為了東宮爍變瘋的藥引子。
東宮潮月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對於自己的死訊也似乎早有準備，很坦然，這倒是令穆蕭蕭心生敬佩。
人人都嘴上唸叨著生死看淡，但真的到了套上勾魂索的那一天，有幾個人能面帶微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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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卻殊不知這世上瀟灑離世者不在少數，有勇氣苟活於世者卻寥寥無幾。
陳惜命不由得皺眉說：“東宮如今只剩下兩股勢力，一股是楊家，一股是諸侯，楊家已經有了歸順之心，諸侯的力量最是不確定。”
穆蕭蕭忽然轉頭看著陳惜命，嘻嘻一笑問道：“二叔，你想不想當皇帝啊？”
陳惜命嘴角帶起一抹笑容，捏住了穆蕭蕭的臉反問：“那你想不想當皇后啊？”
穆蕭蕭任由陳惜命捏著臉，然後含糊不清地說：“還是做個平民快樂些，沒有這麼多煩心事，若是可能……”
陳惜命鬆開手問：“可能什麼？”
穆蕭蕭笑道：“若是可能，我更願意做一個大富商，而不是當皇帝，手握萬人生死會做噩夢的。”
陳惜命溫柔一笑，摟過穆蕭蕭的肩膀說：“好，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們去開個商號，你就當賬房，或者開個醫館我當護衛。”
穆蕭蕭靠在陳惜命懷裡，臉上滿是幸福，忽然問道：“對了二叔，東宮爍最後對你說了什麼？”
陳惜命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將東宮爍的話告訴了穆蕭蕭。
穆蕭蕭聽後猛然從陳惜命懷裡掙脫，震驚地捂著自己的嘴。
“竟……竟然是這樣？”穆蕭蕭驚訝不已。
陳惜命點頭道：“我猜那陣陣花香是為了掩蓋火油硝石的味道，東宮爍在大殿廣場之下埋了足以燒死所有人的火油和硝石。”
穆蕭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招簡直是同歸於盡的招數。
一旦廣場著火，能活著的十不存一啊！
可是東宮爍為什麼沒有走這一步呢？他為什麼最後還要告訴陳惜命千萬不要讓火落到廣場上呢？
陳惜命嘆息一聲說：“這是他瘋之前最後的一點良知，那一刻他許是回到了那個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吧。”
穆蕭蕭緊緊咬著嘴唇道：“也許他根本就沒瘋，他只不過潛意識裡認為自己瘋了，他在逃避。”
陳惜命也點頭說：“也許等有一天他白髮蒼蒼，即將身死的時候，會最後一次清醒過來吧。”
陳惜命忽然又想到了什麼，說道：“對了，東宮爍最後是被穆昰最先發現的，穆昰說當時東宮爍正光著腳，在湖裡踢著水。”
“為什麼？”穆蕭蕭不解。
陳惜命嘆息一聲說：“下午你給東宮潮月診病的時候，我問過東宮殤，他說……”
陳惜命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是難以說出口，喉結上下律動了幾下，才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說。
“東宮殤說，小時候東宮爍常常帶著他們這些弟弟妹妹到那湖裡玩水，因為此事沒少被東宮潮月責罰。”
陳惜命又說：“後來東宮爍最愛的下雨也最喜歡到那座湖邊光著腳踢水。”
“也許他在自己清醒的最後一段時間追憶往昔吧。”
穆蕭蕭也不禁流露出一絲傷感，然後似乎是下定決心一般說：“二叔，我們去找西門恣吧。”
陳惜命笑著問道：“想好了？”
穆蕭蕭點頭說：“這東宮經不起折騰了，既然東方樾他們想要逼著我們承認這個結果，我們不接受似乎也不行。”
“不如早些決斷，遲則生變。”
陳惜命點頭道：“好，一切聽你的。”
他們甚至沒有第二天清晨，連晚飯都還沒有吃便出了皇宮，去了宰相府。
門口的侍衛正好在換崗，立刻就有人就去通報，沒想到出現在兩人面前的竟然是西門恣那個不爭氣的孫子西門賀。
幾日不見，西門賀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一看到穆蕭蕭與陳惜命立刻恭敬地行禮道：“主上，小姐，我爺爺等候多時了。”
陳惜命有些厭惡地看了西門賀一眼然後說：“有機會請你吃西瓜。”
穆蕭蕭偷笑，她明顯看到西門賀似乎乾嘔了一下。
恐怕未來很多年西門賀都不會再吃西瓜了吧。
兩人由西門賀帶著一路來到了西門恣的書房，發現西門恣正站在書房之外等候。
穆蕭蕭一愣問道：“西門大人為何不進去等候啊？”
西門恣淡淡一笑說：“先生們在裡面等著，請。”
陳惜命與穆蕭蕭對視一眼，隨後推門而入，屋子裡依然佈置得古色古香，只不過裡面刺此刻坐著八個人。
一見到穆蕭蕭與陳惜命走進來，八人同時站起躬身。
“見過主上，小姐。”
八人正是以東方樾為首的鬼市的八個先生，除了從沒有見過面，據說是在外遊歷的金陽之外，其餘所有人都在場。
陳惜命問道：“怎麼都在？”
東方樾恭敬地道：“我知道主上與小姐會來，所以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