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爍為穆蕭蕭與陳惜命準備的宴會開始得很早。
臨近黃昏，殘陽如血，所謂晚宴便已經拉開了序幕。
也許是因為東宮皇室積弱已久的緣故，也許是因為穆蕭蕭與陳惜命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這場精心準備的宴會與其說是國宴，不如說是家宴。
到場的除了穆蕭蕭三個外人之外，便只是東宮皇室之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東宮爍如今的太子妃楊迎。
楊迎在宴會之上多次與穆蕭蕭對視，但始終只是點頭輕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宴會尚且沒有結束，楊迎便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離場，畢竟她還懷著身孕。
這場宴會在繁星漫天之時悄然結束。
穆蕭蕭三人走在路上，身旁跟著幾個禁衛。
穆蕭蕭回頭笑道：“幾位，我們認得路，可以自己回去的，幾位便去休息吧。”
禁衛通靈露出了為難之色。
陳惜命似乎很理解這些當差的，說道：“算了，他們也是奉命行事，這裡畢竟是皇宮，不是一般所在。”
“可不是每一座皇宮都可以任你隨意走動的。”
穆蕭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說來倒也值得誇讚，穆蕭蕭幾乎進過這世界上所有的皇宮，就連草原王庭的金帳他也是隨意出入。
若是非要說沒進過哪一個王者居所，便是駿馬王庭的王帳了。
秦國皇宮自然不必多說，因為穆威和秦非玉的關係，穆蕭蕭從小沒少在皇宮裡玩耍，還和秦非玉一起燒過秦國皇宮的御花園。
已經滅亡的陳國皇宮，便是如今的陳留王府。
她差一點就成了陳留王妃啊！
至於樂羊皇宮，有竹落雨與樂羊璟在，憑藉著樂羊璟的金牌，誰敢攔她？
這樣被人跟著看著，穆蕭蕭一時之間還真不習慣。
終於到了休息的寢殿門口，禁衛這才離去。
穆蕭蕭剛準備邁步進去，陳惜命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後對著黑暗中說道：“出來吧，跟了一路難為你了。”
穆蕭蕭與孟良疑惑地望向了黑暗之中。
下一刻，在兩人驚訝的注視下，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三人的視線之中。
那人黑夜中看不清容貌，只是能夠看到穿著一身深色的宮中裝束，衣袖寬大，頭髮梳攏得整齊，在頭上梳成一個髮髻，用一根木簪子別住。
就像一個小道童。
他似乎很害怕，來到三人跟前的過程中一直低著頭，隨後跪在地上，顫聲說：“請大人恕罪，我……我只是路過。”
這是個男子的聲音，只不過聲音清悅，很細膩。
穆蕭蕭皺著眉頭，陳惜命卻說：“說謊話辦不成你想要辦的事，另外，我們不是宮中的什麼大人，你該知道的，也不用跪。”
“是……是。”他依然很害怕。
陳惜命冷聲問：“有事找我們是不是？”
“不……不……”他說話吞吞吐吐。
“最後問你一遍，你若是不說便沒有機會說了，有事求我們？”陳惜命冷聲問道。
男子猶豫了一下，似乎心中在掙扎著。
穆蕭蕭忽然道：“我知道了，白天裡就是你在暗中觀察我們是不是？難怪我總覺得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們。”
男子輕輕點頭，然後彷彿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帶著哭腔說：“請大人幫幫我！”
穆蕭蕭與陳惜命對視了一眼，然後道：“隨我來吧。”
年輕男子隨著穆蕭蕭與陳惜命進入屋子裡，孟良很自覺地拿出一本書坐在了門外，扮演著望風者的角色。
陳惜命臨關門之前調侃了一句：“大晚上不在燈下看書，僅僅憑藉月光，你想瞎嗎？”
孟良莞爾一笑。
走進屋子裡，陳惜命與穆蕭蕭才看清了男子的容貌。
男子生得眉清目秀，面白無須，標準的瓜子臉，皮膚白皙透亮，嫩得彷彿如一個小姑娘一般，一雙眸子澄澈如水，裡面還泛著淡淡的淚花。
如水的眸子裡透著驚懼與悽然。
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穆蕭蕭看到這個男子的容貌也不由得眼中一亮，他生得太過精緻，不像是個男子，倒像是個女孩子。
穆蕭蕭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兩三歲的男子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有些怯懦地說：“念冬。”
穆蕭蕭眉毛一挑，問道：“東宮的東？”
念冬搖頭說：“冬天的冬。”
陳惜命問道：“姓什麼？”
念頭搖頭說：“沒有姓氏。”
陳惜命淡淡一笑說：“是人就有姓氏，你難不成從石頭中而來？”
念冬眼中露出一絲悽然說：“不是，我自小進宮，打記事兒開始便在宮中，不知父母是誰。”
女孩子就是心軟，一聽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便不由得心生憐意，嘆息了一聲。
陳惜命上下打量了念冬幾眼，看得念冬一陣不好意思。
陳惜命看了看念冬白皙纖細的手指，又看了看念冬的身材，然後說：“抬頭，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樣子，別總低著頭，這頭低慣了就抬不起來了。”
念冬緩緩抬頭，陳惜命一眼便看見，念冬沒有喉結！
看著念冬那有些羞怯的模樣，陳惜命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女扮男裝的荀薷，於是驚問道：“你是女的？”
念冬立刻搖頭，咬了咬嘴唇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說：“自小便淨了身的。”
陳惜命與穆蕭蕭恍然，對視一眼不知該說什麼。
陳惜命淡淡地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念冬搖頭。
穆蕭蕭忽然問道：“那你是宮中的男官了？”
她說得委婉，但是念冬卻直接說：“算是太監吧。”
穆蕭蕭驚問道：“太醫院也需要太監嗎？不都是後宮的嗎？”
這次輪到念冬驚訝，睜大了眼睛問道：“大人你怎麼知道我是太醫院的？”
穆蕭蕭笑著說：“我是醫生，你身上有股掩飾不住的味道。”
念冬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
穆蕭蕭知道他是誤會了，立刻說：“不是的，你別多想，是藥材的味道，作為一個醫者，我反倒是覺得那味道很好聞的。”
念冬聞言露出了笑容說：“真的嗎大人？您人真好。”
陳惜命問道：“那你為何會在太醫院啊？”
念冬說道：“宮中的太監公公們都是從小進宮，身世清明，大多都是孤兒，註定一輩子在宮中生活。”
“我進宮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淨身的時候出了岔子，差一點死掉，是太醫院的院長霍太醫救了我。”
“院長與陛下說我與他有緣，所以便將我破例留在了太醫院，我也拜了霍太醫為師。”
陳惜命與穆蕭蕭恍然大悟，但是隨後陳惜命也是心中嘆息。
這自古宮中便有太監，也不知道是哪一個缺德喪良心的殘忍帝王發明了太監。
據說是因為宮中的雜活有些女人幹不了，招男人在宮中整日與妃嬪在一起相處，帝王家怕後宮出亂子，太監宦官便應運而生。
但是陳惜命與穆蕭蕭都知道，這小太監在淨身的時候由於各種醫療原因，能挺過那道鬼門關活下來的，少之又少啊。
念冬算是幸運的，遇到了霍太醫。
穆蕭蕭突然想到了什麼，驚道：“霍太醫，可是長鬚垂地的東宮醫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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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冬眼中露出一絲詫異說：“大人認得我師父？”
陳惜命也疑惑地看向了穆蕭蕭。
穆蕭蕭點頭說：“雖然不相識，但是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