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歷二百五十一年。
距離穆蕭蕭等人離開昊京城已經半年有餘。
說來悽切,這一年的春節,很多人都無法與家人團聚。
而那時候的穆蕭蕭還與陳惜命幾人在雪山之巔與大自然抗爭著。
秦國與樂羊國開戰,從冬天戰到了春天。
兩國不知有多少兒郎將性命留在了春節的這一頭。
這一年,年邁的父母失去了兒子,新婚的妻子失去了丈夫,初生的嬰孩失去了父親。
這一年,似乎註定了不會平靜。
大秦歷二百五十一年的立春也溜到了春節之前,這樣的年份被民間百姓稱為無春年。
也稱為寡年,引申為寡婦年。
民間自古便盛傳著寡年無春,不宜結婚。
偏偏就在這一年,大秦國皇宮之中傳出了兩則震動秦國上下的訊息。
其一,大秦國皇帝秦曜陽花費巨大的財力物力,上窮碧落下黃泉,終於是尋到了那所謂的長生法。
遂決定即日起閉關苦修,將大秦國一切軍政大權交由儲君秦弘代掌,而代掌的時間則沒有明確的指示。
幾乎全朝堂的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這秦弘已經與皇帝無異了。
訊息傳遍廟堂江湖,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呵呵呵,皇帝修仙?
荒謬,荒誕,可笑,可悲,可嘆……
那無數的兒郎拋頭顱灑熱血,原來護的竟是這樣一個昏庸的皇帝,守的竟是這樣一個人的江山。
既然一心向道,又何必貪戀江山呢?
民間甚至有一些老學究常常仰天長嘆:“大秦危矣。”
不僅如此,在這條聖旨的最後,竟然還有這樣一條任命。
任命嫡公主秦凰為輔國御史,協助太子秦弘處理秦國政務。
天下譁然!
女人參政,這是大秦國自建國而來的第一遭。
至於從皇宮中傳出的第二個訊息,也是關於太子秦弘的。
就在這樣一個百姓所認為的不吉寡年之中,大秦國太子於正月十五立妃了。
太子妃,甚至是未來的大秦國皇后!
……
往年的這個時候,春芽已經露頭,可是今年的春天似乎遲到得有些過分了。
西北軍大營之中,胡飛與陳惜命相對而坐。
兩人面前是張紅木的方桌,正中放著一口火鍋,鍋中的羊肉泛著陣陣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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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角處各有一盞盛著熱水的小瓦甕,其中燙著兩壺西北特有的烈酒。
身旁的火盆之中炭火微紅,為房間之中增添了一絲絲暖意。
胡飛的臉色微紅,顯然有些喝醉了。
毫無形象地摸著自己被撐得脹起來的肚皮道:“哎呀,今朝有酒今朝醉,陳老弟你是不知道為兄這些日子有多思念你啊。”
一旁的陳惜命只是淡淡地輕笑了一聲。
房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姑娘端著一盆還冒著熱氣的羊肉走了進來。
身後還跟著一個如瓷娃娃一般的小男孩。
這姑娘正是胡飛的女兒胡冰冰,而她背後的小男孩就是小陳陳了。
胡冰冰一邊放下羊肉,一邊笑道:“兩個大男人還整天想啊想的,不害羞嗎?”
胡飛哈哈一笑道:“寶貝女兒啊,你是不知道我和你陳叔關係有多近啊!”
胡飛說著話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胡冰冰一邊如孃親一般幫小陳陳撣著身上的雪花,一邊嫌棄道:“拜託老胡,你注意一下形象行不行?好歹也是手握十五萬兵馬的將軍。”
“你個臭丫頭,敢教訓起老子了是不是?將軍怎麼了?將軍也是人啊!”胡飛說著話低頭捏了捏小小陳陳通紅的臉蛋。
“是不是啊小陳陳?”
也許是喝多了手勁收不住,惹得小陳陳一陣吃痛說:“痛啊,胡伯伯。”
一邊說著一邊跑到了陳惜命的身旁,陳惜命笑著將小陳陳抱上了自己的腿。
小陳陳那可愛的模樣惹得胡飛一陣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甚至傳到了屋外。
陳惜命看著小陳陳又看向了胡冰冰說:“冰冰,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多謝你照顧陳陳。”
胡冰冰甜甜地一笑說:“沒什麼的大叔,我喜歡陳陳,再說我小時候你不是也很照顧我嗎。”
童言無忌的陳陳突然間開口對陳惜命說:“爹爹,讓冰冰姐當我孃親好不好,陳陳都沒有孃親。”
寂靜,尷尬。
胡冰冰俏臉通紅,裝作要打陳陳的樣子說:“陳陳,不許胡說,再瞎說姐姐打你屁股。”
小陳陳突然笑著問胡冰冰:“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難道你小時候我爹爹也打過你屁股嗎?”
“你……”胡冰冰的臉更紅了,這一次就算是胡飛都有些尷尬了,只能呵呵的乾笑了兩聲。
陳惜命咳嗽了一下,趕緊轉移話題問:“冰冰,外面下雪了嗎?”
胡冰冰趕緊配合著點頭道:“嗯,還下得不小呢。”
胡飛也趕緊順勢轉移話題說:“唉,這鬼天氣怪得很,本來那些個軍務已經夠煩了,這鬼天氣還給老子添堵。”
如胡飛所言,這春天似乎被冬天嚇回了被窩了。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兩人久不相見,這酒一喝便沒了完,偏偏胡飛不勝酒力,一壺濁酒下肚便飄飄然了。
“哼,惜命,你說這他媽到底是什麼世道?”
胡飛拍著桌子喊道。
“何出此言啊?”陳惜命輕抿著酒問道。
“老子和兄弟們在這西北苦寒之地為他們老秦家戍守邊關,保護著秦家的江山,結果人家呢,閒得在老窩裡修仙!娘的,糊弄傻小子呢?”
胡飛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地道:“你看著吧,我們這幫老弟兄到最後也落不到一個好。”
“你知道你大哥為什麼去帶兵打仗嗎?”
陳惜命搖頭,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他已經知曉。
而且陳惜命現在內心十分擔心穆蕭蕭。
穆威帶兵與樂羊國開戰,穆蕭蕭作為他的女兒竟然正在樂羊國,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稍微洩露了身份,穆蕭蕭便危險了。
陳惜命同樣疑惑的是,穆威作為如今大秦國軍方的第二人物,怎麼會親自帶兵呢?
胡飛哼了一聲說:“都是秦凰那娘們搞得鬼。”
於是胡飛將所瞭解的關於秦凰如何逼迫穆威的事說給了陳惜命。
陳惜命越聽眉頭越重,他突然意識到,穆蕭蕭不僅僅很危險,而且正在給整個穆家帶去一場劫難。
抬眼望向窗外,陳惜命心中暗暗道:“蕭蕭,你還好嗎?”
胡飛怒哼出聲說:“我們兄弟出生入死為秦家開疆擴土,最後竟然被一個小娘們逼得如此狼狽,讓人心寒。”
胡冰冰急忙拉著胡飛道:“爹,你小點聲說,不怕惹禍上身嗎?”
這樣議論皇族,顯然不是一個臣子該做的,說得嚴重些,這是大逆不道!
胡飛一甩袖子喊道:“她做了還怕說嗎?”
灌了一大口酒,胡飛繼續喊道:“她那個哥哥更不是什麼好東西!前線正打仗呢,多少人死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他可倒好,還想著立太子妃!”
“早晚死在女人身上!惜命,你知道秦弘找的媳婦是誰嗎?”
陳惜命輕飲一杯酒,淡淡地道:“是誰和我也沒有關係,我管不著,也懶得管。”
胡飛湊近了陳惜命說:“聽說未來的皇后竟然是青樓裡的姑娘。”
陳惜命疑惑地看著胡飛。
胡飛努力思考著繼續道:“是什麼……醉……醉……”
陳惜命皺眉問:“醉花澗嗎?”
胡飛一拍手說:“對,就是醉花澗,據說還是個花魁,叫春雪。”
“什麼!”
陳惜命猛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臉的震驚憤怒。
胡飛卻是喝多了,完全沒有感覺到陳惜命的異常,繼續大著舌頭說道:“唉,都說這個春雪是賣藝不賣身,但是青樓那種地方有幾個姑娘不賣身的?”
“只要你錢給到位,任她是九天玄女……”
胡飛後面的胡言亂語陳惜命便再也沒有聽進去。
她怎麼可以嫁給秦弘呢?
……
入夜,昊京城,醉花澗樓頂。
空中的明月照著樓頂的佳人。
此時已經是下半夜了,幾乎所有的客人都已經休息了。
大街之上一片寂靜。
春雪迎著風坐在樓頂,抱著雙膝看著空中的明月,一縷清淚自眼角滑落。
這是春雪在醉花澗的最後一夜了,明日一早太子就會派人接她進宮。
不久之後,她就要嫁給當朝太子秦弘了。
整個昊京城沒有一個青樓姑娘不羨慕她,甚至有人將她與大秦的開國皇后相提並論。
唯有春雪自己伊人獨憔悴。
望著空中的明月,月中緩緩浮現了一張俊俏的容顏,正是竹落雨。
“雨哥哥,到底是你負我還是我負了你呢?”
說著話,春雪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小雪就快要嫁人了,但似乎和你當年和我說的有些不同,與小雪拜堂的人並不是你。”
突然,春雪變得極為激動,哭著道:“竹落雨,你當年為何棄我而去?為何要違背我們的誓言?為什麼?”
“我聽說你開始留戀於花街柳巷,所以我努力地成為昊京城最紅的頭牌,為的就是有一天變成你現在喜歡的模樣,然後當面問你為什麼!”
說到這裡,春雪越發悽然地對著月亮道:“我是不是太賤了些?”
“呵呵,你是雨,我是雪,也許我們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吧?”
“雨哥哥,對不起……”
“若你此刻也在看著月亮,你會不會也從明月之中見到小雪呢?”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春雪不知道的是,兩百多年前的明月夜,有一個叫做牽月的姑娘就如她今夜一樣,每日對著明月思念情郎。
只是牽月至死都再也沒見到那個被她藏在明月之中的男子。
“雨哥哥,若明月是你該有多好,至少現在你還能陪在我身邊,至少日後的每一個夜晚你都還能陪著我……”
就在這時,空中的明月突然缺了一角,緊接著,明月變成了弦月,變成了月牙,最後變得一片漆黑。
竟然是月食!
春雪悽然一笑,下一刻淚水決堤。
“天狗啊天狗,連你也在嘲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