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不需要什麼察言觀色的技巧，洛雲帆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光彩在眼前的軍人眼裡熄滅了。

心已經死掉了，曾經的戰士已經和無數陣亡的人一同掩埋在了那座夢魘棲息之城。

“原來……你們這樣的人，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嗎……我能猜到這個世界上還有著更多那樣的怪物，但是它們到底……”軍官自嘲的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問這些事是我想多了。”

“在有些事情面前，我們都同樣無力。我只能告訴你，這一切只會變得越來越糟，你……還有勇氣嗎？”洛雲帆用平靜如水的眸子看著眼前的人，似乎要讀出他內心所有的懦弱。

軍官沒有做出回答，他神情有些寂寞的提著軍綠色的陳舊行李箱，一個人慢慢的離開。

洛雲帆慢慢的站在原地，他沒有阻攔，也沒有試圖勸慰。因為他從哪個軍人身上，看到了恐懼、看到了絕望，卻唯獨沒有看到懦弱。

“你不打算鼓勵鼓勵他嗎？你好像直接把人家兵哥哥嚇跑了……”洛夢雲不知什麼時候擠到了洛雲帆的身邊，眨巴著大大的眼睛問。

“沒必要的，”洛雲帆慢慢的閉上了眼，神情有些無奈，“他有點像是當初的我……我們都不會後退、也沒有理由懦弱，因為只要退縮一步，就會看到在這條路上倒下的朋友們的累累屍骸。”

洛夢雲沒有見過這樣的洛雲帆，這樣的表哥……讓她有些害怕。

……

洛夢雲感到在老家的日子很忙碌，要四處走親訪友，有時候和長輩們聚餐、有時候約朋友吃飯……但是這樣忙碌的日子卻過得很悠閒，似乎在這裡，他們都還是從未被超凡力量侵蝕的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洛夢雲感覺蕭遙偶爾會哼的這句歌詞很是符合自己的心境。

洛雲帆的父母都是把蘇芸芸當成未來兒媳婦看待的，各種好吃好喝招待著，讓解釋不通的兩人有點尷尬。至於洛夢雲這邊，爸媽一邊驚喜自家小女兒長高了，一邊暗中試探自家養了十九年的大白菜有沒有被別人家養的豬給拱了……

弄得洛夢雲都找不到幾乎和父母說自己的事情了……

過了一兩天平靜的日子，蘇芸芸找到了自己，說是洛雲帆要去給他以前的朋友們掃墓，希望自己能跟著一起。

“芸芸姐……你們這二人世界我不好摻進去吧？”在前往墓地的路上，洛夢雲半開玩笑的說。

“這幾天雲帆他父母……算了，我不想回憶，現在我都不好意思跟雲帆單獨待在一塊了……”蘇芸芸苦笑了一下，“而且掃墓這種事情，談論些別的也不太好吧……”

“我們到了。”洛雲帆停下了腳步，站在了一塊石碑前，慢慢的蹲下將一捧花放到石碑上，然後伸手擦去了上面的塵土。

“你們好……我回來看你們了……”洛雲帆絲毫不在意地上的塵土，直接盤膝坐倒了涼涼的石板路上。

洛夢雲這才發現，周圍這一片的墓碑，絲毫都是同樣的款式，她腦子轉的很塊，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難道這裡的都是……”

“是的，都是洛雲帆的那些死去的朋友。沒有他們的犧牲，這世界上就不會存在久安市的‘夢魘實驗’。”蘇芸芸沉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幫著洛雲帆掃了墓，很是認真的在墓前一一鞠了躬，“雖然他們很多人，我也沒有見過，但是我依舊尊敬他們。”

“是啊，值得尊敬……”洛夢雲也跟著兩人，一同完成了這一切。

最後，洛雲帆對著兩個少女擺了擺手：“謝謝你們了，他們應該也會很高興的……只是，現在我想要單獨待一會兒。”

洛夢雲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麼，但是蘇芸芸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跟著自己一同走到了一旁。

洛夢雲壓低了聲音，趴在蘇芸芸的耳邊輕聲問：“那麼雲帆他送花的那個墓地裡的人是……”

蘇芸芸苦笑了一下：“你知道為什麼你把我和你哥哥配對的時候，我總是不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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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天哪，難道說……”洛夢雲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啊，這個女孩是麗麗的姐姐，也是……洛雲帆的未婚妻。”蘇芸芸嘆了口氣，“這些事，洛雲帆不想提，我們也就一直都沒有人說過。”

“我……很抱歉……”洛夢雲垂著頭，像是害怕黑夜的小女孩一般。

自己一接觸到超凡領域，就處在了蕭遙、葉若雪這些人的保護下，到了自己意外陷入彼岸之時，自己已經成長了很多、也知道該怎樣面對這一切。自己從未經歷過身為凡人、驟然暴露在嗜血的超凡世界下的恐懼，自己也根本無法想象到，洛雲帆曾經在黑暗中獨自負重前行的艱難。

蘇芸芸看著站在陵墓裡，那道高挑孤單的身影，心裡也有些難受：“她和洛雲帆曾經的那些朋友一起，在他們開啟久安市地下的那條被鐵水封死的通道之時，被地下熬了一百年飢餓、依靠同類相食才活下來的兇殘夢魘在一瞬間就撕成了碎片……”

“那就是洛雲帆哥哥這一生真正的.asxs.吧……以前在久安市的時候聽過一點，但是直到現在我才能勉強想象到——那些事對他來說有多麼可怕。”洛夢雲還記得那個教學樓裡的血色惡靈，如果那一天，蕭遙被什麼事情耽誤了沒有去救自己的話……自己會遭遇什麼？簡直不敢想象下去。

“可惜那個時候，他們對超凡世界的恐怖一無所知，我也不在他們身邊。”蘇芸芸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對洛雲帆……相處這麼久，要說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但是他始終都活在過去，他的精神彷彿一直凝固在開啟地下實驗室的那一天，故人和未婚妻的亡魂催促著他前進，他無法後退，甚至這半生真正為自己而活的時候都沒有多少……他也根本無法……接受我。”

洛雲帆也許聽到了兩個少女的刻意壓低的聲音，但是他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陰沉沉的天空中飄起了星星點點的小雨

，洛雲帆整個人像是一截被雷電打的焦黑的木樁，紋絲不動的站立在陵墓之中。

雨水在他的臉頰上流淌著，故人和未婚妻彷彿還圍繞在他的身邊，拂過他乾涸的心靈。

聽青春，迎來笑聲，羨煞許多人；

那史冊，溫柔不肯，下筆都太狠；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而你在問，我是否還……認真？

“真是……好久不見啊……我還記得你們的模樣，甚至有些時候我都感覺你們就在我的身邊。親愛的，麗麗她很好，現在變得非常厲害了，大家都說她是我們研究所的小驕傲……老大，好久沒有聽到你的土話有些不習慣了啊，我們的藥劑就快要大成了，我們的夢想，真的能夠實現……”

洛雲帆絮絮叨叨的訴說，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似乎只有這個時候，一向高深莫測的他才會像個孩子一般，哭泣著訴說生活裡的點點滴滴。

那些人，那些事，不會再有人記起來。這世上甚至都不會有人，能知道有那樣一支人人傑出的隊伍，為了為凡人解開生物史裡的終結秘密而埋藏在了這裡。雨點紛紛，舊故里草木深深，屬於他們的故事，永永遠遠的埋藏在了過去。

……

洛夢雲的心情很是沉重，所以她沒有留意到，在陵墓邊緣匆匆閃過的那個黑色身影。

那是從江洛的事情之後就下落不明的葉若雪，她注意到了洛夢雲等人，但是暫時也沒有興致去打招呼。

那天在江洛的戰爭結束後，葉若雪在搜救隊到達那邊之前，搶先為自己重新製造出了肉體，然後帶著依依直接離開了江洛。一個被稱為“偽神”的存在，對任何試圖探求終極的人來說都是莫大的誘惑，葉若雪可不像蕭遙那麼信任兩大家族的人。

依依那天和蕭遙告別之後，依依不見了。似乎小女孩決心徹底切斷與任何人的聯絡，真真正正的以“神”的身份弄清楚自己的職責。

蕭遙也許可以坦然的接受，但是葉若雪不行。依依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從自己恢復理智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守在這個小女孩的身邊，只要能保護這個小女孩，葉若雪可以殺死任何人。

這是一種有些扭曲甚至可以說病態的親情，葉若雪自己也知道的，但是她不想改變。

於是她瘋了一般四處尋找著依依的下落，一直找到了洛夢雲和洛雲帆的故鄉，依依似乎在不久前曾經到達過這裡。

她知道只要依依不想見到自己，那麼自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

但是像是往常一樣，自己也是有些事情可以做到的，自己要竭盡全力派出依依所在的區域裡所有的威脅。

嗯，自己要保護她，和往常一樣。

屬於過客的惡臭，在這座城市裡蔓延。有很多的過客隱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他們一定在策劃著什麼，葉若雪不關心，反正那些事不會是好事。

那麼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找出這裡所有的過客，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