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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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曄的臉色更加黯淡了。

朝廷一旦動兵,臨州重要的戰略地位就會凸顯出來。到時,他定然會參與臨州段的軍需保障工作。這可是個極為重要的差事:輜重糧秣源源而至,他要在百廢待興的城裡找地方存放;破城的事才過去不久,他要安撫人心、集合勞力,在恢復生產的同時維持城內秩序並出動民夫協助運輸;向北的驛路上還有各種隱患,他不僅要趁著開春的時機整修道路,還要緝盜防賊,以免路上再出岔子;說到開春,臨州雖是座商業城市,附近卻也有些田地,更何況還有下轄的兩個縣,勸課農桑什麼的也不能耽擱……

再怎麼說張曄也在此地幹了半年,朝堂上的諸公與其找一個根本不瞭解情況的人倉促上任,還不如先用他支應過去。這樣的話,慘案對他的衝擊就會減到最小;至於處置,八成也就是來道公文申斥一番,再責他戴罪立功,事情就算揭過了。

如果發動戰爭,輿論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在兵事上。普通民眾關心的是這場仗能不能打勝,能不能報仇雪恥,會不會加徵錢糧,自家的親人能不能活著回來;廟堂上的人們關心的是功勞的分配、朝廷的體面,最多再想想萬一敗了該把鍋甩給誰。

如此,誰還會關注他一個僥倖活下來的州同知?就算戰事不利,張曄成了“背鍋大軍”中的一員,人家也不會跟他算舊賬。畢竟,繼續用他是朝廷的主意,要是翻回來追究臨州破城的罪責,那不是打朝廷的臉麼?明知道他是個貪生怕死奸險小人,還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至少也是識人不明吧?

而這一切,都建立在大瑞朝準備與北胡交戰的基礎上。現在,無力征伐的朝廷準備息事寧人,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這就意味著,他完了。

朝廷需要一個臺階,人們憤怒的情緒也需要一個出口。作為直接當事人的張曄簡直自帶“替罪羊”屬性,是最合適的背鍋俠!

張曄說奉命巡視,可群情洶洶的官員和士人們定會說他擅離職守、臨敵怯戰,還會變著花樣羅織罪名。到時,他即便渾身是嘴,也不可能把事情說清楚。而殉職的知州大人則會被樹立為盡忠職守、取義成仁的正面典型,弄不好還能獲得追封,名垂青史。

這,就是區別。

至於處置方案,他都不敢去想。革職留任什麼的根本不可能,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再次捲起鋪蓋回浦化鎮。萬一運作不當或哪個大人物發話了,他還沒準會丟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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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許久,面帶慚色的張曄抬起頭來,肅然道:“公子所言甚是,本官確已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公子若有良策,還請教我!”

說罷,他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

蕭靖忙道不敢。待張曄回到了座位上,他才沉吟道:“這事拖得太久,大人的應對又太過被動,我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朝廷此前一直沒做出處置,估計是在爭論究竟戰還是和,所以才把事情耽擱了。如今,邸報上的說法很明白,留給您的時間也不會太多了。我能做的,只不過是亡羊補牢,勉力一試而已。”

張曄點了點頭。眼下還能說什麼,不就是死馬當活馬醫麼?

蕭靖又道:“慘案發生後,大人可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麼?”

張曄先是一喜。在這個通訊手段落後的年代,京城就是輿論的中心。而鏡報在瑞都的影響力很大,如果報紙上能刊載對他有利的報道,那無疑能幫他收攬人心,於挽回局面大有助益。

不過,他很快又面露尷尬之色。領導班子只剩下他一個活人,行政機構又基本處於半癱瘓狀態,這兩個月的施政不過是聊勝於無,實在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非要說政績的話,那就是臨州城還算安定,至少沒鬧出什麼亂子。可,這不過是身為地方官的及格線麼?誰會考了個及格就拿出去胡吹大氣啊,那不是讓人笑掉大牙麼?

再說,一部分所謂的正人君子對鏡報抱有很深的成見。讓報紙幫忙,無異於抱薪救火。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

見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什麼話來,蕭靖忍不住搖了搖頭。

給人說說好話,對媒體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只要記者想寫,任何鳥不生蛋的犄角旮旯都能挑出個把閃光點來。就拿一座城市來說,硬體牛B,報紙可以吹硬體;硬體不行但管理水平高,報紙可以吹官府的施政;硬體和管理都不成,可以吹民風淳樸或者文化底蘊厚重。就算這些都不行,只要老百姓有心氣,也可以吹吹民眾的士氣如何高漲,上下如何戮力同心。

總之,閃光點就像海綿裡的水,也像是女明星的“事業線”。擠一擠,總會有的。真正乏善可陳、讓人看了就懨懨欲睡的地方也不是沒有,但,一百座城市裡可能也就有一兩個這樣的所在。

很不巧,他就趕上了這麼一座。

從街面上隱約能看出臨州昔日的繁華。然而,現今呢?蕭靖說的“一片斷壁殘垣”或許有些誇張,但要說滿目破敗凋零,那絕對恰如其分。

官府基本趴窩,民眾也一臉的苦大仇深,對前景很是絕望。這樣的地方,他都不知道能寫點什麼來誇誇它。

非要寫,就只能靠編了!可惜,蕭靖是個很有節操的媒體人,任何新聞都要以事實為基礎,誰願意編故事砸自己的牌子?

見他緊鎖著眉頭,張曄的心中更是不安。他輕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道:“敢問公子,可是要把本官的事蹟登在報紙上麼?”

他的表情有幾分忐忑,也有幾分期待。

蕭靖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報紙雖然是根救命稻草,可人家也是“既用之,又防之”的,不敢把寶全押上來。這也不難理解,萬一被那些討厭報紙的人大肆抨擊,他只會死得更快,任誰也要加幾分小心。

“當然不是,請大人放心。”蕭靖失笑道:“您有所不知,就算說好話,也不會直接說您如何如何,那樣就落了下乘。只要臨州的情況好,我們如實寫出來,誰還不知道是大人的功勞?不瞞您說,蕭某原本就沒打算提您的名字。怕就怕,連寫都沒得可寫,那就尷尬了……”

在他的嚴格要求下,記者們採寫的新聞從來沒出過差錯。就算是那些嘴上攻擊報紙的人,他們的心裡也清楚得很:鏡報才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編造假新聞呢!

所以,這張報紙有著極好的聲譽。在人們心中,它的可信度非常高。

如果鏡報只是如實描述當地的狀況,就算知道它有影響輿論的意圖,別人又能怎樣?

張曄松了口氣,臉上也有些了笑意。他讚許地望著蕭靖,撫須道:“如此甚是周全。請問,公子需要本官做什麼?”

蕭靖嘆了口氣,平靜地道:“我需要您做很多事。第一件,就是做好您分內的事。當然,您身體抱恙不便視事,可這都火燒眉毛了,若您不能只爭朝夕地亡羊補牢,誰都幫不了您。”

閱人無數的張曄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人家的話雖然說得挺客氣,可話裡話外難免有責問的意思。再怎麼說,他也是個官,被一個毛頭小夥這麼抱怨,心裡也有點哭笑不得。

張曄不知道的是,蕭靖的倔脾氣又上來了。

他來找張大人,真的為了所謂“同鄉情分”麼?當然不是!

蕭靖是代表報社來進行採訪的。州同知張曄是死是活,關他鳥事?他寫幾篇報道回去登在報紙上就算完成任務,又何必多管閒事?

就算報紙做了什麼負面報道,獲罪的張大人也怪不到鏡報頭上,因為臨州就是那破爛模樣;再說,踩他的腳多了去了,也根本不少鏡報這一隻。

蕭靖如此上心,還不是為了臨州的黎民百姓!

新任的官員可能明天就到,可能下個月才到,也沒準再晚些;而臨州的情況已經糟透了,甚至可以用“糜爛”來形容,根本就等不得。再拖下去,這裡說不定真的要變成鬼城!

作為“看守政府”的唯一負責人,張曄滿腦子想的只有自己的前途,著實令人不齒。可是,蕭靖要有所作為,還必須依靠他的身份和力量。所以,一向潔身自好的蕭靖才巴巴地跑來州衙,為的就是幫他振作,從而找出方法扭轉當前的局面。

張大人居然還擔心鏡報直接刊出他的名字……笑話,蕭靖才不會為這種人火中取栗呢,就算你願意,老子也不樂意!

張曄畢竟有求於人。面對蕭靖銳利的目光,他也只能乾笑兩聲,道:“公子所言甚是。本官定當竭盡所能……”

蕭靖靜靜地等著他說完了那一大串假大空的套話,才道:“善後的事若能做好,則臨州幸甚,百姓幸甚。大人,我在這裡最多只能待上十天,這十天裡,你能調集多少人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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