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眼冬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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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了這麼大的簍子,總得有人去收場。

懷義的暴脾氣顯然在此刻發揮不了一點點作用,楊嬰陷入了無奈之中。

到了夜深時刻,山裡的野鴉孤鳴。

糧倉外頭,楊嬰一直坐在門檻上未曾離開。

他回想著這一年發生的變化,遠遠地從這邊望去,仁義堂在巴頓山上好似一塊玉石鑲嵌在其中。

“荒漠旱北,一走就是幾十年,真幸運,這地方還算愜意。”

內心如同孤鴉悲鳴,但他沒有完全表現在臉上,看著親手經營了一年的穀場有這樣的收成,他不斷地為自己打氣,也為仁義莊上當年馬軍的不記嫌還做一份人情。

可是,人情的事很難辦。尤其在規矩還填充著人心的時候,一些事雖說去了繁瑣的客套方式,但心裡有誰不清楚,說不出話來伸不出手來的時候多半還得遵循著規矩。

皎潔的月光撒下穀場,幾縷清須長及脖頸,他目光呆滯地望著院子裡的時候已經顯得非常憔悴。

心力雖已疲憊,甲堂賦予了楊嬰重要的使命,哪怕歲月再是艱難,代替的使命就算是為了還一個變了味的人情罷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有了思考的機會,這一夜當所有忙碌的身影安靜下來後,他才細想過了這些問題。

當初任命甲堂時的話還歷歷在目,而那些人陸續離開的離開,逝去的逝去中楊嬰終不能再從現在的時光裡找到當初的影子。

院子裡噼裡啪啦忽然生起了一團火,一塊燒的黑不溜秋的洋芋疙瘩從那邊滾了過來。

他心不在焉地用棍子拍打去洋芋燒焦的外殼,目光朝著那團火慢慢移了過去。

“懷義,多烤點兒,晌午一頓我欠著兄弟們的,把我的那袋也拆了吧!”

“切!留著吧,你那新洋芋疙瘩頂球個吃頭,我叫我媳婦兒把儲在窖裡的都拿過來了。”

也許在這裡讓人心裡暖和的還有懷義這麼一位兄弟,雖然他的話說的有些粗,但楊嬰心裡都明白,這個莽撞的漢子是他在莊上見過一個最真實的人。

哪怕聽過他過去是一個渾球,可在相處的日子裡發現,恐怕整座城裡再找不到一個這般灑脫的人。

只要懷義開了口就必然無法執拗,莊上兄弟們都明白,他要是承諾了什麼若有人反駁,這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侮辱。

楊嬰笑笑,用土澆涼了洋芋輕輕一掰開,老洋芋特有的清香瞬間傾透了心口,他捨不得剝去洋芋的皮一口帶著啃了下去。

“你真能把洋芋吃出花來,烤著吃,煮著吃的”

“嘿,這地兒上誰吃洋芋都能吃出花來,不過要說誰最愛吃那稀洋芋丸子,就莫過於敬乾了…”

“敬乾…”

二人無意間談起了馬敬乾,突然又將氣氛變得沉重起來,他們默契地沒了聲音。

再倒上了半袋洋芋後,懷義在那頭把幾個燒成炭的又重新丟了進去。

這樣的操作有些奇怪,既然已經烤焦了,也許掰開還能留個白瓤。

可楊嬰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看到懷義好久沒有發過愁的臉上竟有些悲傷。

懷義半蹲著身子,他一邊將焦炭搓成灰,一邊嘴裡呢喃著。

“好長時間了,洋芋又趕上了好時節,兄弟你說我不是你們七傑,所以我不懂吃洋芋,哈哈!”

突然的悲涼在火光裡填上了一把油,有那麼一瞬,楊嬰在無意中好像看到了火苗中一個瘦峭的身子騎著一匹馬,揹著一把厚重的大刀笑臉盈盈地走出來。

懷義好似忘乎了自己,開始他抽泣的聲音不敢太大聲,最後終於憋不住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臉上。

那一把掌清脆又響亮,嚇得楊嬰回過神來看時,懷義已經泣不成聲。

“懷義!”

“懷義…你小聲點!”

周圍是平坦的穀場,外圍築的籬笆前是一處草澗,那草澗雖不影響穀場打穀,但足有一人高的雜草叢生了幾乎有二三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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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後總有野物在這裡活動,但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後,楊嬰一直覺得那草澗漫鋪的地頭總給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馬敬乾,這熟悉的名字在過去是仁義莊上當仁不讓的英雄人物,而在複雜的今天,只要有人再提起這個名字那引來的就不止是師爺的不滿。

可是直到今天,仍然有許多人心裡惦記著這個名字,恐怕有些人一生都會為這個人的離去惋惜,有些人都會為這個人的屍首消失而膽寒一生。

楊嬰剛走過去,懷義就又大哭了一場,也許對於他們的情義楊嬰並未深入,可馬敬乾的離去楊嬰至今都有些蹊蹺。

“人都已經沒了,活著的人還要必須堅強,雖然對於敬乾我沒有過多的瞭解,可在短暫的相識之中我能感覺得到他絕非是雄震人所說的大奸大惡之人!”

一些兄弟明知其中有蹊蹺卻從馬敬乾走後再也沒有提過一句當中的是非,對此,懷義忍了很久,直到一起走過來的人一個個離開後他再也無法堅強。

今年的秋收相比去年讓懷義更加的孤單,雖然東鎮他與東鎮的啞巴女人已有了一個孩子,可是未來要在哪裡繼續他再找不到理由。

之所以留在這裡是保守了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這個秘密他承受不起,因為有關於頭領大婚期發生的事讓懷義的心從此疏遠仁義莊。

而今日目睹徐元的手伸來的地方已經遠不止是當初逼走馬敬乾時的謹慎,懷義由怒而怨,終於在這個夜晚他再熬不住了。

“楊堂主,你告訴我,過了四門我是不是就已經不是仁義堂的人?”

懷義突然發問讓楊嬰大驚,關鍵的時候怎能少了一位實實在在為雄震,為仁義莊效力的兄弟,何況以懷義特殊的身份,即便頭領革免了他堂主的職,但也不至於如此啊。

面對這個問題,楊嬰有些猶豫。

他稍微思考了一會兒,拿起洋芋掰成兩半送一半到懷義的手裡。

“兄弟你是怎麼了?秋收還有很多事要忙,況且雄震一天比一天好,我們都盼著真正能在西北立足的一天,可到那時…到那時怎能少了你?”

“有婆娘跟孩子後,現在我非常地想家,不知道甲堂可不可以疏通個機會讓我回雄震做個普通的鎮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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