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月夜邸園喁喁行 老丈入衙求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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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星河初現,彎月如鉤,風輕雲漫。

延州城裡華燈一片,喧鬧褪去,街衢路人形單影隻,歸色匆匆,城北府衙的大門前,一對石獅靜靜肅立,兩盞紅燈輕搖細擺。

府衙東角的後花園枝繁葉茂,廊閣相連,夜風拂來,花香幽幽。園裡人影徘徊,輕語偶傳,柴紹夫婦並肩而行,時而指摘花草,時而信步絮聊。

“夫君,你看那邊草叢上,螢火蟲在飛舞…”

柴紹循聲看去,只見不遠處四五只流螢既明又滅,如火似燈,忽上忽下,煞是好看。

“嗯,夫人,這讓我想起終南山的南夢溪了,”柴紹反剪雙手,駐足凝視,若有所思地說道,“那時在關中,咱們每年都要回南夢溪的李家莊園,一大家子人好熱鬧!白天飲酒作詩,晚上提燈夜遊,路邊的螢火蟲成群結隊,左右飛舞,大夥兒隨性而去,盡興而歸,神仙般的日子啊!哎--”柴紹不禁嘆息一聲,悵然若失,仰起頭來,望著蒼穹中的一瓣彎月,心事重重。

“夫君,”李三娘上前一步,握住丈夫的手,輕聲說道,“等天下太平了,咱們也不做什麼驃騎大將軍了,就回南夢溪耕織讀書,作詩飲酒,可好?”

柴紹轉過身來,看著妻子,眼中含笑,點了點頭,抬手理了理妻子的鬢前絲發,說道:“那再好不過了!只是眼下……”不經意間,柴紹雙眉蹙於額中,頓了頓,接著說道,“眼下戰事不利,齊王敗北,朝廷又遣尚書右僕射裴寂出戰,我這心裡真是七上八下啊!”

“怎麼了?”

“裴寂位高權重,亦屬陛下的肱股之臣,然而,”柴紹搖了搖頭,“然而他並未領職軍中,只因當年預謀起事,首倡大義,便從晉陽宮監一步擢升至百官之首,不熟弓馬,不諳戰陣,如何領兵?況且,劉武周堪稱勁敵,其戰力在西北諸賊之上,實力不容小覷啊!”

“那父皇為何派他出戰呢?”

“這個嘛……興許是因為幷州新敗,需重臣掛帥,節制諸路兵馬,然後一鼓作氣奪回晉陽,”柴紹摸著自己寬大的額頭,不太肯定地回答道。

“難怪了,他要徵召你麾下的李仲文前去效力。”

“李仲文的徵調,還不完全如此,”柴紹又搖了搖頭。

“這又是為何?”

“這一來呢,李仲文當年奔襲潼關,截斷長安陏軍的退路,自以為功高,卻並未受到朝廷的重用,這些年來,他鬱鬱寡歡,早就希望靠上一棵大樹,一鳴驚人了;二來,此次領兵前方的裴寂與李仲文的父親、前朝真鄉郡公李衍有舊,借戰事關照世侄,憑軍功提升官爵,這也是人之常情;第三,李仲文在前朝時曾供職幷州,雖是縣丞小吏,但也頗識地方風俗,裴寂向朝廷建議,徵召此人到帳前效力,也在情理之中。”

“哎,”李三娘聽罷,嘆息一聲,說道,“朝中之事,盤根錯節,如此複雜,著實令人傷神!不過,這個李仲文的確是個不甘落寞之人。”

“夫人,何有此言?”

李三娘莞爾一笑,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遲疑片刻,似有所憶,然後拉著柴紹的手,說道:“夫君,咱們邊走邊聊吧,那還是義軍齊聚終南山時候的事兒了…”

園中星光滿地,夜蟲低吟,晚風悠悠,花木娑娑,夫妻倆沿著石板小徑攜手前行,李三娘這才開啟話閘兒,說道:“當年為長安陏軍陰世師所逼,我在終南山召集義軍,保衛莊園,反抗鷹犬,策應你們在晉陽起事。”

“嗯,崢嶸歲月,現在回想,尤在眼前啊。”

“是啊,倡義之初,敵強我弱,舉步維艱,”李三娘點點頭,接著說道,“我讓馬三寶他們分成數路,從南夢溪出發,聯絡終南山的其他義軍,有的聞訊即來,有的逡巡觀望,有的嗤之以鼻,那李仲文卻是雄心勃勃,反而要我帶領人馬投到他的麾下,準備迎接關外的瓦崗軍,入主長安。”

“後來,瓦崗軍在洛陽城下敗沒了,李仲文也被武功城中的陏軍擊敗,”柴紹接過話來,扭頭看著妻子,說道,“他走投無路了,才投到咱們李唐的旗下。”

“嗯,”李三娘輕輕點頭,一挽髮髻,說道:“我總感覺這李仲文與何潘仁、向善志等義軍首領不太一樣--心氣甚高,難居人下!”

柴紹聽聞,哼了個鼻音,似在冷笑,說道:“好嘛,此番征戰晉陽,效命於裴寂,李仲文到底有多大本事,咱們拭目以待,但願他是國家棟梁之才,而非志大才疏之輩!”

夫妻倆邊走邊聊,滔滔不絕,不經意間,府外已傳來了子時的鐘聲……

第二日清晨,霞光四射,雲霧散開,延州城中炊煙裊裊,雞犬相聞。

柴紹用完粥食,披上官袍,從上房中走出來,徑自前往府衙大堂,準備批閱公文,處理民政軍務。

剛剛入座,翻開文案,執筆在手,便聽衙役來報,說是朔方城駱老主簿等幾位老翁求見,已在大門外等候多時了,柴紹聽聞,將手中的筆管放到黑檀筆架上,略一思索,說道:“有請!”

片刻功夫,幾位老翁拄著手仗緩步走了進來,柴紹站起身來,略一彎腰,拱手笑道:“幾位老丈,別來無恙?”

“託霍公和公主殿下的福,我等這把老骨頭還算安生,”駱老者等人也紛紛駐足,欠身回揖。

“來人,看茶上座!”柴紹將手一讓,請來客入座。

“聽聞駱鶯兒有喜在身了,本帥也替駱老主簿高興啊,”柴紹回坐椅中,笑道,“我已告知騎營,軍務讓副將岑定方多擔待,給馮弇騰出時間來,多多陪伴駱鶯兒。哎,我等軍人,常身不由己,與家人相處,是分多聚少啊!”

坐在駱老者身旁的前朝散騎常侍鍾老翁聽聞,將手仗放到懷中,一揖道:“老朽聽聞,為將者有‘九術’之說,悉見其勞苦者謂之 ‘仁將’,霍公體恤下情,當仁不讓啊!”

“錢老過譽了,柴某一介武夫,只知突奔沙場,刀光相見,何敢稱個‘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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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寒暄時,城門校尉小跑入內,跪奏道:“稟霍公,昨日深夜,西門外陸續聚集了數百人,自稱是山中農戶,為梁賊匪兵所抄掠,懇求入城避禍!”

“山中農戶?”柴紹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繼而端起茶碗,對面前幾人說道,“諸位老丈,軍務在身,柴某不宜久留,改日登門逐戶拜訪!”

幾位老翁聽聞,將目光紛紛投到駱老者身上,似有言語。

駱老者倚著桌幾,站起向來,向柴紹彎腰拱手,說道:“霍公,我等今日前來,正為適才校尉所奏之事啊!”

“哦?”柴紹目光一閃,頗感意外,將手一抬,指著椅子,說道,“駱老主簿,請坐下細說。”

“霍公,是這樣的--”駱老者斜簽著身坐了,說道,“昨夜西門外兒啼婦哭,甚是喧鬧,其間多有人呼喚城中百姓的姓名,‘趙三兒’,‘秦四兒’不一而足,哀求之聲西城可聞。因之前已頒佈戒嚴令,百姓們不敢貿然夜出,今晨破曉,城內城外隔牆互答,才知來人中有山裡親戚…”

駱老者乾咳一聲,見柴紹正目視自己,側耳傾聽,便繼續說道:“百姓們深知霍公治軍嚴謹,法度明允,故而找到我們幾個老者,來替大夥兒說情,請求霍公開恩,允許城外百姓入城避禍。”

柴紹聽聞,不置可否,只低下頭去,用手輕輕撥弄著茶碗蓋兒。

幾位老者面面相覷,手足無措。

片刻,駱老者嘴唇翕動,還要開口說話時,只見柴紹在座中立直身體,雙手扶案,大聲說道:“城門校尉聽令!”

“在!”

“即刻清點兩百士卒,開啟西門,放行婦孺;成年男子別置一處,逐一甄別,酌情放行!”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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