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節 接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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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牛希建老爺突然撲過來時,最緊張的自然是大廳警衛。

雖說走在最前的李大嘴身邊有經過訓練的貼身護衛,而且牛老爺的目標也不是李大人,但他的目標宗會董就在李大人身後不遠的位置......牛老爺要是刺客的話,李大人今天難保不被人近身。

李大人要是被刺客近了身,那麼無論結局如何,警衛就等於是失職,這可就是大禍了。

所以牛老爺抱住宗本大腿的第一時間,他就被追過來的警衛按住了雙臂。與此同時,李大嘴的貼身警衛也瞬間拔出了黑乎乎的格洛克手槍,擺出了四面警戒的架勢。

不過場上的誤會很快就解開了,畢竟牛老爺已經被暴怒的警衛控制。剛開始還略有點吃驚的李大嘴,這會已經擺手示意警衛放開牛老爺了。

一臉不甘的警衛只好放開這廝。

撣一撣繡著大元寶的銅色袍子,牛老爺起身後,趕緊低頭躬身作揖行禮:“小民拜見大人,還請青天做主。”

牛老爺當然認得李大嘴。當日他身為總翻譯官,在入城那天就坐在市議會葡人方陣中,怎麼能不認識這位爺。不想今日鬧事便碰到了,正愁沒地方說理的牛老爺,肯定不能錯過好機會。

李青天聞言,盯著牛老爺看兩眼,然後他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哂笑一聲說道:“臨下班了還要斷官司。也罷,既然攔路,那就說說吧,怎麼回事?”

大佬發話,那麼現場自然就進入了斷案流程。一旁圍觀的文員中,當事人隨即站了出來。

這位當事人老胳膊老腿,一臉的滄桑,戴著一副厚底玳瑁框眼鏡,懷裡攬著一個裝地契的木匣子。從那畏畏縮縮的做派來看,眼睛佬大抵就是個街頭測字寫家書的最底層文人出身。

好在斷案也不看出身。文員眼睛佬雖說有點猥瑣,但是口齒清楚,用一口二八開的“普粵腔”,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方才的爭執。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王師入城後,“官府”便貼出了告示,言明凡是在期限內不換領新契的房產將一律充公,所以牛老爺今天便帶著自家所有舊契來市政廳辦手續。

一開始很順利,眼鏡佬一張張給牛老爺帶來的舊契留底核對登記。不過到了後邊幾張時,出問題了。

牛老爺匣子裡的最後幾張契紙,說不得就是戰前他從宗本宗掌櫃手裡盤下的產業。這些產業不但有宗氏商行之前的店面院落,還有港口附近的倉庫等地產。

這裡面有個關節。

歷朝歷代,官府對於民間的產業交易,其實和後世一樣是要收契稅的。凡是在衙門戶房正規登記注冊的地產交易,官府會發予業主“紅契”。

相對應的,為了節省契稅,民間有很多私人交易就沒有去官府登記備案,這種契約叫做“白契”。

白契雖說也是通用,但是一旦遇到各種爭產官司,那肯定就沒有紅契那般具有法律效應了。畢竟你不給官府交稅,那麼官府也就沒有必要下大力氣保護你的產業。

而牛老爺拿出的這幾張契書,恰恰就是白契。

要知道當日買賣雙方籤訂契約的時候,明葡戰爭實際上已經迫在眉睫了。這之後緊接著就是葡人大撤退全城戒嚴軍隊備戰。

等牛老爺清點接收完宗掌櫃的產業,澳門城裡已然開始戒嚴,市政廳的葡人文員都坐船撤退了,他即便是想過戶也找不到人,更何況他身為總翻譯官,還有諸多“公事”在身,哪裡顧得上這些許小事。

於是這事就耽擱下來了,直到今天牛老爺來換契,就被眼鏡佬按規定給否掉了——穿越者立下的新規,凡是之前在市政廳沒有紅契留底的產業,一律充公......

話說由於封建制度執行得比較徹底,所以和官僚掌權的明國不一樣。歐洲各地上至公侯,下至鄉紳騎士,這些大大小小的領主們對於收稅是極其上心的。畢竟貴族在自己的封地就是實質上的國王,可以公開組建軍隊,而稅收則是領主最最重要的一項權利。

這種制度到十七世紀的東亞,一樣管用。由葡萄牙人一手建設並且自治管理內政的澳門城,施行的當然是西方管理法則。

在澳門城裡沒有白契一說,市民所有產業都必須在市政廳登記,並且在交易時過稅,這同樣是市政廳的重要權利之一。

而正因為市政廳裡葡人留下的地產檔案相當齊備,再加上澳門和平“解放”,檔案平穩移交,沒有遭受戰火損失,所以李大嘴進城後就按照後世的地產管理方式,下令凡是不交稅的白契一律作廢——穿越眾早就看不慣明人逃稅這一套了,之前內閣就為此事專門下過檔案。

那麼眼鏡佬根據上頭的文件精神,從而宣佈牛老爺這幾張契紙無效,就是一個公務員正確的應對。

然而牛老爺也很無辜。他身為富商,又不是交不起那點契稅......這不是特殊情況被戰爭給耽擱了嘛。現在他跑來辦手續,完全是可以補上之前的契稅的,總不至於按照白契將他的產業給沒收吧?這也太狠了!

於是雙方為這幾張契紙就爭執了起來。

下一刻,覺察到胳膊扭不過大腿的牛老爺,正好看到了這幾張地契的原主宗掌櫃出現。於是他便靈機一動,衝過來抱住了宗掌櫃大腿:眼瞅著宗掌櫃搭上了曹家人,這就要抖起來了,區區幾張地契,只要宗掌櫃發話,還不是小事一樁?

聽完事情原委後,李大嘴沒有表態,而是轉過臉問道:“宗董,是這麼回事嗎?”

宗本聞言並沒有急著答話,而是先伸手要過了那幾張契紙,低頭大略看了一遍。然後他點點頭:“大人,這便是鄙人戰前的交易,兩廂情願明碼實價,並無不妥。”

“呵呵。”牛老爺一等宗本說完,馬上高興了。他拱著手對李大嘴說道:“還請大人明鑑,這幾張契委實是臨戰前才過手的,故不曾換成紅契,這不怪小人啊。”

“好了,我聽明白了,你先閉嘴。”

李大嘴這會已經全聽明白了。只不過他並沒有下什麼結論,揮手止住了牛老爺說項後,反倒是饒有興趣地問道:“宗董事,沒想到這產業是從你手裡買的啊?還是戰前出手的,這裡面有什麼故事?”

“唉。”宗本這時的臉上,帶著一點傷感的味道。他輕輕拍了拍手上幾張黃色契紙,苦笑道:“大人,這其一,當日為了湊銀子給南洋公司唐總參股,鄙人也是不得已,只好將這處經營多年的商號盤出給牛老爺......這便是鄙人的全副身家了。”

“其二嘛,這不是事前就得了大帥要教訓紅毛人的訊息嘛......呵呵,我這一說,大人定是懂了。”

“哈哈,哈哈。”李大嘴聽到這裡,大笑著使勁拍宗本的肩膀:“我懂,我懂,避險資金出逃嘛,這個我太懂了。”

“不過話說回來。”李大嘴滿面笑容:“能把全副身家押在唐小橋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南洋規劃上面,老宗啊,你很有魄力,對我們的事業支援也很大,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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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跟著我們走的,一定會有回報!”

李大嘴最後說一句後,轉過臉,看向了牛老爺。

盯著滿臉堆笑滿臉渴望的牛老爺又看了兩眼後,原本打算打發這廝走人的李大嘴,臉上再一次露出了之前那種思索的表情:“那個,情報局聯絡員在不在?我要這個人的資料。”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對於澳門戰爭來說,情報局早早就在城裡佈置了各種類型的諜報人員。如今開了城後,就有聯絡員常駐市政廳負責和政府其他部門勾兌。

聽到李大嘴說話,人群外圍很快擠進來一個中年男人。

這男人面相普通,留著髮髻,身穿一襲灰撲撲的粗布長袍,屬於扔在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種明人。

不過這位夾在腋下的資料夾,暴露了他的身份。開啟資料夾翻找了幾頁後,男人從中抽出一張潔白的夷州紙,遞到了李大嘴面前,之後他又輕聲對著李大嘴耳朵說了兩句。

“好麼,我說咋就這麼面熟呢。”李大嘴看完紙上的文字,嗤笑一聲:“原來是翻譯官啊......我說你個叛徒神氣什麼?”

“來人啊”,李大嘴瞬間翻臉:“拿下!”

下一刻,滿臉驚愕的牛老爺又被獰笑著的警衛反剪雙臂,硬生生壓跪在地。

“這年頭的民眾,國家觀念很弱啊......唉,任重道遠!”李大嘴搖著頭說了句大夥聽不明白的怪話後,緊接著下令:“馬上對戰時資敵,投靠異族的漢奸人士建檔。情報局負責提供資料,辦公室整理。上述人等在澳門城內的一應財產充公,檔案一併上報特區政府。”

隨著李大嘴話音落下,大廳裡響起了整齊的“屬下遵命”聲。

“把這貨趕出澳門。”李大嘴揮揮手,不再理會被拖出去的牛老爺。只見他走上前,從眼睛佬手中拿過牛老爺的地契匣子,重重放在了宗董事懷中:“來人啊,給宗董事把這些都過戶了。咋能讓愛國商人流血又流淚呢?”

“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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