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30 星辰之下，未來之前
記錄人：思言
最後一天的記錄交給我來寫，我應該感到榮幸。不過，實際上也只能我來寫了，只有我能代表這一切的起因的秦家，並且在嫡系之中只剩下了我一人。在過去的短短一個月裡，老家主、質素、無華先後離去，平安下落不明，琉特失去身份，方合……他本來就不能算在內。
我們約在第一次見面的那家小酒館。再次見到秦方合的時候，他的頭髮留長了一些，在腦袋後面紮成一個短短的馬尾。我問他這樣回去不影響嗎，他說就當成一個紀念好了。
“忙得連打理頭髮的時間都沒有嗎？”
“你不也是？”
他抬眼看向我的前額，我才反應過來，我已經很久沒有給長髮染色了，髮尾已經長出了黑色。
“我還以為你是天生的白髮呢……為什麼要染？”
“我喜歡。再說身為家主，總得有點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吧？”
“……幼稚。”
“你以為小聲我就聽不見了？”
“呃……海底城發生了什麼？”
“什麼？”
他擺了擺手：“你當時為什麼要急著回去？你根本沒說清楚就丟下我們跑了。”
“我也沒辦法啊，老家主病逝，我得回去支撐海底城。”
“支撐？什麼意思？”
“海底城原本是像雪城一樣的廢棄要塞，支撐它在水下運轉的裝置會產生巨幅的能量消耗，代價太大，所以只能作為應急措施。舊城裡的實驗品之所以能活下來，也是因為老家主出面承諾可以用術法運轉裝置，讓市民們轉移到海底去。”
他露出奇怪的表情：“所以他過世後就由你代勞？”
“收起你那種憐憫的表情，你也是秦家人。”
“秦家人……”他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真是小朋友，還說我幼稚。我笑了一聲：“你就這麼反感秦家？本來我還想帶你回家看一眼呢。”
“怎麼說，雖然很感謝你能把我當成家人，但那種是非之地還是算了吧。”
我正在喝他給點的橙汁，被他嗆得直咳嗽。“你、你說什麼？……是非之地？”
“對啊，肯定是充滿了壓迫和洗腦的地方，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我輕輕擦了擦嘴唇，該死，新買的口紅，好心疼！“蠢貨，秦家要真是你說的那種地方，怎麼可能會養得出質素無華那樣的人？”
“有道理，但還是算了。你能直接送我回家嗎？”
“可以是可以——”我用手指捻著杯子轉了轉，看向他的眼睛，“你不多待幾天嗎？還能參加慶典。”
這幾天海底城的居民正在陸陸續續地湧入舊城，明後天人會更多。
“橙汁好喝嗎？”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我皺起眉：“還行，正常的橙汁味道。”
“我想也是，前臺說雖然還是合成的，但口味已經改良過了。”
我忽然意識到他想說什麼：“前臺已經有人經營了？”
“是啊。”
我們坐的包廂，因為大廳裡人很多，吵吵嚷嚷。
“這不就很好了嗎，一切都在步入正軌。我也沒有必要再待下去。”
“你想好了？決心不夠的話說不定會去到奇怪的地方哦。”
“什麼意思？”他終於捨得放下了手裡的杯子，正色看我。
“你要去的地方只有你自己認識，我幫不到你，所以要是你腦子裡有雜念，搞不好就會出錯。畢竟星辰之下，未來之前，都是時間之海，你的船拋錨在哪都有可能。”
“時間之海里……沒有未來嗎？”
我輕聲道：“時間之海只是一個概念。過去是既定之事，未來是未定之事，有無數條通道和無數種可能。對每一刻來說，未來都是尚未發生、尚不存在的，所以沒有辦法透過操縱時間來跳過通道前往未來。”
“可是……那這裡是什麼？已經發生的既定平行世界？”
我搖了搖頭：“這裡就是我們的世界啊。你說你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才是令人無法想象的事吧？”
他沉默了。我笑著搭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安慰道：“你做得很好了，用遠遠超出我預期的速度解決了這麼複雜的事。對於一個才二十一歲的年輕人來說，很好了。”
“是因為我不夠謹慎……”他垂下了目光，“如果能來二周目，哪怕時間會更長，我也要謹慎地思考每個選項，肯定會有更好的結局吧？”
“更好的結局是指什麼？”
“更多的人活下來！”
我看著他在光下一閃一閃的眸子：“每個問題都會有對的選項嗎？每個選項都選對，就會有更多的人活下來嗎？”
他再次沉默了。終究還是個小朋友。
“我去看過了，你們所說的那個懸崖——”
“姜小姐跟你說的嗎？”
姜小姐，多麼彆扭的稱呼，是為了區別於“麻煩小姐”吧。
“是啊，但是並沒有找到人。”
“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啊？他為什麼要跳下去？”他豎起胳膊肘，把臉埋在了後面，“他明明已經擺脫了能看見未來的時間之力的控制，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了，而且……他明明已經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了，說話也好，做事也好，偶爾還會開開玩笑……為什麼非得這麼做？要是好好活下來，肯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啊。”
我拍拍他的胳膊，把他的杯子推到他面前：“自己的事想不通可以多想想，別人的事就算了，再多想也是白費功夫。”
“……我覺得沒有哪個選項選錯了，跟他相關的我一直都很謹慎。但他還是沒留下來。”
“是啊。”
“……沒有哪個選錯了。”
他從手掌後面露出一隻悲傷的眼睛看著我。我抿了抿嘴當做安慰的笑，抬起手，拿出了我在懸崖下唯一找到的線索——平安的劍。
“按理說，老師的東西是由學生繼承的。”我將長劍放在桌面上，推到他那一邊，“他沒有給武器取名字吧？也沒有告訴你給武器取名字？”
他盯著桌面，搖了搖頭。
“你們總共有六把可以放在隨身虛擬空間裡的武器，一模一樣的長劍——這些劍都是‘襄’傳下來的。琉特的‘天下’和‘第一’，雨滴的‘秋水’，現在都在我這裡。你也可以起個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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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要召出來，不然就隨虛擬空間一起消失了，對吧？”
“對啊，總有一些人死得太突然，秦家這些寶貝可一直都在減少。”
“那我的也給你吧。老師的劍由我繼承，這三柄劍都給你了，讓它們回秦家吧。”
他把他的召出來，又推給我。我沒有看桌面，只是凝視著他的眼睛——真的好像母親。
“走了可就很難再回來了？”
“我回來不是給你添麻煩嗎？”
他苦笑了一下，我也笑著搖搖頭。
“臨走前想帶點什麼紀念品嗎？”
“可以麼？要是這裡能容易搞到點值錢的東西的話，我很缺錢的。”
“值錢的東西在哪兒都不好搞到啊，小朋友。不過就當是給你的答謝吧。”我把一直戴在右手中指和無名指上的戒指取下來，“這是爸媽的婚戒，一對的。”
“這我怎麼能拿……”
“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只是我們遇難那天他們剛好只帶著戒指在身上，就給我了。其實我又不缺錢，拿著也沒用，如果能讓你過得更好，他們知道也會高興的。”
我沒有理會他的表情，徑自展開術令，握住他的手。從接觸的地方傳來熟悉的滾燙溫度。
“來到這兒以後你從來沒跟別人談論過自己吧？說說看，你在那個世界的妹妹，是什麼樣？”
“妹妹……妹妹她生了重病，我又要上學，所以家裡很缺錢用……我妹妹她，她很好的，雖然是老么，但是很懂事。”我看著他閉上了那雙酷似母親的溫柔眼眸，而眉頭逐漸緊鎖起來，“她很喜歡我的畫，那幅作業我本來是想畫給她的，但是改了好幾稿都不滿意……那天本來答應了她吃完早餐後一起去天臺上散步，再畫一稿……早餐應該是媽媽親手熬的瘦肉粥，很好吃的，可惜也沒有吃到……”
現在應該不會出錯了吧。
我發動了術法，滾燙的感覺從手心傳遍了全身。他不見了。
可惜，我和父母長得不像，就算盯著鏡子看，也不會萌生出懷念的感覺。可是看他的眼睛就不一樣。
時間之旅人，去吧。星辰之下，未來之前，都是你的世界。
PS:終於精疲力盡地完結了，我好累，感言就讓我鴿著吧（如果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