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顧寒已死。"

宋曉生的聲音並未刻意隱藏，在場其他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陳希直接一愣，這句話沉重異常，卻沒有絲毫的鋪墊，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旁邊的刀客卻已經發問："顧寒？是你先前提及的那位兄弟嗎？"

"嗯，他為了救我，葬身於此，這些碎紙都是他的東西。"宋曉生語氣哽咽，斷斷續續地說道。

陳希猜想宋曉生的語氣不全然是裝的，至少是相處一時的熟人，甚至算半個朋友。

但一想起龍語森林發生的事情，陳希又變得猶豫，不敢確信自己的猜想。

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確信的，陳希與宋曉生之間需要有一次談話。或顧寒死亡的事，或陳希突然逃離的事，都講講清楚。

"現在還不行，先跟著傭兵團走吧。"

陳希止住了拉住宋曉生問個究竟的念想，在一側默默地站著，充當背景牆。

顧寒的死在這麼草率的條件下被知曉，陳希的心裡竟生不出半點悲哀之情，只有隱隱的陰鬱。

"等...等一下！各位好漢，英雄豪傑！我以信譽擔保，你兄弟的事兒可和我沒有半點關係啊！"

還不待刀客追問宋曉生，旁邊那位中年人便耐不住了，竟絲毫不顧形儀，直接跪在滿是沙土的地上，雙手朝前作意義不明地擺動，汙濁的眼眶居然隱約有清透的淚光。

"我知道，各位人生地不熟的，難免警惕，對小人更是百般懷疑！但小人冤枉啊，這莫須有的事小人萬萬不敢擔待！"

告饒的話一陣接著一陣，中年人的語氣也哽咽出聲，比宋曉生擺得還淋漓盡致，形象飽滿。

七人被中年人突然而又用力的表演怔住了，氣氛足足沉默了三秒，才有陸加開口，重新展開了對話。

陸加不顧髒亂，將眼前的中年人扶起，嘴上如此安慰道："大叔，你不用緊張，我們也沒有說是你幹的。只要你好好帶路，讓我們在這裡住上一晚，我們不但不會苛責你，還會多給你些錢幣。"

中年人欲言又止，為難地朝刀客瞟了一眼。

刀客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手裡的長刀握緊又鬆開："都聽我們團長的。"

聽到這句，中年人才眉笑顏開，一邊嘴上不住地道謝，一邊弓著背朝前小步快走起來。

若是顧寒復活，看到這中年人，必定跳腳，怕是施展個八千次炎獄瞬殺陣，將其轟殺至渣才肯罷休。

這個中年人，便是誘騙他深入賊人腹地，用禁魔水讓他徹底閉嘴的罪魁禍首。

這個中年人表面和善謙卑，對於險境能夠屢屢逃脫，而對落單的旅人又能緊咬不放，是最佳的探子。

他的手頭上已然有了四名魔法師的性命，下手幹淨利落，手法老道熟練，絕不心慈手軟。

不過這一次，他的直覺讓他決定暫時收手。

"這個刀客能在瞬間用刀指向我，是個高手。在巷子裡的那些烏合之眾，恐怕就是一窩蜂地上，也不夠這人殺的。"

中年人一邊朝前走著，一邊若有所思，"這一次，只要我給那幫雜碎打個手勢，讓他們安分一點，就能避開這個燙手山芋了。"

但願，能相安無事吧。

中年人其實也吃不大準。按道理，殺還是不殺的手勢早就給人講明白了，傻子也能認出來。

可近一年裡，一次不殺的手勢都沒有舉過，中年人都懷疑那幫得了便宜的爛人都已經得意忘形，忘記當初是誰帶來的機遇，以及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應該...沒有到這個地步吧？"

他擦了擦脖頸的冷汗，繼續朝前走著，一步一步靠近約定的殺人越貨的地點。

在這期間，陳希一直與刀客肩並肩，保持在兩米左右的距離，同時眼神緊緊地縮在背後和兩側。

顧寒都會葬身於此，陳希不認為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就能苟活。

"咳咳，各位英雄，前面就到了。"

中年人停下腳步，轉過頭，露出謙卑的笑容說道。

同時，他的右手靠在後背，佯裝揉捏痠痛的皮肉，其實是在給身後的同伴打手勢，有刀客這般嗅覺靈敏的高手存在，他不敢做得太過明顯。

"沒事，我比以往還提前了四五米左右，這裡的幾處房屋建得極高，遮光效果很強，這裡埋伏的人手不會被發現的。"

中年人一邊盤算，一邊故意拖慢姿勢的節奏，讓同伴將手勢看得更加清楚些。

"這裡哪兒有你說的住店？"刀客朝偏高的房簷看去，眼神透露著質疑。

外面裸露的白牆上竟是汙漬和蕨類植物，還有粘稠的暗綠色分泌物。

牆角下堆積著碎裂的石磚和折斷的樹枝，還有一個裝滿垃圾的紙箱。

說這裡是廢墟陳希都信，但你說這裡是住店？抱歉，怎麼看怎麼不像。

"英雄別急，這裡看著破舊，往前走，走出前邊的小巷，外邊看就正規多了。"中年人做了個裡邊請的手勢，訕笑著講道。

到了這一刻，中年人才算松了口氣。

手勢的時長比以往多做了兩倍有餘，動作的幅度也更加清晰，不怕那幫人手不明白。

再者說，那麼長時間不出來送死，不是已經說明他們明白了自己的意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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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中年人也算心中寬慰，那幫在貧民區毫無作用的愚民，到現在也總算有一點腦子了。

然而，還沒等中年人把夸人的詞唸完，他們...就真的來送死了。

這裡姑且也算一個節點，連線於此的四五個巷子小道紛紛湧來了人手，腳步聲急促密集，三四十名衣衫襤褸的居民手持銳器，面色陰鬱地將七人包圍。

"哈哈，又來一幫送死的東西！"

"魚叔果然老道，一人把七個人給誑來了！"

不僅如此，這些居民還生出嘲諷的笑意，叫囂著朝七人逼近。

龍聞哪裡見過這等架勢，立馬神情慌張，就差哭出來了。

刀客面色平靜，只道："給我點時間，三十個。剩下的你們來。"

陳希除了緊張以外，倒沒什麼特別的情緒，似乎真的和宋曉生說過的一樣，真正的考驗對生死間的心態很有幫助。

"魚叔？你騙了我們，是嗎？"

陸加對這等架勢居然毫無畏懼，反而氣憤地衝逃離到包圍圈外的魚叔吼道。

不過，此時此刻，將眾人"成功"誆騙過來的魚叔沒有一絲一毫洋洋得意的模樣，反而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居民的領頭旁邊，極度無語、悲憤交加道："你們！你們...你們咋就看不懂手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