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瑞德拉斯之殤 第十九章 不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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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再給我多些時間吧,我一定能將您從那無盡的深淵拯救出來,黃昏的序曲終將奏響,這令人厭惡的世界唯有毀滅!”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裡!”

……

漩回過神來,他剛才恍惚了一瞬,腦子裡又在重複著那段話,這原本是馬太福音中耶穌所說的話,漩並不知道那個人此刻究竟想表達什麼含義,但光是聽上去就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你又走神了,是晚上沒睡好嗎?”原本身側的葉曦不知何時站在了漩面前,她鼓著腮幫子,從下而上盯著漩看,像是一隻發怒的河豚,看起來煞是可愛。

“啊……真沒什麼事情啦。”漩漫不經心地說著,但他忘記了葉曦聽不到,他肯定是沒怎麼睡的,昨晚看完白塔的戲就直奔奇洛斯了,一直跟葉曦呆到早上,反正他也習慣了沒有睡眠的生活,犯困是不可能的,只有在思考的時候才會閉上眼睛。

漩見葉曦沒什麼反應,兩隻眼睛裡都充斥著大大的問號,他終於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拍腦袋,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取出一疊便籤紙,鋼筆的墨跡還沒有乾涸,看起來是剛寫上去的。

“看我這記性,忘了你聽不見了,只是馬上就能見到我的老朋友了,突然想起他以前說過的一些話。”

漩撒了個謊,耶穌可不是他的老朋友,他也不想有這種老朋友。

“漩有很多朋友嗎?想知道!”葉曦歪著頭,眼睛忽的就亮了起來,她舉起雙手,有些雀躍的樣子。

“我以前認識很多很多人,比瑞德拉斯的人加起來還要多,他們都可以算是我的老朋友啦,但是我們間相處的並不怎麼愉快,畢竟不是所有老朋友都是好朋友,其中有個壞朋友就住在這附近,他一直混得還蠻差的,我就順帶來這裡探望他一下。”漩聳聳肩,標籤紙上寫著模稜兩可的話,關於那個朋友的細節,他只字未提。

“嘿嘿,那你這算不算是「落井下石」呢?”葉曦晃著漩的衣角,落井下石四個字她是用中文說的,還加了重音,她的中文熟練到了可以隨口說出成語的程度,想來在失聰之前是下了不少功夫來學習,可究竟葉曦為何會失去聽力,漩一時半會也弄不明白,葉曦不說的話他也不好主動去問。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雖然我們倆之間一直不對付,但這次可是真心想要幫他一把的,早點他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他已經受太久折磨了。”漩撕下第三張標籤紙遞給葉曦,順手接過路人塞給他的傳單,上面是一家自稱正宗的法式餐廳,不過那粗糙的紙質和傻瓜式的排版讓漩不得不給這個正宗打一個大大的問號。“到處都是這種垃圾貨色……”漩在心中稍微感嘆了一下,對比瑞德拉斯之星傳單那光滑的紙質和顏色鮮豔清晰的印刷,這種完全就弱爆了,連廁紙的材質說不定都比它好,也不知道是在哪個小作坊裡面成批印出來的,成本低的難以想象,看樣子也不像是什麼有錢的商家會去弄的東西,漩幾乎是兩秒鐘就將這家法式餐廳給列入了黑名單。

“哐!”細微的聲音傳來,那張傳單已經被漩揉成一團拋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連發給他傳單的那人都愣住了,居然當著面就把剛拿到手的傳單丟垃圾桶了,漩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你……”發傳單的青年瞪大了眼睛,從牙縫裡擠出這一個字。

“你什麼你?走吧,我們快到了。”漩朝那名青年揚了揚下巴,也不管後者是如何暴跳如雷的,後半句則是在對葉曦說,他兀自向前走去,葉曦對青年鞠了一躬表達歉意,因為她知道漩肯定是惹人家生氣了,轉眼卻發現漩已經走出去很遠,她急忙小跑著跟上。

漩一路上加起來被塞了幾十張傳單,葉曦手上就什麼都沒有,因為她一直縮在漩身後揪著漩的衣角走,連頭都不抬的,所以她的那份也落到漩手裡了,每次漩拿到的傳單都是兩人份。

漩知道葉曦是怕生,畢竟在白塔呆的那麼久,估計見過她的人就那麼寥寥幾個,說不定還從小被灌輸了其他人全部是會吃人的魔鬼之類的思想,畢竟白塔裡面連大祭司這種古怪的人都有,漩一想到大祭司各種怪異的舉動,就愈發覺得他這個猜測是正確的,葉曦對白塔以外的世界應該是有些恐懼的,古恩利爾也是因為有她哥哥的東西才博取到她的信任,不然葉曦肯定是不會跟他走的。

隨著兩人一路向前,腳下的地磚由紅棕變為深藍,這是瑞德拉斯之星的標誌之一,深邃如星空般的藍色。

道路兩旁植滿了一人高的雲杉,有專業的園藝師定期修剪成塔狀,每年聖誕節才是它們閃耀的時刻:雪在下,紛紛揚揚,深度已沒過腳踝,悠揚的音樂從每一個喇叭中傳來,從雙耳進入大腦,再在顱腔中迴盪,衣著華麗的男女們圍繞著聖誕樹結伴起舞,長靴和高跟鞋帶起粉末狀的積雪模糊了視線,各色燈帶也變得斑斕起來。孩子們拆開聖誕樹上掛著的禮物,有的喜笑顏開向夥伴們炫耀著,也有的一言不發試圖將所有給隱藏。

俄羅斯受東正教影響很深,東正教聖誕節在每年的一月七日,雖然此時只是十一月末,但已經陸續有人自發地給這些雲杉掛上精美的裝飾,可能是一枚銀質的小鈴鐺,一根硬質的柺杖糖,又或許是紙盒包裹的某種聖誕禮物,但毫無疑問的是,只有在聖誕前夜,星路方才會綻放出它最耀眼的光芒。

“漩真是個好人呢!”葉曦跟著漩的步伐,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好人?我怎麼就變成好人了?”漩腳步一頓,筆頭動的飛快。

“漩跟大祭司還有哥哥不一樣,他們很少遵守承諾,也從來不會幫助別人,我不喜歡那樣……”

“你對好人的定義還真簡單呢,按這個標準來說,那世界上起碼有四分三都是好人。”漩啞然失笑,葉曦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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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嗎?”葉曦看完漩遞過來的便籤,神色一黯。

“我一直不喜歡別人說我是好人。”漩將便籤點在葉曦的額頭上。

“可我覺得漩就是好人啊……”

“好人是很難當的啊,因為世界上壞人太多了,不合群的人只會被排斥,無論對錯,在餓狼群裡的羔羊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沒人會去指責狼群,因為他們不敢,到最後也就沒有人能替善良發聲了。我這麼寫你能看明白嗎?”漩伸手摸了摸葉曦的頭。

“嗯……”葉曦默默看完漩寫的,她點點腦袋,一副已經明白了的樣子。“那漩是壞人嗎?”

“以前我是。”漩並沒有直接回答葉曦的問題,而是提起了曾經的他。

“好,那我也是壞人。”葉曦伸手挽住漩的一隻胳膊,臉上露出燦爛的笑。

“那你知道壞人是什麼嗎?”漩無奈搖頭,左手拿著便籤放在葉曦面前晃了晃。

“漩就是壞人啊!”葉曦理直氣壯地說。

“果然你一點也不知道……”漩咧了咧嘴,葉曦大概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好人就是壞人吧。

“好好,我就是壞人,你也跟著我當壞人算了。”漩也不去反駁葉曦什麼,反正好人壞人都只是一個說法罷了,反賊篡位成功那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好與壞很多時候都會在一念之間轉變。

正義是勝利者的自封,反派也不是註定的邪惡,漩從不在乎別人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他只堅持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再將與之背道而馳的全部剔除。

“想要坐那個。”葉曦指了指不遠處,被稱為“星之眼”的巨大摩天輪正在緩慢旋轉著,輪面金屬結構上鑲嵌著五千根LED彩燈帶,此刻並沒有開啟,這大概是瑞德拉斯除白塔外最高的建築了,“星之眼”全高一百二十米,整圈共有四十個太空艙,旋轉一圈的時間是一個小時整,你有至少十分鐘時間能夠停留在超過一百米的高空,這是瑞德拉斯的表白聖地,據說成功率高達80%。

挺巧的是數天前英國倫敦之眼開幕式邀請了巧克力去參加。漩和泠汐也一同到場了,那是為了迎接千禧年而設計出的超級建築,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輪。那也是漩第一次坐摩天輪——被巧克力和泠汐拖著坐的。

漩並不懂這種大金屬輪子究竟有什麼好玩的,這玩意啟動了還不能停,半個小時時間就全浪費在上面了,三個人呆在啥都沒有的密封艙裡面大眼瞪小眼,還真是閒到一定程度的人才會來坐這種東西吧?不過他看對面那倆女生手牽著手陶醉的樣子就覺得十分無語。

相對的,泠汐看漩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和個佛像一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瞪著眼問漩是不是趁她們倆不注意悄悄去中國哪個寺廟出家了。

漩說這地方哪有什麼好玩的,大冷天不躲在家裡吹暖氣特地鑽在這空氣都不流通的密封艙裡面,最近流感這麼嚴重是不是想交叉傳染,這一百多米高空換個恐高症來估計能當場昏過去,如果設計成能開窗的我還稍微能接受。

泠汐就問他為什麼想要能開窗,漩回答這樣自殺就多了個去處,一百多米跳下去怎麼都死了,除非你是被超級蜘蛛啃過的能在半空盪來盪去的變種人!

泠汐氣得直跺腳,巧克力臉色一變趕緊制止了她,合金艙體也經不住泠汐多跺那麼幾下,巧克力可不想倫敦之眼開幕的第一天就出現太空艙墜落的重大事故,不然這投資了一億多美金的專案就徹底打水漂了。

之後很長時間裡,泠汐都在給漩科普關於摩天輪對表白的巨大增益,在她的描述中大概如果一個單身漢擁有了摩天輪的加持,那可是相當於從多功能步兵車到光稜坦克的提升。她在去年便已經接觸過《紅色警戒2》了,並且將瘋狂難度的電腦錘的不成機樣。作為美國遊戲圈子內著名的狂熱玩家,泠汐擁有唯一的「Unkillable Legend」頭銜,翻譯成中文就是不死傳說,因為她除了那款翻車的《雷電》以外,就沒有在任何遊戲失敗哪怕一次,因此她每天都會收到各種各樣的遊戲測試邀請,其中有尚在開發的半成品,也有發行不久的新作,出自泠汐的遊戲評測都是非常之準確的,從來都是公司求著她玩,至於她玩不玩嘛,看心情了,《紅色警戒2》是她比較滿意的一款遊戲,因為她這種吹毛求疵的人居然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不過漩很不給面子地把她的觀點全部駁回了。漩覺得這哪裡是摩天輪的問題,分明就是人的問題啊!多功能步兵車再怎麼變,它也改變不了自己是輛脆皮小破車,這是本身屬性,它如果想要匹敵光稜坦克那肯定得靠上面的人啊,就算你的超時空軍團兵坐上多功能步兵車把對方的基地抹消了,這功勞怎麼也都算不到步兵車上面吧?難道不是超時空軍團兵太IMBA了嗎?摩天輪的表白成功率高?那還不是因為會去坐摩天輪的男女本身多少都有那麼點貓膩嗎?要不是對你有意思誰會跟你去坐摩天輪啊?拜託,兩個人可是要面對面坐半個小時的,如果一上去咔嚓表白就被拒絕了,兩個人還走不了,必須等到摩天輪一圈結束,隔著的那點距離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能聽到,那種尷尬氣氛漩就算站在地下都能感覺到好嗎?果然還是設計成可開窗的會比較好,因為被拒絕的那方肯定會很想自殺,連工具都省了。

這麼一番道理說下來連泠汐都呆住了,巧克力則是對漩豎了個大拇指。

“你真強!”

……

“為什麼想去那裡玩?”漩不太明白,是不是每個女孩子骨子裡都刻著某種叫做“如果不坐摩天輪就會渾身難受求你了快帶我去吧”的基因,導致她們對摩天輪趨之若鶩。

葉曦總不可能是為了去看風景的,白塔可是有四百多米高啊!難道有什麼地方的風景能比白塔上面更好嗎?只要站在白塔的腰部,整個瑞德拉斯便一覽無餘。它比目前世界上的任何建築都要高,要不是在瑞德拉斯裡面被結界給隱藏了,外界並不清楚還有白塔的存在,不然吉隆坡石油雙子塔的世界最高建築之名便要易主了。

“因為哥哥曾經承諾過要帶我來坐摩天輪,可是他沒有。”葉曦從漩手中抽出幾張傳單,鋪在了身邊的長木椅上,似乎覺得一層不夠,她便又鋪了一層。“上面很髒,坐下來說。”

漩點點頭,和葉曦並肩坐下,咔嚓咔嚓的聲音從椅子上傳來,大概是這張長椅已經太久沒人坐過了,上面風乾落葉破碎的聲音。

“你哥哥?”漩舉起便籤,他其實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但之前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嗯,哥哥,我是在五年前認識他的。”葉曦點點頭,她閉上眼睛回憶著。

“我在快要十五歲的時候,大祭司替我定了一門親事,物件是瑞德拉斯其他家族推選出的繼承人,好像我的媽媽也是這樣……但是我不喜歡,剛好那段時間這裡下暴雨,把路都給淹了,去見那個人的路上車子突然熄火,司機和大祭司就下去看,我趁他們不注意就從車上逃掉了。”

“但是我不認識瑞德拉斯的路,才走了沒幾步就迷路了,我就躲在一條小巷裡面哭,然後哥哥出現了……不對,那時候他還不是我哥哥,我也不認識他。他叫我不要哭了,因為哭了也沒用。但是我還在哭,他沒有辦法,就拿出一張彩色的紙,和這個有點像!”葉曦挑出一張瑞德拉斯之星的傳單,指著上面的摩天輪。“他和我說這是所有女生去了都能開心的地方,如果現在我不哭了他以後就會帶我去,我答應了,然後他牽著我回了白塔,還讓我以後不要亂跑。”

“既然他知道你的身份,那他當時又是什麼身份呢?”漩在葉曦說話的空隙發表了疑問,對於皇室這種政治聯姻他還是相當理解的。

“他就是那時候要和我定親的那個人,可是他看出來我不想要這門親事,才主動把我送回白塔,而他回去以後和所有人攤牌了,他在那裡有絕對的主導權,沒人敢反抗他,因此親事也取消了。但大祭司為了拉攏關係,讓他做了瑞德拉斯的皇子,因為皇子是不需要皇室直系血脈的,也就是我名義上的哥哥。”

“這樣看來你哥哥應該是個挺好的人才對,為什麼你又說他一直沒有遵守承諾呢?執掌紅蓮衛的皇子想要帶你出一趟門去瑞德拉斯之星還是不困難的吧?”到這裡漩基本可以確定葉曦的哥哥就是葉凱了,但這番描述和漩看到的葉凱可是大相徑庭,他眼裡的葉凱自私、冷血、不擇手段,是個十足的混蛋,而葉凱本人也毫不避諱地稱自己是小人。

“哥哥已經變了,不是原來的那個他了。”葉曦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很輕。

“這話怎麼說?”

“自從四年前他去澳大利亞回來,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葉曦咬著嘴唇,神情有些低落。

“這大概不是什麼意外……”漩口中說著,他並沒有告訴葉曦。“我去買票,你先坐一會。”漩起身,撕下一張寫好的便籤給葉曦,後者對他點點頭。“嗯,我就在這裡。”

他們坐的這個位置的斜對面就是遊樂場大門,瑞德拉斯之星六個字是用燈板製成的,高懸在通道,每天晚上六點鐘會準時亮起。大門中央是售票亭,恰好將入口分為兩個通道,遊客透過右側的通道購票進入,離開時則從另一側走。

每一側通道都有兩名保安維持秩序,但他們那副西裝搭墨鏡的兇惡模樣,看起來更像是黑幫成員一些,這裡的保安可不是什麼善茬,瑞德拉斯之星的財力雄厚,保安都是直接聘請的騎士團成員,雖然加索

魯在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已經卸任了,但騎士團依舊要運轉,這些被僱傭在外的騎士個個和沒事人一樣,反正他們平時也不受加索魯管轄。

騎士團在瑞德拉斯可是有赫赫威名的,因為他們直接管轄這座城市的秩序,不像紅蓮衛,只負責對惡魔的清剿,就算你當著紅蓮衛的面殺了人,他們也只會叫騎士團來逮捕你,用葉凱的話來說:我們紅蓮衛的時間寶貴著呢,哪有空處理這些廢物的事情,騎士團才是他們的保姆,有事找加索魯去,別滾來煩老子!

因此在很多人的心目中,騎士團比較讓人敬畏,紅蓮衛反倒是人畜無害的那個。

正常也沒有人會吃飽了撐的去找騎士團的麻煩,人家隨便一出手就能把你幹趴下,瑞德拉斯又不怕死人,這地方死了人不到三分鐘殯儀館的車就能來把屍體拖走,不過火化要不要排隊就不知道了,因為經常會發生什麼群架事件,兩邊人拿著槍當場對掃起來的都有,那樣一死就是幾十個人,而且這種事情還不罕見,每個月都要來上那麼一次,接下來一段時間就是火葬場最熱鬧的時候,四臺火化爐同時開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聞到烤肉的味道。

事實也證明了瑞德拉斯之星請騎士團來做保安是十分明智的決定,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人敢在這裡鬧事的。

應該是由於今夜煙火晚會的緣故,售票處已經排起了長龍,而且人數還會不斷增加,此時只是十點十五分,瑞德拉斯之星的營業時間從早上十點開始,直到半夜十二點,再往後排隊的人大概會越來越多。

漩也沒想到這個煙火晚會有這麼大吸引力,他就拍了拍前面那個女孩的肩想問一下問題,女孩滿臉不耐煩地轉過來就要破口大罵,因為她和閨蜜聊八卦正聊到精彩的地方被漩打斷了,但她一回頭看到漩那張俊美到有些妖異的臉,胸中燃燒的怒火就像是被一盆水給澆熄了。“請問……有什麼事嗎?”女孩怯怯地問。

漩就問她為什麼排隊的人這麼多難道都是衝著焰火晚會去的,女孩回答說每年煙火晚會都是在江岸舉行的,距離最近觀賞效果最好的一塊區域被單獨隔離出來,設定了固定數量的位置,持有入場券方可入內,而入場券在當天瑞德拉斯之星開場的時候由售票點統一進行發放,晚了就沒有了,只能遠遠的看,那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原來是這樣……不知道現在入場券發完了沒有。”漩託著下巴思索,他確實給了葉曦承諾,要帶她來瑞德拉斯之星玩,但這個煙火晚會只是恰好碰上的而已,有票就有票,沒票那就遠遠的看看,也不會強求什麼。

“那個……還有其他問題嗎?”女孩的眼中有著那麼一絲期待。

“沒有了,謝謝。”漩的回答很直接,他對女性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也不知道什麼是委婉。

“哦……”女孩失望地轉過頭。

“我做錯什麼了?應該沒有吧。”

……

“報告!溫度監控器傳來報警,環境溫度在短時間已經下降了超過十攝氏度,目前是零下二十三攝氏度!”齊格爾博士大聲喊著,副操作檯螢幕彈出了警示視窗,折線圖上的藍色線條在持續走低,從零下九攝氏度開始下跌,短短二十秒內十四攝氏度的變化,說出去能把那些氣象學家給嚇死!

刺耳的報警聲再度迴盪在主控室。

“東側子平臺發來求救信號!湖面已經開始結冰,所有尚未被回收的水警船都被凍住了!”

“人員傷亡呢?”奧古斯特教授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尚不明確,但回收作業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低於零下三十攝氏度的冷空氣直接衝擊下,他們怕是撐不住啊……”齊格爾博士聲音有些發顫。

“是什麼東西?”奧古斯特教授平靜的聲音下隱藏著滔天的怒意。

“那座子平臺已經和我們失去聯絡了,是被直接從主體上拆離的,對方是體型巨大的生物,可以判斷至少是侯爵級別的惡魔。”齊格爾博士低著頭,雙眸無神。

“海德拉,我看見它了。”

透過舷窗是一片晶瑩的湖面,甲板上凝結了一層薄冰,子平臺正在解體,數萬噸土石向海中坍塌,水花飛濺間,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九首的惡魔踏上了甲板,它昂首長嘯,日光也被它遮蔽,一身黑色鱗片上流轉著堅不可摧般的暗淡光澤,充斥著冰晶的寒霧以它為中心席捲開來,將所接觸的一切都凍結。

子平臺完全沉沒了,掀起的巨大浪頭化作最精緻的冰雕傲立於湖面,似是在迎接它的到來,它是高貴的侯爵,王爵厄喀德那的後代海德拉,掌控極寒的超級惡魔。

“該死的,它十分鐘前不是還在信標區嗎?他娘的資料上可沒說海德拉擁有傳送能力……”齊格爾博士摘下帽子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齊格爾博士,冷靜點!展開第三道防線,我們還沒有輸!平臺上可不是它的主場!”奧古斯特教授呵斥道。

“明白,所有AK-630M炮管都已經開始預熱,預計半分鐘後能夠升至平臺上方,「龍捲風-M」火箭發射系統準備就緒,隨時可以發射。”齊格爾博士的心理素質極好,處理突發狀況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即使他完全沒想到海德拉會進攻特羅恩,也能在短時間內想出應對方案並加以實施,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貝加爾湖西岸,這裡隸屬於烏斯季奧爾登斯基,瑞德拉斯在數年前曾向布裡亞特自治區政府購得一座近岸島嶼,這座島嶼被命名為阿爾戈斯,希臘神話中的百眼巨人之名。

阿爾戈斯島上佈置著特羅恩的究極武器之一——龍捲風-M火箭發射系統,是俄羅斯圖拉市的合金精密儀表設計局在9k58(龍捲風火箭系統)系統上改進而來,內部型號是9k58-2,對外則稱為龍捲風-M系統,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優秀的火箭發射系統,以投射量大、精確度高、射程遠而著稱。瑞德拉斯在1990年也佈置了這套系統。

阿爾戈斯島原本是裸露的荒島,面向貝加爾湖心一側是嶙峋的陡峭崖壁,在特羅恩接手後的數十年,這裡已然形成茂密的杉林。

巨大的引擎轟鳴聲在島嶼上迴響,被寒風帶著飄向更遠的地方,微凍的湖水承載著這座沸騰起來的島嶼,衛星成像中的阿爾戈斯島熱訊號高的嚇人。

十六臺重型車輛有序地排列在島嶼的高地上,它們前方就是近乎垂直的崖壁,在這裡甚至能夠看到一點特羅恩的輪廓。

其中十二臺發射車位於第一排,車上搭載著鐵青色的十二管火箭發射裝置,第二排則是三臺裝填車,它們的車尾各自與一輛發射車對接,液壓裝填起重機會對發射車進行裝彈。車隊的末尾則是一臺指揮車,負責收集資料以及向發射車傳送目標的彈道資料。

此刻已經有三臺發射車裝填完畢,車身的槓桿將火箭發射筒托起,大量的數據流從特羅恩輸入指揮車,再透過指揮車分發給三臺發射車。

海德拉的位置在它登上特羅恩甲板的一刻就被死死的鎖定了,它的行進速度很慢,是衝著操縱艦橋去的,任何生命都會在接近它的那一刻凋零,那是無限接近零下一百度的極低溫,冰封的湖面上彷彿綻開了無數朵剔透的雪蓮。

數十枚潔白的火箭彈帶著尾焰在濃密的雲層中穿梭,火箭彈的中段飛行速度已然達到2馬赫,頂著音錐前進,空氣激波環繞在彈體周圍,數十公裡的距離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跨越,它們已經接近了特羅恩。

數十挺AK-630M機炮塔向海德拉瘋狂傾瀉著彈藥,由於炮管已經進行了預熱的緣故,海德拉無法第一時間將它們凍住,從各個方向射來的UOF-84高爆燃燒彈構成了密不透風的火力網將海德拉包圍,寒霧在此刻聚集,像是鯨魚吸水般又返回了海德拉的身上,構成一層晶瑩且堅硬的冰制盔甲,高爆燃燒彈在冰甲上炸裂,爆炸產生的火焰將冰甲融化出一個個凹坑,但並沒有對海德拉造成實質性傷害,它就像是一座在移動中散播病毒的超級堡壘。

為了維持使用壽命,AK-630M機炮塔每發射400發子彈都要進行30秒的炮管冷卻時間,但特羅恩此刻狀況如此緊急,齊格爾博士不得不將冷卻時間縮短到5秒鐘,反正有海德拉幫忙冷卻,至於炮臺壽命什麼的,去他娘的!

“這都傷不到它嗎?AK-630M的威力能夠炸穿十釐米的鋼板!”齊格爾博士心中一驚,光是這層冰甲的防禦力就要超過一些裝甲車了。

“海德拉作為繼承了厄喀德那完整血脈的惡魔,它對於寒冷的掌控能力是王爵水平的,你可以想象成我們此刻面對的是只能使用一系能力的王爵。”奧古斯特教授提了個醒。

“教授,你還不如不告訴我,我現在更絕望了,。”齊格爾博士臉上泛著幾分苦澀。

“你難道不渴望得到真相嗎?我以前的學生可都是巴不得我把所有知識都塞到他們腦子裡去的。”奧古斯特教授說。

“以前我也想知道,但上次隔壁農場有一頭豬拼了命翻到圍牆外,結果看到同伴正在被殺,之後它好像得了抑鬱症,茶不思飯不想的,農場主擔心它瘦了賣不了好價錢,沒幾天把它也宰了。自從知道這個以後,我就不想知道太多東西了。”齊格爾博士連連擺手。

“想不到你這種高材生居然能從豬身上學到東西。”奧古斯特教授感嘆。

兩人對話之時,海德拉的腳步當然沒有停止,它抬起巨柱般粗細的前腿,將一門炮塔給踩成廢鐵,炸膛的彈藥引發了連鎖反應把彈艙給引爆,威力不亞於幾十枚手榴彈同時爆炸,海德拉足部的冰甲在瞬間消融,它的本體受到了創傷,大量的黑血從足底淌出,就算是能夠抵禦數千度高溫的飛行甲板也無法承受這種腐蝕。

深可見骨的傷口讓海德拉痛苦地咆哮,它的九個頭顱都在向外噴吐出極寒的霧氣。

齊格爾博士捂著耳朵,海德拉的嘯聲實在是太刺耳了,如果不把耳朵堵住大概他就得和葉曦一樣當個聾子了。但上一秒收到的訊息讓他精神大振,他抬頭看向天空某處,“來了!”

一共三十六枚火箭彈在經過減速後散佈在海德拉周圍,這是事先計算好的位置,因為海德拉的行動方式實在是太好分析了,火箭彈在進行二級彈體分離後出現一個吊著降落傘的球形炸彈,這是龍捲風-M系統所配置的9M55S型雲爆彈。

海德拉並沒有在意這些緩速降落著的小玩意,它一邊修復著身上的冰甲,中央那顆頭顱蛇口大張,將附近彌散的寒氣全部吸收了回去,它正在積蓄能量。

“一次寒氣能量的掃射,能夠徹底摧毀操縱艦橋,我們全部會變成冰雕藝術品。”奧古斯特教授說著。

“但它沒這個機會。”齊格爾博士輕笑一聲。

三十六枚母彈同時引爆,聲響比起普通炸彈卻要輕微的多,大量的雲爆劑從母彈中噴湧而出,在海德拉周圍形成了數十團白霧,這種白霧和空氣充分混合形成了懸浮狀氣溶膠,經過沉降之後更加濃郁。

黃色的按鈕被齊格爾博士按下,引信在空中進行了二次引爆。

“別看!”

在齊格爾博士的吼聲中,所有人都是扭過頭去。

特羅恩平臺猛烈震顫著,引信將所有霧氣給引爆,在爆炸中心產生了3000攝氏度的高溫和瞬間高壓,爆炸中心亮的簡直像是一個小太陽,它以每秒2500米的速度迅速膨脹,雲爆彈的威力並不只在一瞬間,它創造出的超高溫區可以持續十數秒,並造成爆炸區域超過四分鐘的嚴重缺氧。

三十六枚雲爆彈幾乎都在海德拉的周圍引爆,總爆炸半徑被壓縮在一百米以內,這都要依託於龍捲風-M火箭發射系統的超高精度。

海德拉的蓄能過程被強行中斷了,它身上的冰甲只支撐了不到兩秒鐘便徹底融化,高溫將它堅固的鱗片烤的乾裂,下面隱藏的軀體被嚴重灼傷,皮膚大面積壞死。它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人類所擁有的力量,現代武器足以重創乃至於殺死它,如果是只擁有AK-630M的特羅恩,很難對它造成威脅,但顯然特羅恩擁有殺傷性更大的武器。它踉蹌著想要逃回湖中,因為只有水裡才是它的主場,至少不可能被這些武器給擊敗,想要透過甲板攻擊操縱艦橋就是成為活靶子。海德拉的智商並不次於人類,它善於分辨形勢。

“環境溫度已經上升到零攝氏度,看樣子圖拉市的那幫老東西沒騙我,光是這一輪齊射就足夠毀掉整個步兵連!”齊格爾博士爬回操縱檯前,揉了揉刺痛的眼睛,他的視野被數十枚虛幻的光點完全佔據了,像是烙印在了視網膜上一樣,這是由於瞬間的高亮刺激了眼底黃斑而導致的,就因為不小心看到了雲爆彈產生的光球,便差點將他的眼球都燒燬。

操縱艦橋距離爆炸點足足有兩公裡,即使是這樣,齊格爾博士也明顯感受到了溫度在迅速升高,能夠達到這種效果已經遠遠超出了預期,也難怪儀表局的負責人打著包票和他說絕對會讓他大吃一驚。

短時間的高溫高壓讓飛行甲板有些捲曲起來,不過本來就是按航母規格建造的甲板,耐高溫和抗扭曲能力都十分出眾,倒是海德拉遭受重創,再如何獨特它也都是生物,而只要是生物,那就有辦法殺死,就算它能召喚小行星撞擊地球又怎麼樣呢?

“檢測到大量敵對目標在特羅恩附近出現,最早的一批距離湖面只有不到十米,預計兩秒後將登陸特羅恩!”此時,奧古斯特教授又丟擲一個令人絕望的訊息。

“數量有多少?”齊格爾博士咽了口唾沫。

“超過一百。”奧古斯特教授回答。

“那還好……不過蛇型種應該都被引走了才對,難道還有潛藏的其他惡魔?”齊格爾博士收到了教授發來的雷達影象。

“不……一點也不好……”向來鎮靜的奧古斯特教授此時也哆嗦起來。“那些是鬼僕……”

“不可能!它們應該被鎮壓一輩子的!怎麼可能……”齊格爾博士驚叫。

“來自地獄的生命,它們逃出來了啊……”

……

信標塔頂層。

暴雨如注。

雷因的雙手死死掐住那頭生物的咽喉,它的渾身覆蓋著棕色的油亮長羽,胸前則是柔軟的白色絨毛,翼尖上生著鋒利的硬刺,它那修長的脖頸上卻生著一顆女人的頭顱,面容扭曲,看起來痛苦不堪,它使勁撲稜著翅膀,用硬刺在雷因身上扎出一個又一個血洞,泛金色的鮮血像小溪般流著,但雷因的雙手就像是生了根似的,怎麼都不肯鬆開。

“呵……呵呵呵!你怎麼敢裝成她的樣子 啊?混蛋!為什麼要裝成她來騙我!”雷因咧嘴慘笑,露出猩紅的牙齒,他吐出一口鮮血,雨聲掩蓋了一切,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連血都畏懼的膽小鬼了,很淡很淡的熒光在他身上閃爍著。“塞壬啊!高貴的侯爵,只要我扼住了你的喉嚨,你又能如何呢?!”

“你知道我怎麼猜到你不是艾莉潔的嗎?”雷因知道塞壬聽得懂,因為它在偽裝成艾莉潔的時候,就已經和他們對過話了。“因為那塊懷錶啊!你知道那對我來說是多重要的東西嗎?該死的!那是艾莉潔給我的東西啊!你他媽的!”

……

雷因和艾莉潔的初次相識在1987年。

重型直升機的螺旋槳在狂旋,駕駛位上

是尚還年輕的齊格爾博士,不對,他當時還只是特羅恩的專員,尚未升為博士,雷因被三根安全帶五花大綁在第二排的中間位置上,伊利斯博士在他身旁,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伊利斯一頭栗色波浪長髮,淺藍色虹膜,鼻樑挺拔,眼眶微凹,是個標準的俄羅斯美人。

“親愛的,你真要把雷因帶上嗎?這次行動恐怕有些危險,他呆在特羅恩可能會更安全些。”齊格爾點燃了一隻雪茄,正打算美美地吸上一口,但後視鏡裡的伊利斯瞪了他一眼。

“這個好貴的……”齊格爾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祈求,他抽的Cohiba雪茄,每盒價格達到825美元,單支出售則是34美元。

伊利斯只是微笑。

“永別了,小寶貝,雖然我們剛認識幾秒鐘。”齊格爾撫摸了兩下雪茄,才戀戀不捨地將它丟擲窗外,誰都知道他是個妻管嚴,不過伊利斯博士可是特羅恩有名的美人,能被她管著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

“我們是去救人的,不是娛樂的,你給我正經一點,兒子就在這看著呢,起個帶頭作用好嗎?”

“我只覺得被綁的很難受……”雷因艱難的伸出手,弱弱地道。

重型直升機起飛,兩排身穿黑色制服的特羅恩幹部向他們致敬,齊格爾直升機豎了個大拇指來回應,後艙帶著十噸的救援物質,伊利斯博士是這次救援行動的組長,下屬組員算上齊格爾和雷因有十一個,不算上就是九個。

他們此行的任務是支援坦霍伊北部的格羅蘭斯特小鎮,一個小時前那裡向特羅恩傳送了求救訊號。

“我覺得暴亂這種事情他們應該找警察局處理,我們又不是他們的保姆,現在蘇聯這麼動盪,每天都不知道有幾個小鎮被劫掠,要是都來向我們求助,就算搬空特羅恩也救不了所有人。”齊格爾抱怨著。

“你覺得正常人能聯絡到特羅恩嗎?動動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伊利斯的話像是尖刀一樣把齊格爾的心臟戳的鮮血淋漓。

“也對……”齊格爾後知後覺地點點頭。

“發來求助訊號的人我們認識,卡洛琳·安娜,他們在格羅蘭斯特度假。”伊利斯繼續說。

“度假?他們不是一直在美國嗎?怎麼會來這裡度假?!誰不知道美國和蘇聯的關係現在這麼緊張,他們這種時候過來膽子也太大了吧?”齊格爾睜大了眼睛說。

“誰又知道呢?我們的目標只是救下他們一家三口,小鎮其他人……能救的儘量去救吧。”伊利斯嘆了口氣,對手是不明身份的惡魔,沒人敢掉以輕心,如果因為救人而搭上性命是不划算的。“本來就是神血者惹出的禍患,卻要普通人來承受,真是悲哀,也許我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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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此時也沒有想到,這次的任務竟如此兇險,原本生活著數千人的度假勝地成為一片廢墟,直升機在卸貨途中被魔僕襲擊而損毀,伊利斯被迫帶領著倖存的特羅恩小隊在廢墟中搜尋生還者。

很不幸,卡洛琳·安娜和她的丈夫都死了,他們的女兒卡洛琳·艾莉潔是這裡唯一的倖存者。

特羅恩增派的武裝直升機到達後,特羅恩小隊在不明數量的魔僕襲擊下幾乎全軍覆沒,齊格爾抱著兩名孩子先一步登上直升機,而伊利斯遲了一步,她替直升機關上了艙門,自己卻再也沒能離開,她被魔僕撕碎了,鮮血噴濺在直升機玻璃上。

直升機發射了導彈,爆炸將方圓兩公裡全部毀滅,所有魔僕化為飛灰。

雷因蹲在直升機的角落抹眼淚,艾莉潔來安慰他,但雷因粗暴地把她推開了,“給我滾遠點!我不想看到你!”

艾莉潔一看到雷因這幅樣子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們也是被惡魔像這樣分食的,但她那時候不敢哭,因為出聲就會被魔僕發現,她只有死路一條,父母拼了命去守護的東西,她不能再弄丟。

她默默地在雷因身邊蹲下,淚水朦朧了眼睛,也潤溼了身上已經乾涸的血液,其中大部分不是她的,而正是這些血液掩蓋了她身上的氣味,她才得以生還。

這架直升機似乎飛的特別慢,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哭累了,心情也稍微平復了一些,但雷因還是不和艾莉潔說話。

“送給你。”艾莉潔的掌心躺著一個小巧的掛錶,邊緣是鏤空設計的,表面鍍銅,秒針滴答滴答走動著。

“這個是什麼?”雷因拭乾淚水,接過了這塊掛錶,他隱隱能感受到這應該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我媽媽留給我的,她讓我每天看一看,就能想起她了,你如果把你媽媽的照片放進去,以後就也能想起她了。”艾莉潔僵硬地笑了笑。

雷因取下側面鎖釦,將懷錶從中間開啟,右側粘著一張小巧的全家福,背對陽光,艾莉潔站在父母中間,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她從小就是個精緻的像個瓷娃娃的女孩,是家裡最大的寶貝。

雷因扭頭看了看此刻有些狼狽的艾莉潔,原本明亮清澈的雙眼都哭腫了,衣服也破爛不堪,身上到處都是血跡,為了從廢墟中爬出,她的指尖早已傷痕累累,暗紅的血液順著指縫滴下,這個女孩子本應該有一雙美麗的手,如脂玉般白皙修長的十指。

“原諒你了。”雷因的右手緩緩握緊,隨著咔嚓一聲,懷錶再度合上。

他知道這件事不該怪艾莉潔的,但他需要給自己一個理由去釋懷。

“那我們是朋友了嗎?”艾莉潔滿臉期待地問。

“雷因,你叫什麼?”雷因朝艾莉潔伸出手。

“艾莉潔!”艾莉潔忍著疼握住雷因的手。

兩個人都笑了。

……

信標區的冰層在融化,水位迅速上漲。

這裡本應是一個湖,此時卻成了活水,水體開始流動,圍繞著信標塔,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他媽又是什麼情況啊?!”瓦季姆死死握著方向舵,快艇在這個漩渦面前只是隨時可能傾覆的一葉扁舟罷了,他加足了馬力想要逆著漩渦方向逃離,但反而被越拉越近,發動機的馬力不足以讓他們脫困,如果被吸進中心,那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暴雨滂沱,艾莉潔將溼透的長髮捋到兩邊,雨水順著她的臉頰下滑,聚集在下巴處,而後滴落,讓她心亂如麻的不是眼前的困境,而是雷因究竟去了哪裡,在諾魯號自毀以後她分明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但卻被反問雷因不是被你帶走了,艾莉潔滿頭黑線,她根本就沒有見到雷因,和她對峙了很久的海德拉突然消失,艾莉潔才意識到了事情不妙,她可能是中了什麼幻術,現在一切疑問都迎刃而解,對方的目標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雷因,而不是信標塔亦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口袋裡的對講機忽然傳來刺耳的白噪音,這是被接通的標誌,這種時候誰又會找她呢?她現在完全聯絡不上特羅恩,也不知道是出現了什麼狀況。

“艾莉潔嗎,我也不知道你聽不聽得到,反正我現在是聽不到的。”對講機斷斷續續傳出雷因的聲音,他很虛弱。“我沒那麼多時間和你說煽情的話,你聽我說啊……我操!你這該死的大鳥!給老子安靜點!”雷因話說到一半忽然中斷了,只剩下周圍的雨聲。

“雷因?雷因!?你在哪裡啊?怎麼不說話了?”艾莉潔急了,她能聽出雷因的情況很糟糕,她扭頭就想要跳進水中,“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會的……”

但克魯埃一把拉住了她,“你又不知道他在哪裡,現在跳下去也沒用,難道想和這個漩渦比游泳嗎?艾莉潔你醒醒!”換在平常他是絕對不敢用這種語氣和艾莉潔說話的,但此時三個人的命都系在一根繩子上了,離開這艘船幾乎等於去送死。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艾莉潔口中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她出伸手就能碰到湍急的湖水。

信標區基本已經完了,突如其來的暴雨已經讓水位上漲了兩米,已經凍結的AK-630M機炮塔就像個不倒翁,晃晃悠悠的地,順著水流被卷到漩渦中心,而後消失不見,那裡面想必是暗無天日的深淵吧?

水中出現了數量眾多的陰影,它們沉沉浮浮,有的潛游,有的騰越,甩動它們沉重有力的尾部,迅速接近著漩渦中心,如嬰兒啼哭般的怪嘯聲在湖面上迴盪。

“是蛇型種!它們回來了……”瓦季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的笑容中透露著濃濃的絕望。

漩渦將那些被諾魯號自毀給帶走的蛇型種又召集了回來,它們又聞到了那股渴望的氣味,是神血,高濃度的神血。

“艾莉潔,瞄準信標塔,開槍吧……我盡力了……”雷因的聲音終於再度從對講機傳來,他的聲音嘶啞,像是從一個破損的風箱中發出的。

“雷因,你究竟在說什麼啊?!你給我振作一點。”艾莉潔按下對講機的PTT鍵,發狂似的大吼。

雷因顫抖著將羽刺從脖子上拔出,它戳穿了雷因的氣管,雷因每說一句話,脖子裡就會噴出大量的鮮血。“艾莉潔,用那枚狂躁之核……絕對不能讓它逃掉,它可是侯爵塞壬啊……我已經牽制住它了。”

塞壬撲稜著翅膀捲起狂風,但雷因一直死死地掐著它的喉嚨,只要塞壬無法唱出歌來,他就不會迷失,一旦陷入幻境,那便是死路一條,但他也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塞壬能力很強,甚至能夠比擬天血者,但弱點就是它的本體,雷因把握到了這個機會,因為它同樣渴望雷因體內的神血,不惜以身涉險勾引雷因,雖然失去了能夠迷惑人的歌聲,但它依舊擁有操縱水流的能力,這場暴雨和漩渦就是塞壬的傑作,它想要透過蛇型種來殺死雷因。

“我真的撐不了多久了,艾莉潔,我一直相信你的……只有你能解決今天的麻煩,不要讓我的努力白費。”

“可我要你活著……”艾莉潔固執地搖頭。

“但那樣我們都會死!對不起,我很自私,我也想要你活著啊,艾莉潔……求求你,開槍吧……”雷因帶著祈求的聲音越來越小,通話結束通話,對講機再度響起刺耳的白噪音。

想要你活著,多麼可笑的一句話,艾莉潔是何等聰明的人,她又怎麼會不懂。

她一直覺得雷因還算一個挺man的男人,因為她去特羅恩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因為她沒有父母是個孤兒,只有雷因站在她身邊放狠話說誰要是敢動她別怪我不客氣。

後來雷因被那幫淘氣包找到機會修理了一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躺在走廊盡頭,艾莉潔蹲在他身邊,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雷因讓她離遠點,男人間的事情不需要女人在邊上哭哭啼啼的,他會自己解決。

後來齊格爾博士幫雷因做了主,倒也不是雷因玩不起找幫手,而是齊格爾自己發現的,那些孩子一萬個不情願地排隊給雷因道歉。

最後一個道歉的孩子是特羅恩有名的刺頭,也是博士的兒子,屬於沒什麼人敢惹的那種,他在裝模作樣地道完歉之後,跟著那群狐朋狗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那個死了媽的廢物,只會靠爹,他在裝什麼呢。”

雷因清楚地聽到他們在說。

艾莉潔累得氣喘吁吁也沒能追上雷因,第二天她就聽說雷因進實驗室了,據說從實驗室出來都會變成怪人,她不想看到雷因變成那樣子。

雷因確實變得很怪,他在實驗室一呆就是十一年,從頭兩年給研究員當打雜的,到擔任一般專員的助手,再到和齊格爾博士一起研究課題,他是特羅恩乃至瑞德拉斯最年輕的神血理論博士。

他真的一直都在努力,永遠想著把所有事情一力承擔。

前段時間雷因剛從實驗室出來,艾莉潔逮住了他,問他還認識她不,雷因直接繞過了艾莉潔,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艾莉潔還在詛咒雷因這樣一定會不得好死,她這些年分明許了這麼多願望,為什麼只有這個成真了呢?

雷因就要死啦,他和艾莉潔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說遺囑,艾莉潔也知道,但是她不說出來,她不想聽到雷因親口說出要死了這種話。

雷因是自私的,他就算猜到了那個艾莉潔是什麼東西假扮的,也沒有選擇告訴瓦季姆或是克魯埃,他不想其他人受到傷害。

自從十二年前伊利斯博士的喪生,雷因就明白了失去的痛苦。

“你真打算……”克魯埃看著艾莉潔開啟金屬箱,垂頭喪氣地道。

“別告訴瓦季姆,他會難過的。”艾莉潔面無表情地組裝著那杆25mm口徑的肩射炮,她在船尾,而瓦季姆在開船,中間隔著四五米,暴雨聲像是打雷一樣大,瓦季姆根本聽不到她剛才說了些什麼,他在吃力地維持著船體平衡。

“分明你才應該是最難過的那個。”克魯埃嘆了口氣,嘀咕道。

艾莉潔渾身僵硬了一瞬,裝作若無其事地從箱子裡取出一枚水晶。

這黑色的晶核是機密箱中的最後一件物品,狂躁之核。

狂躁意味著晶核中暴動的能量,它是一種偽科學,用現在的話可以說成是神秘的鍊金產物,它的原料可能是惡魔的血肉,也可能是其骨骼,依靠鍊金術能夠將劇毒的惡魔軀體轉化為狂暴的能量並透過晶層加以束縛,這便是狂躁之核。

狂躁之核能夠復刻惡魔生前的能力,需要透過特製槍械進行發射,對惡魔有著恐怖殺傷力。

這是瑞德拉斯庫存中的一枚狂躁之核,代號「炎Ⅵ」。

狂躁之核從彈匣被推進至待發位,高勁度彈簧開始收縮,克魯埃用肩膀充當艾莉潔的槍架,XM109後坐力極大,但為了平穩槍身,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算肩膀斷了都比死來得好。

數不清的蛇型種在順著信標塔的鋼架向上爬,它們爭先恐後地攀爬著去追尋渴望的神血,有時一滴鮮血從塔頂滴下,引得數十頭蛇型種隨之墜落,而後扭打在一起,勝利者張開血盆大口,將已經散開的血液連同湖水一併飲下。

烏雲之下是末日般的景象,所有的蛇型種都聚集在了此處,佈滿了信標塔每一個角落,還有的蛇型種順著同伴的身體向上攀爬。

雷因鬆開塞壬的喉嚨倒在地上,他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生機從他身上迅速流逝。

塞壬的一隻腳踏在他的胸口。

他艱難地偏過頭看著某個方向,漆黑的槍管正對他的頭顱,但他其實是看不見艾莉潔的。

“看到了嗎,我已經不是膽小鬼了。”

雷因用唇語說著,右手顫抖著豎了個大拇指,猙獰的臉上掛著笑容。

槍聲如驚雷般響起,在轟鳴的水聲中也如此清晰。

黑色鍍層被燃燒殆盡,赤紅如火的狂躁之核脫離槍管,光芒照亮了半邊天際。

“我看到了。”

她輕聲說著,雨水混合著淚水而下。

“雨天好討厭,又不能出去玩了,讓人心情很差。”雷因趴在窗戶邊,百無聊賴地看著雨落在湖面上,水花濺起,一圈圈漣漪盪漾開來。“艾莉潔,你喜歡下雨嗎?”

“我喜歡啊。”艾莉潔靠在牆角看書,隨口回答道。

“因為下雨的時候,別人就看不到我哭了。”

……

(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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