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小姐，你看看怎麼樣？”

聽見侍女的話，袁小雲突然清醒了過來。

可當袁小雲看清了鏡中那濃妝豔抹的自己，竟忽然間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是，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不會。”侍女輕輕一笑，又將一朵紅花別在了袁小雲的髮梢。

“小姐，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跟往日一樣了。”

“可是……”袁小雲嘆了口氣，把臉扭到了一邊。

“萬一，他要是討厭我這個樣子……”

“不會的，小姐，你這麼漂亮，姑爺一定連疼你還來不及呢，怎麼還會討厭你呢？”

聽見這話，袁小雲忐忑的心情似乎平靜了一些。而當她再次看向了鏡中的自己，卻也發現今天的自己，的確像是更漂亮了一些。

“你說，他現在……在幹什麼啊？”袁小雲臉上一紅，輕聲的問道。

“幹什麼？我猜他一定在想著跟小姐洞房……哎，小姐，你別鬧啊。”

“你再胡說！”袁小雲故作生氣，拉扯著侍女的頭髮，可心中卻是說不出的甜蜜。

畢竟，從今天開始，她便不再是袁家的大小姐，而是方天成的夫人。

想到這裡，袁小雲臉上的笑容，便再也掩蓋不住了。她走下座位，站到了門前，注視著大廳上前來慶賀的賓客，但心中，卻還是只想著那個人。

他現在在哪裡？又在幹什麼？會不會……也跟自己一樣，在想著自己呢？

可袁小雲卻怎樣都想不到，現在的方天成，只是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

但這似乎也並不能怪他，畢竟結婚這件事，他們都是第一次。

整整一天的客套和應酬，幾乎快要把方天成挺直的脊背累彎。在加上他無法平復的心情，更是一下子讓方天成在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思考太多。

於是，趁著大家聊天的時候，方天成便一個人偷偷的跑進了自己的房間，享受起了這難得的閒暇。可當他剛剛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打算睡個懶覺的時候，他卻突然看見了那把掛在牆上的刀。

刀，快刀，一把從不沾血的快刀。

可既然那把快刀已經留在了這裡，那麼他的主人，又究竟去往何方了呢？

自從那一日，徐雲野一個人衝進蕭易鼎的閣樓，為整個武林除掉了這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後，這位斬除了龍的勇士，卻也似乎跟著龍一起，徹底的消失在了武林之中。

為了找到徐雲野，方天成幾乎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也動用了他全部可以動用的力量，可無論是誰，對於徐雲野的離開，卻完全說不出一個可靠的答案。

兩年的時光，似乎一眨眼就過去了。在硝煙散盡之後的兩年，方天成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神捕，也終於和他的愛人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可似乎這些，卻都很難再讓方天成徹底的大笑一場。

因為，那個被世界所拋棄的人，他最真誠的朋友，最終也還是消失在了這個帶給他苦難的世界上。

想到這裡，方天成的疲勞又瞬間轉為了遺憾。他嘆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細細的端詳起了那把快刀。

時隔兩年，那把快刀，依舊還是那樣鋒利。也依舊是那樣飽含著滄桑。但與過去不同的是，徐雲野卻再也不在他的身旁。

但就在方天成回憶過去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又再一次的打斷了他的思緒。

而他當不耐煩的打開門，想要看看是那個不知趣的傢伙在他抒發情緒的時候打擾他時，卻又忽然間笑了出來。

“師父，岳父？你們怎麼來了？”

“瞧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唯一的徒弟跟我唯一的外孫女結婚，我就算是癱了，也得讓人給我抬過來！”

看著自己白髮蒼蒼，越發老邁的師父，方天成竟忽然有了一種想哭的心情。他緊緊握住了白雙的手，將他扶到了座位上，想要給他磕一個頭，可白雙又突然攔住了他。

“你小子著什麼急啊，一會兒拜堂的時候，你再拜也不遲。”

“岳父，天成他今天高興，你就讓他儘儘孝心吧。”袁霸海大笑著走到方天成的身邊，又道：

“一會兒我把小云那丫頭找來，一起陪您聊聊天。”

“算了，跟我這個老東西可有什麼聊頭？”白雙擺了擺手，“讓他們小兩口自己樂呵去吧，這幾天這臭小子不在，我一個人過得可清閒了。”

聽見這話，三人便又笑做了一團。可忽然間，袁霸海又看向了方天成道：

“對了，天成，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可是有不少的人等著你去招待呢，你這個主人怎麼還先躲起來了？”

方天成嘆了口氣道，“岳父，真不是我偷懶，只不過我跟那些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

但方天成話音未落，門外便響起了一聲清亮的笑聲。

“是嗎？那我們呢？”

“沈兄，孫兄？你們來了？”方天成看見了來者，喜不自勝的迎了上去。

“那是，你方大神捕結婚，我們哪有不來巴結的理由？”沈飛兒和孫康先是向白雙等人拱了拱手，便突然勾住了方天成的肩膀，細細的打量了他幾下道：

“你小子，最近可是發了福啊。看來我這個弟妹還挺會照顧人的。”

“好了，你也別說我了。”方天成大笑道，“我看沈兄你也該找一個老婆了。”

“做不來，做不來。”沈飛兒連連擺手，“女人最麻煩了，談談戀愛到還可以，要是結婚可就沒意思了，老話不是說嘛，結婚前的女人像鮮花，結了婚了就變成老虎了。”

“得了吧。”孫康撇了撇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天天遊手好閒，不幹正事，哪家的姑娘要是嫁了你，可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那也比跟個猴子一起過日子強！”

“你說誰是猴子？”

“說的就是你！”

“猴子說我！”

“我說猴子！”

“好了，好了。”見兩人爭執不休，方天成便急忙拉開了兩人，“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怎麼一見面就要吵起來？”

“還不是因為他管不住自己那張破嘴！”孫康瞪了沈飛兒一眼，又看向了方天成道：

“今天是方兄弟大喜的日子，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來，方兄弟，有不少朋友都在外面等著見你呢，你快去見他們一面，要不他們可要替你鬧洞房了。”

“是嗎？他們都來了？”

“是，水先生，阿玉姑娘，修梅大師……反正大家都到了。”沈飛兒道，“還有……七哥他們的人。”

“高迎祥？他也來了？”方天成不禁有些驚訝。畢竟這些年來，他跟高迎祥其實並沒有多少往來。

畢竟今日的高迎祥，再也不是過去的高迎祥了。在蕭易鼎死後，白蓮教教主的順位繼承人，便就是這位一直都不太跟人往來的高迎祥。但高迎祥卻也還算是一個合格的教主，畢竟光是這兩年，他便重整了白蓮教，還廢除了很多蕭易鼎時代殘留下來的惡俗。總而言之，現在的高迎祥還真的算是武林中一個聲名顯赫的人物。

但不知為何，雖然高迎祥一直以來，都打著反對蕭易鼎的名號，也的的確確的沒有走上蕭易鼎的老路。可方天成卻還是怎樣都無法從心底喜歡上這位白蓮教的新教主。

畢竟，在蕭易鼎為顯露他的本性時，誰又能想到他竟然會是一個如此可怕的野心家呢？

“沒有，他本人是沒有來，不過，他倒是派了自己的手下。”沈飛兒嘆了口氣，又道：

“說實話，自從他當上教主，白蓮教的總部，我就一次也沒有回去過。”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孫康一如既往的和沈飛兒唱反調，“再怎麼說，人家當初也是幫了我們，那件事……”

“孫猴子！我們不是說好了，再也不提那件事的嗎！”沈飛兒突然有些氣憤。

“啊，對不起，我……”

霎時間，在場的眾人，便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畢竟兩年前的那件事，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遺憾。

徐雲野，那個對於他們任何一個人來說，都十分重要的人。那個最真誠的朋友，那個最情深義重的兄長，那個親手殺死了蕭易鼎後，本該成為拯救了全武林的英雄。可實際上，人們記住徐雲野的，卻只是他的罪行，和那把殺人不沾血的快刀。

也許，這就是徐雲野之所以要離開的原因吧。可是他的身邊，明明還有著這些，永遠懷念他的朋友啊！

但事到如今，卻再無一人可以說得出一句話。畢竟，對於那個已經選擇離開的人，他們也再沒有能力把他找回來。

可忽然間，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卻又打斷了這份寧靜。

“阿四？你怎麼進來了，我不是讓你在外面等嗎？”沈飛兒見來者是阿四，不禁有些詫異。

可阿四卻像是見了鬼一樣，大喘著粗氣道：

“八爺……剛才，有個人讓我把一件東西，交給方神捕……說是賀禮”

“什麼東西？拿來看看！”

阿四點了點頭，便走上前把一個包袱交到了方天成的手中，可看著這個鼓鼓的包袱，他還是不清楚裡面裝的是什麼。

“阿四先生，那個人長什麼樣子，你看清了嗎？”

阿四一臉困惑的搖了搖頭，“沒看清，他全身都包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他只說讓他把這個交給你，說是給你的賀禮。”

“賀禮？”方天成一邊皺著眉，一邊小心的拆開了包袱。可當他看清了裡面所裝的東西時，卻瞬間驚呆在了原地。

因為，包袱的裡面，是三個酒罈。

“這是葡萄酒？這個是女兒紅，唉，這個好像……”沈飛兒見到了酒罈，也還是有些不知所以。可忽然間，方天成卻猛地衝出了房間。

晚風，不斷的刮過方天成的髮梢，也不斷撩撥著他的思緒。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那個送給他賀禮的人，究竟是誰。

那年的那個冬天，大雪皚皚，寒風刺骨。可方天成這個向來最怕冷的人，在那個冬天，卻感受不到任何的嚴寒。因為在那個他們初遇的酒樓，他們曾經一起幻想過，這天底下最好的三種酒。

難道，他回來了？

看著滿場歡笑的人群中，並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方天成本來激動的心情，也突然沉寂了下來。可突然間的靈光一閃，卻又讓他的眼神浮現出了光彩。

如果，他真的回來了，那麼他也一定會去那個地方。

猛然間，方天成的心中，竟似乎又有了當年的衝勁兒，他翻上門外的駿馬，直接向著他心中的目的地飛馳而去。

此時的方天成，已經聽不見沈飛兒他們的呼喊，也看不見賓客們驚訝的眼神。而他的心中，也只剩下了那個記憶中落寞的背影。

駿馬，飛馳在今晚的路上，月光，也灑滿了方天成不再稚嫩的臉。但方天成知道，無論世事怎樣變換，他也都永遠不會忘記，那把從不沾血的快刀。

而當夕陽，照耀在了嶽虎陽門前的那條小溪，亮出一點點斑駁的粉色時，方天成也終於來到了嶽沛萍的墳墓前。

他下了馬，一步步走向了那座狹窄的墳墓。可似乎，這裡跟過去，並沒有什麼變化。

墳頭前叢生的雜草，依舊還是那樣讓人心亂如麻；墓碑上工整的文字，也依舊在述說著這段如溪水般逝去的感情。可突然間，當方天成看見了那座墳墓前的那朵小花時，卻忽然間淚如泉湧。

那是一朵蒲公英。一朵屬於浪子的花。

最終，徐雲野，還是無法避免的，成為了那個永遠流浪的人。可無論他去了哪裡，他的心中，卻依舊還懷念著這些他珍愛過的人。

那麼，這是不是就已經足夠了呢？

“天成？是你嗎？”

聽見身後的呼喚，方天成忽然渾身一顫。他擦去了淚水，轉過了自己的頭，卻驚訝的發現，今天的袁小雲，遠比任何一天，都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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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嫁衣，如同今天的朝陽一般動人。溫暖的微笑，也好像天空中的雲朵，那樣醉人。霎時間，方天成竟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跑上前，緊緊擁抱住了自己的妻子，深情的將嘴唇，印到了袁小雲羞紅的臉上。

“對不起，小云，我應該……跟你說一聲的。”

“真是的，你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這麼讓人操心啊。”袁小雲撫摸著方天成的臉頰，將頭貼緊了方天成的胸膛。

“那麼……你找到他了嗎？”

“沒有。”方天成嘆了口氣。

“唉，你說，徐大哥他到底去了哪裡啊，是不是去了雲南？還是去了關外？難道……他去了日本不成？”袁小雲的眼神閃過一陣憂傷，“天成，當初要不是徐大哥，我們根本不會有今天，你可一定要找到他啊！”

可方天成卻忽然笑了笑。

“不必了。”

“為什麼？”袁小雲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因為，他一直都在啊。”方天成將袁小雲抱得更緊了一些。

“什麼？他，他在哪裡？”

“在這裡。”突然，方天成指到了自己的胸前。

看著天邊如同烈火般燃熱的朝陽，方天成的內心，也似乎一樣翻湧著一團火焰。

也許，他還是不清楚自己的未來將會如何，也不清楚自己的前路上究竟還有著多少困難與考驗。可他相信，無論是怎樣的磨難，他也都可以永遠笑著去面對。

因為他知道，那把快刀，永遠都在他的心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