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經常會搞混一些事。
一個人能叫兩個名字。
一個名字也能被兩個人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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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凡沒能見到那個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幫助他的好人。
或者說,他見到的那個好人已經不是人了。
也許用不成人形來形容更恰當。
楚凡還記得,那天風很大,老闆給新來的員工升職加薪。
辛辛苦苦工作的他什麼都沒有。
明明自己沒有犯過錯,為什麼要承受這種不公的待遇?
"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講奉獻越講境界越高。"
老闆如此解釋。
那天楚凡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在即將被車撞到的瞬間被那個好人拉住。
"你的眼睛看起來像是經歷了風吹雨打一樣。"
好人這樣說。
"要吃個冰淇淋嗎?"
楚凡茫然的時候,手中已經被好人塞了一個冰淇淋。
涼涼的,散發著甜膩的氣息。
"嚐嚐,很好吃。"好人說,"我以前不知道這麼好吃,我兒子很喜歡,小孩子都這樣。"
好人拉著楚凡坐在長椅上,自顧自地講起自己的事。
"我管了他很多次,他從來都不聽。"好人慢條斯理地舔著冰淇淋,"我有三個孩子,他是最小的,也是最不聽話的。'學學你的哥哥姐姐!';我老是這樣吼他。可他從來都不聽,只是笑。"
楚凡看著手中的冰淇淋,想著要不要嘗一口。
好人舔得很認真,從蛋卷的邊緣向內舔,防止微微融化的冰淇淋沿著蛋卷滑到手上,"草莓味的,藍莓味的,巧克力味的...他總喜歡拿各種味道的冰淇淋給我,我從來都不吃。我不喜歡冰淇淋,可又受不了他,就吃了一個原味的。"
楚凡看向自己手中的冰淇淋,顏色和好人手裡的一樣,他嘗了一口,是原味的。
甜甜的,涼涼的。
很好吃。
似乎是冰淇淋有些涼,好人微微抖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吃,後來再也沒吃過。"
楚凡看著他吃完冰淇淋,又聽到他補充,"直到他去世。"
楚凡的嘴唇蠕動著,"節哀。"
"謝謝啦。"好人笑著回應,"他是個好孩子,就是笨了點。家裡進了小偷,拿了很多東西,他都沒出聲。偏偏在小偷拿起冰淇淋的時候,他衝了出去。"
好人搓著雙手,身體也扭動著,像是坐在針尖上一樣,"等到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手裡還抱著融化的原味冰淇淋。'這是我爸爸最喜歡的,誰也不能拿。';他說完這句話,就去世了。"
好人擠出笑容,喉結蠕動,聲音沙啞,"我不喜歡冰淇淋的。"
楚凡拿著冰淇淋,冰淇淋涼涼的,冷氣像是鑽進了他心裡。
"我的兩個孩子因此和我鬧翻,女兒遠嫁,兒子出去闖蕩,妻子精神失常,為了照顧她,我辭掉了工作。"好人平靜地敘述著,胸膛起伏,"有人說把自己傷心的事和人說說,會好受一點兒。"
好人感激地看著楚凡,"我想這是對的,我找了很多人說我的事,現在我已經可以完整地講出來,不會被自己的哭聲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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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凡不敢面對好人的感激。
比起對方,自己的委屈又算是什麼呢?
"對了,我只是佔用你的時間講我的故事。"好人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千萬不要因為我的經歷而認為自己的痛苦不值一提,不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痛苦,為此悲傷難過再正常不過了。"
楚凡吃驚地看著好人。
好人笑起來,"我想說的是,痛苦總會有,但也會好起來。我的女兒因為工作回到了家附近,偶爾會來給我送些東西,兒子賺了大錢,給我買了一個房子,妻子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穩定,很想念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打算去孤兒院領養一個。"
好人拍打楚凡的手,"所以你看,就算曾經那麼糟,堅持一下也好起來了,努力一下還會變得更好——這就是希望。"
...
而現在,楚凡站在好人的屍體邊,沒發現有什麼變好了。
什麼是希望?
楚凡看向此行的目標,喬讓他來拯救一個孩子。
他查了資料,這個看起來像孩子的孩子,今年已經三十二歲,完全是個成年人了。
三十二歲的孩子坐在血泊中,用碧綠的眼睛盯著楚凡,聲音悅耳,"大哥哥好,我叫簡單。"
楚凡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很簡單啊。"簡單笑道,"因為不公平嘛,他妻子精神不正常,我精神也不正常,大家都不正常,為什麼那女人能得到他的愛,我就得不到呢?既然我得不到,怎麼能讓別人也擁有呢?"
看著那孩子手中的剪刀,楚凡想,哪需要拯救呢?
被需要的是懲罰。
楚凡把簡單帶回給喬,他相信喬會遵循神的旨意,懲罰簡單。
只是楚凡還沒看到結果,就被喬派去找另一個人。
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喬甚至不敢確定那是一個人。
他像是一大張厚厚的毯子,攤開鋪在床上。
雪白的皮肉下脂肪盪漾,他甚至沒辦法自己站起來。
自然也沒法辦他過勞死的父母的後事。
這樣的人也需要拯救嗎?
楚凡把他帶給喬。
然後出發去尋找下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穿名牌的骷髏,灰暗的皮膚緊繃在精巧的顱骨上,幾乎要繃斷了,灰白的頭髮凌亂又稀疏。
楚凡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直播。
把滿桌的食物吞進肚子裡,然後在鏡頭外吐出去。
楚凡看到被食物帶得掉落的牙齒。
楚凡把她帶給喬。
楚凡又找到了一個強迫上癮的罪犯、一個殺人成性的混蛋。
楚凡把他們一起帶給喬。
這一次,喬讓楚凡自己選擇,喬需要一個貪婪的人。
楚凡把他曾經的老闆帶給喬。
他們會受到懲罰的,楚凡如此堅信著。
直到喬交給楚凡一個重要的任務。
帶著六個人看守一顆蛋。
七個人守著那顆蛋,日以繼夜,片刻都不曾離開。
等到那顆蛋從潔白變成泛著紅光的漆黑,喬找到楚凡,告訴時候到了。
"你該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