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魘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協會給的獎金有多多。”

“生命……危險……”

呢喃著這個詞語，林木突然間有種後脖頸冒涼風的錯覺。

前兩次狩獵，林木並沒有切身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但聽輪舞這麼一說，當時被姜洛卿拍飛到寫字樓上時肝膽俱裂般的疼痛重新找了回來。

“每次與魘戰鬥，即便對方只是低等魘，即便器與刃都是有經驗的好手，可還是難以避免傷亡……”

輪舞的聲音又好聽又冷靜，瞬間清洗了林木發昏的頭腦。

“協會每年統計世界範圍內器的傷亡人數從來不會少於千人。”

咕嘟！

林木咽了口口水。

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這千人中的一員，他就不由怕怕噠。

“因此，低等魘的獎金才會由幾十年前的幾百元一路上漲到了5000元，高等魘也是一樣。”

“原來如此……”

點點頭，突然，林木意識到了什麼。

“等等！你說幾十年前……輪舞，你到底多大啊？”

“我？反正比你大。”

冷淡地如此回答道，輪舞繼續說：“因為父親把我創造出來時就是這個樣子的，所以外貌和年齡沒什麼關係。”

“我湊！這就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

瞪圓眼睛，林木感覺輪舞已經超越了醫學的巔峰。

“別打岔！”

被輪舞吼，林木乖乖閉上嘴。

“從今往後你就是協會正式的器，也就是說你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接受協會的任務，賺取獎金，提高你在協會中的地位。”

“哦哦……”

聽輪舞這麼說，林木禁不住有點小激動。

“這不就……跟賞金獵人似的？”

“也可以這麼比喻。”

“哇哈！”

興奮得叫出聲，林木一想到自己今後可以光明正大地接任務打怪升級刷副本，就感覺這個令人乏味的三次元終於變成了網遊世界。

“不過你要記住……”

“嗯？”

從輪舞的聲音中聽出接下來的話至關重要，林木咧開的嘴角垂了下來。

“千萬不能接自己力所不及的任務，否則一旦失敗，協會對你的生命概不負責。”

“欸？”

“也就是說，你想賺錢可以，其一，是從協會那裡選擇任務；其二，是自發狩獵；其三，是被協會安排任務。在這三種之中，只有第三種，危急關頭協會會派人來保護你，剩下兩種全部都是你自己選擇並且自己負責。”

聽輪舞這麼一解釋，林木不由一個頭兩個大。

敢情這賞金獵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那要是協會對我的生死不聞不問，我還加入協會做什麼？除了有錢賺……”

“至少，其他器和刃無法對你出手。”

心臟咕咚翻了個跟頭，林木眼前一下子出現了姜洛卿的身影。

可以說，他不曾栽在過魘的手上，卻栽在了姜洛卿手上。

在林木看來，姜洛卿不僅把他當個棒球打，還差點奪走了他的魔力源——

其實在姜洛卿看來，反倒是自己栽在了林木的手上。

“現在S市已經是姜洛卿的管轄範圍了，你今後凡事多加小心。”

“這話什麼意思？管轄範圍？那個姜洛卿是片警麼？”

對於比自己矮了不止十釐米卻趾高氣揚的姜洛卿，林木實在沒什麼好感，即便姜洛卿是個小鮮肉。

“每一片區域協會都會指派一組器與刃作為管理者，不過並不會要求其他的器與刃服從他們的指令，硬要說的話，更像是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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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舞說著，見林木緊繃的神色緩和下來，又繼續說：“不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你是絕對不肯斬殺宿主的型別。”

點點頭，林木將最後一塊羊肉塞進嘴裡。

總覺得林木似乎根本沒有把姜洛卿當回事，輪舞無聲嘆口氣。

實際上，將魘趕回到另一個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直接殺死宿主；分離魘的本體和核心；直接找出核心對其下手；消除宿主的負面情感，逼迫魘與宿主分離後再斬殺……明明最後一種是最為麻煩的，可林木卻偏要這麼做。

所以說是抖M麼？

輪舞再一次，給林木加上了抖M的tag。

就這樣聊著正經事，一頓晚餐從傍晚時分一直吃到了深夜。

洗完碗筷，林木老老實實回到自己房間中背課文，而輪舞則坐在客廳裡用手機刷新聞。

夜色漸深，小區裡一片肅靜。

最終，連唯一還亮著燈光的兩戶人家的玻璃窗也黑了下來。

整個S市，陷入沉睡。

沉睡、沉睡、沉睡了不知多久，被一聲尖叫驚醒了。

“咿呀——”

刷的一下睜開眼，條件反射一般，林木從床鋪上跳起來。

直到將窗戶全部拉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

“這怎麼回事？我睡迷糊了？”

揉揉繃得緊緊的太陽穴，林木從不認為自己會夢遊。

窗外，一片肅靜。

臥室，一片肅靜。

“我在幹什麼啊！”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林木撇撇嘴。

仔細回想他也不覺得剛剛做了什麼噩夢，不過考慮到白天看到那麼多隻“怪物”，會被噩夢驚醒也不奇怪。

捂著嘴，他打了個哈欠。

“接著睡……”

話音未落，窗外有什麼東西一閃即逝。

是個人影。

從隔壁的窗戶飛出去的。

“隔壁？窗戶？咦……咦？”

惺忪睡眼一瞬間瞪得滴溜圓兒，林木大張開嘴“啊啊啊”了好半天。

這隔壁窗戶不是就是輪舞的房間嗎！！

一下子慌了神，林木就這麼穿著印有卡通小熊圖案的睡衣爬上窗臺。

剛爬一半，他又下來了。

“不對不對不對！”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就這樣跳下去不會摔成半殘，這裡可是五樓！

雖說在與魘還有姜洛卿戰鬥的時候他的確有施展“超能力”，但眼下他卻慫了。

直到現在，林木對於自己的魔力源什麼時候能正常發揮力量，什麼時候能超常發揮，什麼時候乾脆發揮不了，依然只是一知半解。

畏手畏腳，林木只好迅速脫掉睡衣隨便套了件T恤衝出家門。

月黑風高，狹窄的小巷子更是如同被名為黑暗的野獸吞進了肚子裡。

“別、別過來……”

抱著公文包，一身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人蹭著小碎步向後退，一直從黑暗的小巷子退到了有昏暗路燈照射的另一條路上。

前方，有一個人跟著走了出來。

是一個女人。

拋開女人病態的表情不談，其他方面一切正常。

然而，女人卻手持兇器。

是一把刀。

稀疏平常，在超市裡隨處可見的水果刀，刀尖筆直地對準抱著公文包的上班族。

看得出來，上班族大概是剛剛參加完公司聚會，喝得臉頰有點紅，只是在現在這個情形下，那張漲紅的臉已然被嚇成了慘白。

倘若只是如此，女人一定會被判斷成加害者，而男人則是受害者。

但——

女人卻受了傷。

暴露在外的左肩膀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刀口，從刀口中不斷有血汩汩流出來，染紅了女人白色的雪紡長裙。

可女人卻像是乾脆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瞪著一雙大眼睛。

疼痛，原本是活著的證明。

感覺不到疼痛的人，與死了沒什麼區別。

映在剛剛趕到這裡的輪舞眼中，這女人如同死人。

魘的氣息，濃稠得令人作嘔。

是不祥的氣息。

伸出手，櫻粉色的光芒集中到了食指指尖上。

就是如此，和以前一樣，為了防止魘的力量增強，為了保護其他沒有被附身的人類，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每一年每一年，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有無故失蹤的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被器與刃肅清的宿主。

在魔法協會中，沒有從來沒殺過宿主的器，也沒有從來沒殺過宿主的刃。

即便最初只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出此下策，然而隨著近幾年魘的數量不斷增加，力量不斷變強，器與刃的工作從拯救宿主斬殺魘，漸漸簡化成了斬殺宿主。

輪舞只是被同化的一員罷了。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被魘附身的宿主本來也有錯；被魘附身的宿主如果不儘早解決事態將可能擴大到難以處理的程度；被魘附身的宿主算不上人類……

匯聚在食指指尖的櫻粉色光芒，越來越強。

輪舞想要殺眼前這個宿主，有億萬個理由。

即便不找任何理由，她也有除掉對方的使命。

然而——

下不了手。

眼前浮現出的是林木的臉——

天真、自信、陽光、善良的林木的笑臉。

那些林木奮不顧身保護趙展，保護羅曉宇，保護小嘰的畫面歷歷在目。

輪舞的心，動搖了。

曾經以為自己早已封印了所謂“心”這種東西，但實際上卻根本沒能做到。

“無法完成使命的刃，不配做刃……”

呢喃著這句話，輪舞在自我催眠。

“輪舞！”

突然，身後傳來高分貝的呼喊。

集中在食指指尖的櫻粉色光芒漸漸弱化，輪舞放下手臂，轉身。

迎面跑來的人，是林木。

林木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甚至連T恤穿反了都沒能注意到。

看著這樣的林木，輪舞不知道是該笑呢，還是該笑呢！

“果然啊……你……你知不……知道我……呼……呼……又……呼……”

上氣不接下氣，林木費了好大勁仍然沒能把話說完整。

他其實想說的是：“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啊！又獨自一人跑出來戰鬥，還說什麼我已經登記為正式的器了呢！幹嘛不叫上我！”

結果，雖然林木一句話只說了個開頭，可輪舞已經懂了。

這次確實是她不對。

若是之前還沒為林木作登記的時候她獨自一人戰鬥還說得通，畢竟林木是菜鳥。可眼下，林木已經是魔法協會正式的器了，而她是林木的刃，非不可抗力因素協會的器與刃必須一同行動。

並且，刃要服從器的命令。

“對不起。”

沉默片刻，輪舞開口道。

“就是……欸？你……”

反射弧長過了頭，林木這才意識到輪舞剛剛在向他道歉。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輪舞又重複一遍。

實際上，她真的不是有意為之。

只不過自從上一任器過世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器一起搭檔行動了。

她原以為，她不會再有器了。

她原以為，她和林木之間的契約應該很快就會解除。

她原以為……

揚起眼簾，映在烏黑的眼眸之中的林木，臉紅了。

“哎呀，其實你也不用道歉啦！總感覺讓女孩子道歉怪不好意思的。”

撓撓後腦勺，林木的頭髮又豎起一根呆毛。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扭頭看過去，當林木看到左肩受傷雙手持刀的女人後，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