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壓得很低，隱沒了月光和星辰。它泛著鐵灰色的光澤，遙遙看去陌生又冰冷，擁抱著這座城市。城市裡的幾幢高樓是粗壯的手臂，從地面伸向天空，野蠻地給城市蓋上了這塊灰布，同時各守一方，牢牢困住內裡的人們。

高樓上披星戴月的霓虹陣取代了原本的星與月給眾人照明、引路。畸樣的星月照下炫目的光，宣告著城市另一種生活的開始。人們沿著它灑下的路徑蜂擁進各式的夜場，人聲鼎沸，難盛眾情，夜就是能把白天的整個地區縮略成幾百平方米空間，人們在其內擠作一團，又各有其夢。

現在所有的城市大約都是如此，在白天是文質彬彬的君子範，每個人各守其道，有著自己的圈子做著自己的事，人與人之間遇上了是一種難強求的緣分，微笑，傾談，盡力維持安穩的現世。

在晚上城市就換上了別的面孔，有黑暗作遮掩，很多人選擇肆無忌憚的卸下禮數和包袱。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都抱到一起扭動，刻意捏造緣分，妄自潑灑激情。夜裡發生的就讓它留在夜裡，第二天朝陽循例升上，從不確定的枕邊人身旁起開，以一貫的謙和笑臉走上街頭。

夜也是夢想最好的滋生之地，每逢深夜總是有人心潮湧動。遺忘的熱血，心底的不甘，難耐的往復和飄渺的希望錯落在心坎圍出一條寂寥的長巷，夜是其中無意闖入的孩子，輕輕撞出一點響動沒想到換來綿長的不絕的嘆息。

多可笑，只有在萬籟俱寂的時候我們才敢提起當初轟轟烈烈的壯志。

老人是經營古董的商人，在古街的最裡頭開了一家小古董店，每月為數不多的客人支撐著整個店鋪的生計，也剛好夠他餬口。

其實幾年下來，即使是在偏僻的角落裡，還是有挺多人知道了這家店，不少慕名而來的帶著聽起來歷來就應該貴的嚇人的家傳之寶與他交易。可老人家真是越老就越想孩子，矯情的很，看不上眼的來客統統打發回去，而看得上的寥寥幾個又和錢不是自己的一樣高價收購，這根本是在做賠本買賣嘛。

不過幸好，他每次入手的東西總會很快賣出去，價格往往比之前的還要高。老人是個怪人，但眼光毒辣。

他最寶貝的是一個吊墜，應該說是一張相片，放在吊墜裡的。這張相片已經老舊得泛黃失真，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七個人的一張合照。照片裡的背景很美，是現在已經被揮霍掉的蔚藍天空和純淨白雲，特意選的好日子裡陽光就這麼落下，把整片空間恰到好處輕攏在一點兒溫柔的暖意裡。天公作美下三個男人拘謹地站在那兒，四個女人圍成一圈，把他們擁在中間，衝著鏡頭一個勁兒傻樂。

照片看到這裡是很溫馨的，只是在七個人旁邊，又被故意塗上了一筆濃濃的黑色，像人樣，模糊不清。

就是這樣，黑跡倔強地站在照片上，和其餘七個人組成了一副奇異的畫面。

照片外的玻璃上滿是磨痕，老人不知道用他那粗糙的手指撫上過多少次。都說念想兒，念想兒，念想多了就有靈，老人天天最閒暇的時刻就在傍晚，拎一張竹椅在街旁，在心口裡掏出吊墜開啟，用風霜灌滿的渾濁喉嚨絮叨著旁人聽不清的話，話很輕，飄上火燒雲不知寄給誰。

老人還有一個怪癖，在晚上愛一個人逛街，就是漫無目的的走，走遍城市裡的每一個地方，有時候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店裡。獅子也是會這樣不厭其煩地審視每一寸領地，從這兒到太陽消失的地方。

逛的時候嘴裡習慣哼著一首調子，曲調簡單、輕快，但仔細聽來他哼得有打心眼裡透著悲傷。那點悲傷就是野地裡的雜草，你一開始留意不到它，等到你看見它的時候它就再也止不住了，越聽越傷，開朗男人邊笑在邊流淚。

今晚繁盛夜景裡還是會有幽靈在遊蕩，闖過一個又一個喧鬧、豔麗的酒館，沒有人看他們他們也不看任何人。尋歡和自在，群飲和獨行，恍如白晝和燈火闌珊，論到底還是一樣的歸宿，四處尋歡的人回到家中才最自在，一夥群飲結束避不開獨行，恍如白晝的地方不久又很快變成燈火闌珊。

偌大夜幕底下千姿百態，你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妖孽橫行，富有的貧寒的一樣在窗邊嘆息，健康的疾病的一樣蜷縮著，兇惡的偶爾會留下淚，懦弱的經常在心底罵天罵地。也有人會伏在案前，靜靜的把心中那片世界仔細描繪出來，儘管言辭蒼白，想法幼稚。

每個人都在哼著自己的歌謠，但不約而同哼出來又悲又喜，交幻莫辨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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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喜歡走大路，專門選一些狹長的巷子鑽進去。走過一幢城市裡標誌性的大樓後轉身又轉入一片黑暗。

這條巷子裡出乎意料的有四個人，三男一女。三個男人留著冒青皮的光頭，一臉再標準不過的橫肉，粗大金鏈子掛在脖子上反射著其間為數不多的光亮。一個女人雙手捂胸衣服被扯得破爛，靠在牆根，驚恐樣子。呵，流氓戲美圖，老人在心裡調侃了一句，走夜路多了誰沒見過幾個鬼啊。

“小夥，這可不是什麼光鮮事啊。既然被人碰上了，這次就算了吧，小姑娘人家也不會報警的，對吧？”四個人都被突然闖入的人攝了神，迷迷糊糊不是自己剛剛該做什麼，老人清清嗓子，開口道。

前面的女人本來很驚喜有一個人能進來這條巷子，但見來得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失望至極，唯有一個勁示意老人快走，走到外面去求救。

三個男人聽到聲響也是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後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哈哈，老頭，碰上了就是你走運，今天你遇到好事了，給你看看哥幾個樂呵！一般人可沒有這運氣！哎，不知道你還行不行，要不我們完事兒了你也來一下？哈哈哈！”貌似帶頭的那個性格惡劣，毫無壓力地嘲弄著老人。

“就他這樣，看著也費勁了吧，哈哈哈！”兩個小弟有樣學樣，在一旁幫腔起鬨，根本沒有做壞事被發現的緊張，嘻嘻哈哈繼續一步一步靠攏抓住女人，女人邊搖頭邊沿著牆走動，避開了一隻手身上又多出兩隻手，胡亂間被摸了好幾把。

“咳，咳，小夥子話有點難聽啊。”老人皺眉，很不喜歡他們開的玩笑，自語著衝三個男人走過去要辯一辯理，眼神乾脆沒有該有的畏懼，一本正經讓人想到在教導做錯事的學生的嚴苛老師。

“小夥子……”老人搭住一個男人的肩膀，正要說話，那人被一拍不自覺回頭，看到身後老人不自量力湊上來，生氣的抬手就是狠狠一推。“擦，老頭有病啊！一邊去！”

老人是很強健，那指和一樣年紀的人，說什麼擋不住青壯大漢的力道，老人胸口被推了一記，連連倒退，最後控制不了跌坐在地上。

“哇——”始終沒有哭的女人看到為了保護自己，老人被男人如此野蠻對待，一下子哭出聲來，“混蛋，你們都是混蛋……”

“沒事，小姑娘，我老骨頭扛得住的。”坐在地上的老人反倒還有力氣安慰女人，說道。同時他撐地準備掙扎著站起來。

三個男人被女人哭聲煩了心，不再圍著女人，紛紛後退一步來到了老人身邊。“去你的！”帶頭的男人直接一腳踢過去，老人又復跌倒，這次比上次更重，踢得老人一聲悶哼。

三個男人還在罵罵咧咧，圍住老人不放開，對他指點著說一些難聽的話。對欺凌弱小有些人有病態的執著和快感，這讓他們失敗的人生找到了掌控感，帶來莫大滿足。

顯然這裡老人是一個弱小，另一個弱小在他們不注意下逃到了巷子外。

“住手！”

終於有英雄出場了，這幕惡俗的戲碼。接下來便是常規的套路，英雄三拳兩腳打跑原本囂張跋扈的壞人，回過身來安撫受驚的美女和老人。

“大爺，你說你這把年紀了還逞強？這不是好事，這是麻煩。”成為這次英雄的男人苦著臉扶起老人，“教訓”道，“這種事你就應該找到年輕人來幫忙，要不是那位小姐跑到外面求救，你可慘了。”

“他們還不至於把我怎麼樣。”老人強扯一個笑容，裝作沒事的樣子，揮手要自己站著。

“這還叫沒什麼？快去看看吧。”女人也來到老人身邊，此時她身上披了一件外套，想必是那男人的，他也算紳士，大冷天的只剩下一件短袖，露出一膀子紮實的肌肉。

“大爺你這可算是胡鬧啊。”老人執意不肯去醫院看看，說著就要走，男人急了，拉住他的手說道。

“這點算什麼啊，去什麼醫院！”

“我說，大爺，不用說你以前怎麼怎麼厲害了，就是你以前打仗的現在也得去醫院。”

“呵呵，巧了，我還真打過一段日子的仗。”老人提起過往，神色一凜，原本一直佝僂的身子吃力地挺出一個弧度，彆扭，嚴肅。

“你們兩個，想聽聽我的故事嗎？那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了，別說你們了，就是你們爺爺的爺爺也不知道。唉，想想也都這麼久了，這怎麼還一閉眼就能看見聽見他們呢。”

如果繁星只是窺視的眼，如果日月只是花房的燈，如果我們，只是被捏在手裡的棋子。

那是一段很久遠很久遠的事。

PS:哈哈，終於開始我的征途了，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本人看書十年試筆之作，文筆還不成熟，很多描寫也在嘗試，但劇情保證質量。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