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雨的表情藏在報童帽下：“我是不會離開自己家的。”

她的嘴角有嘲諷尚未褪去，那個有著琥珀色眼睛的人卻伸出手，擦乾淨她臉上被報童帽遮擋住的淚水，說道：“吾輩不會讓你離開自己的家。”

下一秒，那人已經牽著趙曉雨的手返回趙家的門前，象徵性地敲了敲門，然後推開。

屋子裡的人不會像趙曉雨那樣覺得那人的琥珀色眼睛有著親切感，他們被他散發出的王者般的威嚴威懾到，竟然紛紛噤聲，喧譁的客廳在片刻間陷入死寂。

“你是什麼人啊？”

那人沒有理會這樣的發問，把手中的資料夾放到桌上，說道：“這是趙先生的遺囑，關於遺產分配和趙曉雨的撫養問題，上面已經全部寫得很清楚。”

趙家的親戚們紛紛上前檢視遺囑，想知道有什麼被留給了自己，過了很久才有人注意到，今後撫養趙曉雨的人叫做虎珀。

遺囑上寫著，虎珀是趙曉雨父母生前的朋友，但沒有人熟悉這個名字。不過，那並沒有什麼關係，這些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雖然不多，但足夠達到這一趟的目的了。確認自己所得之後，他們便紛紛離開，趙家客廳終於恢復了它該有的寧靜。

趙曉雨一直低頭，表情全藏在報童帽下，她沒有看遺囑，而是翻出資料夾裡的其它東西。那是一些照片，是趙曉雨在父母住院的那段時間拍攝的，每張照片裡都有一隻小狗的身影，甚至還有單獨給小狗拍攝的畫面。

這是一隻流浪狗，趙曉雨在醫院附近撿到的。

那個時候，父母因為車禍入院，一直昏迷，情況並不見好。趙曉雨很擔心，每天都會過來陪著爸爸媽媽，似乎是害怕他們在睡夢中太孤單，又希望他們能夠醒來看自己一眼。

趙曉雨遇到那只流浪狗之後，替流浪狗洗乾淨了髒兮兮的毛髮，還替它清理包紮了身上的傷口。流浪狗有一雙溼漉漉的金色眼睛，一直看著趙曉雨，大概是不明白這個人類女孩為什麼那麼悲傷，它用臉頰輕輕蹭了蹭趙曉雨的手背。

“小狗小狗，你留下來陪著我的爸爸媽媽，好不好？”

小狗搖了搖尾巴，似乎是答應了趙曉雨的請求。

後來，每次趙曉雨去看望父母的時候，都會看到小狗精神抖擻地臥在父母的床邊，腦袋高高地昂起，如同一位忠誠的守衛。

在父母去世之後，那只小狗便不見了。隔了幾個月，趙曉雨依然在惦記，不知道那只小狗是不是又流浪去了哪個地方，希望會有好心人收留它，讓它有個家。

那些照片，趙曉雨留在父母病床前，後來收拾時注意到少了一些，以為是不注意被風吹走了，現在看到了，便想起來，少掉的似乎都是有那只流浪狗的照片。

那個有著琥珀色眼睛的人微微眯起眼睛，將照片從趙曉雨的手中抽走，“這是吾輩的所有物。”

接著，他又說道：“吾輩便是虎珀，你今後的監護人。”

二

初春時節，天黑得還很早。

下午五點的光景，夕暮褪盡，淺白暖黃的燈光次第亮起。

鹿泉高中。

圖書館外有一條長長的石板路，兩側依次排開散發白色光芒的路燈。其中一盞燈不知何故壞掉了，遠遠看過去，像夜空缺了一顆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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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下過小雨，一束不知來源的光掛在溼漉漉的樹上，將葉片照得透亮。樹下站著一個少年，書包搭在一側肩膀上，IPAD以各種角度在手中旋轉著，沒有掉落地面的危險，卻顯得少年有些百無聊賴。

少年的腰桿挺得筆直，肩膀沒有因負重而顯得鬆垮，從側面看過去，精神氣很不錯。但轉過來看正臉，只看到帥氣的臉上一對眼角耷拉著，欲睡非睡的困頓模樣。

打圖書館門口路過的人都認得這少年，叫做原非，是個轉校生，沒常識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全科零蛋的成績重新整理了鹿泉高中的最低分記錄，充滿了後無來者的氣魄。

周南在原非轉校之初擔任少年的輔導老師，早就習慣了少年那副永遠沒睡醒的模樣。不過，他依然覺得，原非那種瞌睡的狀態貌似在圖書館的時候會變得更加嚴重。沒人知道原因，大概學渣進了圖書館就犯困的毛病在原非身上會更加明顯？

周南的腳步聲在略顯空曠的石板路上發出迴響，少年抬頭向著這邊看過來。

“怎麼過來了？”

先開口的是周南。天氣還很冷，他解開脖子上的駝色圍巾，伸手掏出鑰匙，將圖書館的門開啟，然後開燈開暖氣。

“蹭網。”

原非一邊單手轉動著IPAD，一邊跟著周南進了圖書館。

“蹭網”兩個字發音標準吐詞流暢沒有用錯語境，代表著說話人對這個詞有著充分的無歧義理解……周南忍不住遙想“當年”，原非可是連“學長”和“老師”都分不清含義的人，現在卻成了……網路秒殺搶購的高手。手速之迅疾、運氣之爆棚，也是後無來者的架勢。

“喬澄又看上什麼限時秒殺的東西嗎？”

“她喜歡的奇幻作家出新書了，有限量版簽名書預售，讓我第一時間秒殺到。”

原非記不住那位奇幻作家的名字，周南卻知道是誰：“哦，那作家的簽名啊……蠹魚說那人籤的名是錯別字，特想吃呢，你也替我買幾本？”

原非本來沒有什麼表情的，聞言望了一眼周南，耷拉的眼角下閃過一絲無奈：“班上一半的同學都拜託我搶到籤名版……”

“欸？”周南先是詫異，接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非一度是學校裡的話題人物，上課睡覺，考試缺席，面部表情稀少，以致讓人覺得有些冷酷。

曾有一次，喬澄非常想要漫畫家蘇門的《四時微物書》限量籤名版，在當時網路擁擠、還有各種外掛神器擋道的情況下，原非不但神速搶到一本，還表示這只是不足掛齒的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