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老者伸出來的巨掌和利爪，離自己的脖頸只有幾尺的距離了。

此時的流雲躺在地上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

本願寺顯如的分身吟唱了好幾分鍾才搞出來的術法，果然效果非凡。

即便是最終擲刀打斷了施法，沒有讓那和尚打出全額的輸出，但流雲依舊傷得不輕。甚至可以說是穿越到這個怪力亂神日本戰國位面以來，最狼狽的一次了。

僅僅是睜開眼皮，就已經耗盡了渾身的氣力，哪還能閃躲格擋？

更別提做出反擊了。

此時獨眼老者張狂大笑，滿是小人得志的姿態。

化為人身的“長船長光”情況比流雲稍好，至少能勉強活動，估計還可以支援三招兩式。終究也是徒勞。

時間是早晨天剛亮，京都東郊的路口本不該空無一人，但現在是妖怪騷亂剛剛結束——確切的說附近百姓還不知道騷亂有沒有結束。

自然沒有人敢於出門。

流雲心裡知道，路兩邊的屋舍中，有三五個居民正隔著厚厚一堵牆，透過狹小的孔洞向外偷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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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已經感知到那個場景。

但是那些人只提心吊膽地瞧瞧盯著，並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

這完全可以理解。

他們只是普通的百姓而已，沒有義務與妖怪搏鬥。

……

巨大的手掌有兩尺寬，五根指頭上都長著如同匕首一般的利爪，獨眼老者的手臂像是橡膠一樣膨脹伸長，兇猛地揮舞了過來。

流雲此時精疲力竭，身上縱然懷著奇妙的“療愈之力”，卻也無從施展。

只能眼睜睜看著如匕首一般的利爪朝自己脖子抹去。

其實就算“療愈之力”能發動，也只能對非致命的傷害起作用。腦袋直接被擰掉的話，絕對還是一個死字。

流雲武力再怎麼厲害，也沒把身軀練成銅頭鐵臂。何況即便是銅頭鐵臂，也未必扛得住那獨眼老者的利爪呢，人家縱然不能與武田信玄、本願寺顯如比擬，多少還姑且是個妖怪頭目，需要尊重一下。

似乎沒救了啊。

這一瞬間流雲心裡姑且還算敞亮通明。

穿越到怪力亂神的日本戰國世界，面臨著妖物與戰爭的威脅，能練就一身武藝，瀟灑這麼些年，已經是運氣不錯了。

每個持劍之人，第一次握住劍柄之時，就該做好隨時死於敵人劍下的心理準備。

善遊者溺，善騎者墮。

整天出生入死舞刀弄槍的，再怎麼厲害也沒法確保自己善終。

戰死之事，流雲早有覺悟，此時心境十分平靜。

是那種連自己也覺得意外的平靜。

只是——

萬萬沒想到，費盡了全部的精力，斬殺了妖魔化的武田信玄，又幹掉了本願寺顯如的分身，連續戰勝兩個不可思議的強敵，卻最終被區區一個京都地頭蛇妖怪撿了漏。

真是不甘心啊！

“老身誕世數百年終能得遇名主，有了今夜的緣分，作為刀的生涯已經無憾，雖死猶然可以笑對。只是顧念我那外孫女，她該何去何從呢……”

即將引頸受戮之時，忽然流雲從精神連結之中，感受到“長船長光”傳輸過來的情緒。

這恰與自己的心境不謀而合。

生死大關之間固然有大恐怖，不過事到臨頭也就是那麼回事了。

真正艱難之處反而在於如何放下對身後事的掛念。

佐佐木流雲若就此亡故，身邊那些休慼相關榮辱與共的人們會怎麼樣呢？

在這個亂世，一定會特別艱難吧？

但是此刻流雲已經束手無策了。人的力量終究是有極限的。

……

“佐佐木大人當心！”

流雲已經閉上雙目之後，忽然聽聞到一聲熟悉的聲音。

是中氣十足、颯爽果敢的年輕女子嗓門。

睜開雙目，眼前是一道紫色的身影在空中如流星劃過，接著幻化成無數殘相，閃爍出鋪天蓋地的刀光。

獨眼老妖怪膨脹伸展出來的兩隻巨爪，瞬間被切成了好幾段。

“可惡，什麼人！”

獨眼老妖怪既驚且怒，臉上的張狂笑意頓時消失。

“你就是所謂的‘獨目大人’嗎？給我聽清了，退治你的，是專門斬妖除魔保護平安的‘對魔忍’是也！”

身披紫色緊身夜行衣，持刀亭亭而立的英武女性，赫然就是井河阿莎姬。

也就是對魔忍小姐姐們的首領。

居然在這種時間，這種情況下毫無預兆的出現。

對流雲來說，真乃雪中送炭啊！

其實剛才已經有了坦然赴死，從容受戮的準備，並沒有格外驚懼。但是能撿回一條命來，還是讓人非常高興的。不怕死，並不代表著不想活啊！就算自己不想活，還要考慮到身邊這麼多人呢。

……

獨眼老妖怪雙臂被斬，但並不慌亂，很快冷靜下來，凝神聚力，重又從整齊的創口長出兩隻全新的胳膊，揮動著巨大的利爪，意欲反擊。

井河阿莎姬持刀迎戰。

老妖怪的精力近似源源不絕，巨掌利爪所及之處摧枯拉朽，額頭上的大眼珠裡時而射出彩色的光線攻擊。井河小姐武藝不俗，身法極快，具有分身召喚殘影作戰的異能。

一人一妖展開激戰。

頃刻之後，井河小姐這邊，又趕來兩個腳力稍遜的友軍。

一者是包著頭巾的婦人，沒急著參戰，而是走到一邊，伸手發出柔和的白光替流雲治療，並送上一枚丹藥。

一者是稚嫩的雙馬尾少女，見到有戰鬥發生，立刻滿臉興奮地上前助陣，她的兩柄短刀上環繞著火焰。

老妖怪額頭上那只獨眼不斷射出明亮的光線，所到之處塵土飛揚，能在地面打出一個小坑；同時軀體膨脹，身形變快，力戰兩名對魔忍，並不怎麼落在下風。

然而，流雲在那位頭巾婦人的白光籠罩之下，迅速恢復了健康，體內的“療愈之力”也開始運作起來。

只片刻之後，他終於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站直了身子。

獨眼老妖怪餘光掃及，頓時駭然大驚。大概是沒想到流雲被那本願寺顯如的大招打中，還能恢復得這麼快了。他略一猶豫思索，揮了兩下利爪，射出幾道五顏六色的光，逼退兩個對魔忍，轉身便遁走而去，要全力逃竄。

然而井河阿莎姬本就以身法見長，縱身一躍，足下生風，輕鬆追上，揮刃便斬。

獨眼老妖背後中了深深一刀，頓時腳下發軟無力。

接著雙馬尾少女跟了上去，嬌喝一聲，雙刀上分別發出火焰，準確命中老妖怪的兩條腿。

獨眼老妖悶哼一聲，揮著巨掌利爪撐了幾招，爭取了片刻時間，隨即屏氣凝神，蓄足力道，大喝一聲，額頭上的大眼珠裡發出一道強力的大範圍光波。

井河阿莎姬閃身跳躍，躲到三丈之外。雙馬尾少女將短刀架在胸前格擋，被逼退十數步。

趁機會獨眼老妖慌忙掏出一塊刻著符文的木板。

只要念出僅有三個音節的啟動咒言，這個昂貴的一次性法器，就能帶他回到安全的窩點。

“青……”

可惜，他剛念了第一個字，聲音就戛然而止。

佐佐木流雲，彷彿是從天而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趕來。

“長船長光”的利刃之上白芒一閃。

獨眼老者身首分離，立死。

流雲舒了口氣，一臉疲憊地癱坐在地上，全無半點鳳儀可言。

剛才恢復了半天，勉強聚集了一點氣力，剛好夠出一刀的。

幸好有這一刀，就沒讓老妖怪逃走。

“真是不好意思，最終還是需要佐佐木大人出手啊……”井河阿莎姬走到近前，語氣之中頗含慚愧之意。但並沒有以前那種不服輸想要較量的意思，大概已經習慣了流雲的厲害。

流雲誠心誠意致謝：“若非井河小姐出現得如此及時，我已遭遇不測。還好事先留了心眼，讓你們在京都周圍待命。”

井河阿莎姬鄭重其事點點頭，肅然道：“收到事先約好的訊號，在下立即帶人過來支援，總算沒有遲到。”

流雲笑了笑，言簡意賅地講了一下昨夜發生的事情。

聽說幾千妖怪在法陣的掩護下大鬧京都，井河阿莎姬大驚失色；又聽說與武田信玄、本願寺顯如有關，她更是心神巨震，目瞪口呆，一時無法消化這麼多資訊。

然後也沒時間給她消化了。

西邊的方向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晨光下出現了幾名騎兵，匆匆忙忙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為首一人格外眼尖，隔了好遠看過來，馬上大喜，拍馬而至，口中喊著：“佐佐木大人，終於找到您了，主公正在等候呢！恭喜了，今日您可是立下大功，無論想要知行還是金銀的賞賜都不在話下了……”

看衣甲上的紋飾風格，這些騎兵應該是織田信長的馬廻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