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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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萊西歐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差點就要從這樹上猛撲進窗戶中將自己的未來妹夫痛揍一頓:六個小時的天亮後,這個男人就要迎娶陪伴自己一生的未婚妻,並且就在此時此刻,他的未婚妻正為此徹夜難眠。

而他呢?卻依然只顧著享樂,而且是在以這樣令人不齒的方式。

“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混蛋身上竟然流著那不勒斯人的血……他根本不配!”

莫大的羞恥感佔據了如此低聲咒罵著的他的全身,幸而一旁的弗朗希絲卡用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而她那沒有體溫的蒼白掌心令他渾身一抖、瞬間清醒了許多。不過,現在亞萊西歐可沒有時間考慮自己身邊這位黑衣女子先前以及現在表現出的眾多古怪異常之處——他心裡只有對這場還有六七個小時就要到來的婚姻的恐懼和憎惡。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們兄妹倆可憐。”彷彿是看出了現在亞萊西歐心中所想的一切,弗朗希絲卡像是安撫一頭發怒的獵豹一般輕撫著他的脊背,同時卻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你們的感情是真摯的、也不會傷害或妨礙任何人,卻不能被大家接受;而房間裡那個喪盡天良、殘害無辜女孩的人渣的所作所為,大家卻視而不見……‘倫理道德’,真是虛偽無用的詞彙。”

是啊。四十歲時才有了這個小兒子的唐·科倫坡對裡索格外疼愛,他剛剛成年便給他置辦了一套獨屬於自己的豪宅——而天知道他的寶貝兒子在這個屋子裡幹了些什麼。

咬了咬牙,亞萊西歐反身三兩步跳下樹來,頭也不回地離開裡索·科倫坡的住所。

弗朗希絲卡快步追上這個如吸了毒的瘋子一般在寬闊的濱海公路低頭疾行、臉色脹紅的義大利青年,瞬移似的閃現在他面前,問道:“你要去哪兒?”

“我要告訴父親,”亞萊西歐一邊說話,一邊喘著粗氣,“告訴他他打算把自己女兒嫁給什麼樣的人渣!”

他相信父親不是那種心中只有家族利益、毫不在乎女兒幸福的冷血的人。

但弗朗希絲卡接下來擺在他面前的問題卻冷血至極:

“你覺得你父親會相信你嗎?”她一挑嘴角,看向亞萊西歐的眼神讓人覺得她彷彿在注視一處滑稽戲裡的丑角,“一個暗戀自己的妹妹的哥哥在妹妹婚禮前夜突然吵醒父親、滿身酒氣地告訴他自己偷偷潛入妹夫的家裡並發現他是個喜歡玩弄少女的雜種……哈,你覺得如果你是這位父親,你會因此而取消這場婚禮嗎?”

這番話,往亞萊西歐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令他渾身上下只覺冰寒刺骨。

然後,他的嘴角一陣抽搐,似是由內心到體表都被凍僵得不能控制面部肌肉,又似是在用苦笑來諷刺自己的天真。

他知道她說得對。現在這種情況下,父親絕不可能相信自己。

他只會覺得自己不過是個不願面對現實、用謊言企圖挽回些什麼的廢物。

可他又該怎麼辦呢?

絕望如同那不勒斯灣上的海風,包圍著他。

海風。

海。

亞萊西歐突然一個激靈,抬頭,望向身側融入無邊夜色中的第勒尼安海,遠遠地,把視線向它與天空相接的邊際齊平。

海水譁啦啦輕拍著沙灘,然後退去,然後循環往復,彷彿在一遍又一遍地召喚他。

他彷彿聽到塞壬淹沒在海浪中的歌聲——“只要踏上小船,海神會把你們送往自由之地”,她們唱道。

這首危險的誘惑之歌吸引住了亞萊西歐全部的注意力,以致他完全沒有看到弗朗希絲卡臉上漸漸浮現出的勝利笑容。

這位穿著黑裙的神秘女子好像正是海妖的化身。她捧起亞萊西歐失魂落魄的臉、讓他的眼睛直視自己,用她那低沉沙啞、帶著菸酒味的性感音調對著這個單純熱血的年輕人下咒:“當然,裡索·科倫坡絕不會蠢到那樣虐待你的妹妹……但或許、只是或許她肉體上不會受到傷害,她的心呢?”

神光從亞萊西歐的雙目中消失。他慢慢地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腦海中滿是弗朗希絲卡不知用什麼方法灌輸給他的、亞萊西雅坐在床前死死拽住想要去情婦家中快活的裡索卻被一把推倒在地的情景,還有她如何紅腫著眼咒罵這個把她當玩具的丈夫和拋棄了她的父親和兄長。

“對於你來說是一生摯愛的女人,現在就要變成一個除了生兒育女、維繫血緣聯絡之外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工具……”弗朗希絲卡繼續編織著正在亞萊西歐的意識中一幕幕上演的、可怕的未來情景,“你和你的父親犧牲了她作為一個女人能擁有的最大幸福之一,來為自己和家族鋪路。”

在她咒語般的低吟中,他看到這場婚姻讓家族穩住現在的地位,父親可以在他認為合適的時候安然把龐大的家族事業交給他、令他成為新的唐;而他,將成為龐大的地下帝國的主人,就算無法迎娶他的真愛,卻至少有權利選擇一個溫柔體貼、能夠成為賢妻良母的女人作為自己的終生伴侶。

這一切,建立在亞萊西雅不得不被根本不曾愛過她的丈夫束縛著、如保姆般為家務所累直到終老死去的基礎上。

“她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利用她?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權力?”

弗朗希絲卡的輕聲質問一遍遍敲擊著的亞萊西歐的心臟。他空洞的眼裡映出亞萊西雅變老臃腫、皺紋密佈的臉,那張臉閉上眼、已看不到任何怨恨和痛苦,麻木地靜置於緩緩合上的冰冷棺木中,被泥土掩埋、被螞蟻啃食成白骨。

——你要這樣讓你最愛的女人度過一生嗎?

她的聲音直接在他頭腦中響起。

然後,她滿意地看到兩道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流淌出。

“不……”亞萊西歐的唇齒間顫抖著擠出這個詞。

“很好,我很高興你做出了無愧於心的選擇。不要著急,你的朋友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第二個選擇。”弗朗希絲卡拍了拍他的肩,走到他身側、在他耳邊呢喃,“今天清晨七點之前,港口有一艘開向馬賽的船、一萬美元現金、兩份全新的入籍證明和護照,以及兩張兩天後從布雷斯特飛往紐約的航班機票會等待你和你可愛的心上人,把握住機會哦。”

接著,趕在亞萊西歐徹底恢復清醒之前,一輛黑色的跑車早有準備似的開了過來,將和這個早已丟了神智的二十歲青年揮手吻別的弗朗希絲卡接走。

豪華的跑車內,只有一個同樣膚色蒼白、身著西裝革履的司機和一隻擺在後座上、盛著供弗朗希絲卡“解渴”用的“飲料”的液體。液體殷紅似酒,卻濃稠無比、沒有酒水的澄澈。

“真是個好小夥,”微抿一口杯中這詭異的飲品,弗朗希絲卡輕聲感慨,“我還有點捨不得下手……但不得不說,唐·波萊加託為了教育他真是下了苦功夫,我原以為自己根本不需要動用統馭血律就能說服這個痴情的小家夥的。”

“畢竟他們家族這代就這一根獨苗,老安東尼奧不能不上點心。”司機推了推鼻樑上大得足以遮住他半張臉的墨鏡,“不過這下算是完了吧……嘖,雖說主要是因為那個裡索實在是太不頂用,但想想老闆您這樣拆散人家的家庭,也是夠狠。”

當然,他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畏懼或譴責的意味。

弗朗希絲卡嬌笑一聲:“老話說得好:愛情和戰爭都是不擇手段的。這對小年輕身陷一段不倫戀情,而我們即將身陷一場黑幫大戰,有什麼狠與不狠之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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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胸口被玫瑰纏繞的哥特大寫G字徽章在飛速閃過的路燈下忽明忽暗。

那是喬凡尼家族的徽記——這是對他們有所耳聞的人類和黑手黨對這群只在夜晚出現的黑衣人的稱呼。

而實際上,準確的說,這是血族獨立黨派中最活躍的氏族,喬凡尼的族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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