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神物隕踏破關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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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家彼此也都是血肉之軀,真到拼命的時候多少也有些力氣,正所謂“泥人還有三分土性”,逼急了動手就跟尋常時候切磋不同。鑌鐵之國的兵將的確精壯勇猛,戰場上對敵殺人的經驗又是豐富,一個人拼殺四五個中原軍民不成問題,可要想再多立功就是著實艱難。

只瞧一名兵丁將手中的大戟捅進了中原人的胸腹,那中原人明明已經命在旦夕卻還要伸手緊緊握住他的兵刃,只叫他僵持中拔不出兵刃,耽擱這一瞬就是身首分離,被趕來的敵人一刀砍斷了脖子;又看著有那天生神力的將敵人攔腰斬斷,對方半截身子滾落泥淖中都還要張嘴咬住他的小腿,硬捱著被砍得骨肉成泥,依舊不肯松嘴。還有真不要命的,被砍了頭還要堅持著朝前踉蹌兩步,一腔子熱血噴了對手一頭一臉,糊住他耳目拉著他共赴黃泉,這才軀殼倒地,一旁的頭顱上露出滿意笑容。

要說殺人,蕭太后的虎狼之師殺得多了;可殺那麼多人,他們也沒有見過這種損人不利己,一命換一命的打發。尋常時他們一劍刺出,老百姓只有哭爹喊娘抱頭鼠竄的道理,怎麼可能反擊,更別說同歸於盡,便叫他們一時間吃了大虧,折損了不少人手。精兵只得萬餘,中原的軍民確實有數十萬之眾,即便是五個人拼掉一個,到最後也能將這虎狼之師殺個片甲不留,更能攻上渡世法船,與蕭太后也較量一番。

九重樓船之上,靈淵眼瞧著下方的戰況便覺得不忍直視,卻又不能挪開自己的眼睛,密切關注著戰局的發展。他自幼得虛皇暗中傳授《修羅寶典》的武功,一生人卻從不曾理解什麼是所謂的“修羅”;直到得今時今日直面屍山血海的戰場殘酷,才叫他心中有了一絲明悟而逐漸曉得了“修羅”的意思。恍惚間,靈淵的雙眸似乎也被血色沾染,兩眼眼白隱約變得發紅,眉心處更是“砰砰”搏動不止,似乎有另一顆心臟隱藏在識海之中。

腳步聲響,靈淵與蕭太后都是一併轉頭,才瞧見天人師這會兒再沒有了淡定,滿臉上都是焦慮和著急就是快步進來,開口道:“老母,我們的人快要撐不住了!瞧著這意思,中原人再有一兩個時辰,就能攻上法船來!”

蕭太后看一眼天人師,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示,只輕聲道:“從來法寶出世,都伴隨著血雨腥風。中原一枚傳國玉璽,就掀起了千餘載的動盪;老身座下這渡世法船,也要靠著殺戮和鮮血來孕養神威。那萬餘兵將,原本就是死士,乃是將血肉精神,都奉獻給渡世法船的;以他們為引,斬殺無數中原軍民,引他們前赴後繼,用骨血供養渡世法船。”

天人師和靈淵都是一驚,就是蕭太后這會兒所說的話語,已經完全超出了現世的客觀規律,也徹底不能用武學的道理來解釋。雖然知道蕭太后這會兒已經不能算是凡俗,很大程度上已經擺脫了血肉之軀的束縛,成就了前無古人的境界,打破了天與人之間的隔閡,天人師還是覺得心底一陣發涼,才是他身為外道領袖,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場景,更不曾聽聞這樣的道理。

相比起天人師,靈淵知道的事情就要更少一些,這會兒就更覺得蕭太后已經徹底瘋了,才會說出這種一般的魔頭都說不出的話來,只叫他焦急無法,這就要開口說話,卻瞧見蕭太后抬手一揮,手持龍頭柺杖就朝前指去,森然道:“不過中原人人多勢眾,此消彼長下法船也經不起消耗。羅睺這就去傳我的口諭,開動法船,碾壓戰場,破滅中原人最後一絲妄想,叫他們見識我渡世法船神威!”

天人師一震,開口道:“下面還有我們的兵將,這……”

蕭太后卻是不管不顧,只冷冷瞧他一眼就再不搭理;著實無法下天人師也只得扭頭離去,到這會兒似乎也發覺了事情不對,卻已經被逼到了無路可走,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忍無可忍,靈淵這會兒也再顧不得什麼,只瞧向蕭太后的雙眸便是沉聲開口,壓抑著憤怒與不解,道:“太后真要將這數十萬人,一併葬送,成全自身麼?殺光了中原人,太后入主中原又有什麼意思?即便你真能舉霞飛昇,就不怕那紅霞裡血意瀰漫,數十萬冤魂哭號不休麼!”

輕笑一聲,蕭太后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搖頭道:“瞧見這等場景,都不能喚醒你身為修羅的回憶,才見你並不是我的兒子,我兒子虛庭原不是這等優柔寡斷的性子。不急,不急……事到如今,姜映明只怕也沉不住氣;等他冒死殺上法船來,為娘的擒住他給你開刀祭旗,自能叫你照見自身,明晰過往……”

“自從咱在靈山母子失散,到如今六萬年不想回還。無生母想兒女眼前活見,想兒女想的是心如刀剜……”再不管靈淵,蕭太后只坐回她的法座之上,似哭似喊,誦唸經文,引動法船上下都是符合,當即船身便是一震,隨即以萬鈞之勢朝前緩緩開動。靈淵想上前卻是不得,只覺得自己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束縛而掙脫不得,眼睜睜瞧著蕭太后瞑目端坐,真如一尊女神的神像一般。

戰場上,已經殺紅了眼的兩邊人幾乎進入了忘我之境,再顧不得周遭發生了什麼變化,心神中只存有“殺敵”這一個念頭,廝殺在一處便是難解難分。大地顫動,河水幾欲倒流,山巒一般的渡世法船猶自朝著戰場碾壓而來,只在一陣驚呼慘叫哭號咒罵中便是行駛出幾里地去,直推著一堆骨肉殘骸填滿了面前的大河,在虛皇的鼓聲和蕭太后的誦經聲中,瞬間破滅了前一刻殺伐不絕的修羅戰場。

還未來得及渡河的十幾萬中原人眼瞧著鉅變陡生,一時間都是被嚇得愣在了當場,只瞧著被屍骸填滿的河床,感受到直衝三魂七魄的血腥惡臭,不少人當即跪在地上開始嘔吐,便不單純是噁心,更多地是恐懼,才是親眼瞧著無數生命一瞬間就被剝奪,渡世法船無差別毀滅敵我的殘酷,叫他們無法承受,無法理解,無法原諒。

然而行進到河邊的渡世法船,卻沒有再往前寸許而停留在原地,就聽得那法船底部船艙發出一陣金鐵相擊之聲,叮噹作響中似乎有驚雷在船身內炸響,緊接著就見那法船周身上下都噴薄出熾熱水霧,猛地搖晃顫抖了幾下便是陷入沉寂之中,如同陷入沉睡的巨獸,再沒有什麼動靜發出。

這變化超出了蕭太后的預料,原本端坐誦經的她這會兒也是猛地睜開了雙眼,直叫靈淵到此時才得了自由,還沒回過神就被她一把抓住手腕朝甲板躍去。自從渡世法船開動以來,靈淵第一次在蕭太后的臉上看見了驚慌神情,才叫他心中五味雜陳,不曉得該慶幸還是該悲憫。

不多時,底層船艙中便有不少人朝著甲板湧來,才瞧見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茫然和驚懼,不少人甚至身上還受了傷,直叫靈淵暗中嘖嘖稱奇,還以為是有高手混入了法船之中,暴起發難傷了這些船工舵手,卻不知那高手究竟是何等境界,又是以何等武功同時傷害萬餘人。

這會兒虛皇和弟子們也偃旗息鼓,站在蕭太后身後出言維持著現場的只需,避免船工們驚慌下做出出乎意料的舉動,才見得天人師急匆匆跑上前來,一臉細微汗水,喊道:“老母在上!大事不好!法船碾壓過戰場,竟有不少物事被裹入船身之中,擊碎了不少槓槓,令法船不得運轉!”

蕭太后聞言便是鳳眼一瞪,怒道:“渡世法船乃是精鋼打造,妙法加持,莫說是凡人血肉骨骼,就是大羅神仙擋在面前,也要被碾碎灰飛煙滅!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能傷害到法船本身?莫不是混入了細作,從內裡攻破了法船?”

天人師張口欲言,卻不由得抬眼朝遠處瞧去,才見得中原軍士們眼瞧著渡世法船停歇,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便又一擁而上,只深一腳淺一腳踩著填滿河溝的屍骸,一個個面目猙獰地舉著兵器農具殺來。人群中,自有百餘人凌空而起,直如飛仙,越過眾人頭頂,直取法船甲板,都是些輕功卓絕之輩,攀登山巒一般的渡世法船如履平地,只藉著船頭堆起的一座屍骸小山,轉瞬間就是齊齊站在了渡世法船的甲板之上,只與蕭太后眾人相持,領頭的那人赫然就是姜映明。

兩眼中精光爆射,凝為實質,恨不得要把姜映明身上戳幾個窟窿,蕭太后一時怒視,鬚髮皆張,道:“你還敢來!老身正要取你項上人頭,給我兒虛庭飲宴之用!玉宸,將他拿下!”

虛皇聞聲即動,卻見姜映明緩緩抬起了一隻手來,才聽他道:“蕭夢貞,你潛心三十載,打造的渡世法船,現如今已然毀去,再糾纏便沒有意義。雙拳難敵四手,沒有這渡世法船,你不過是個尋常高手而已,萬難與天下為敵,我勸你回頭是岸。”

只瞧著虛皇伸手朝虛空中一握,卻不是針對姜映明而是抓向正在攀登法船的人群,就聽得一聲驚呼慘叫,當即就有一名農夫被他抓在手中,還沒回過神就被扭斷了脖子,才瞧著他大袖一揮,直接將那農夫的身軀震碎化作漫天血肉,就聽得“叮”一聲脆響,某件物事撞在了生鐵甲板之上。

沉著臉,蕭太后揮手將那東西攝拿在手中,仔細觀瞧,一時臉色驟變,身軀都微微開始顫抖,才叫一旁的靈淵瞧得真灼,她手中那東西,原來是一小節拇指大小的金屬。也不知這金屬是如何鑄造而成,經過虛皇和蕭太后兩人之手都是毫髮無損,這會兒蕭太后指節都用力發白,卻不能傷害她手中這東西點滴,便是這東西的確堅硬非常,已經不是人力所能夠毀去。

姜映明對對方的舉動毫不在意,眼見得蕭太后臉色驟變便是露出笑容,才道:“這東西你自然曉得,原是與你這渡世法船一般的精鋼;可笑你坐鎮鑌鐵之國,自以為掌握五金變化,卻不知我中原能人輩出,冶煉這精鋼的配方前人早已傳下。這大船的確堅固無比,開山裂石也只作等閒,火龍炮亦不能傷它,也不是毫無破綻,才給你瞧瞧中原的手段!”

瞧著蕭太后手中的金屬,聽著姜映明不無得意的聲音,靈淵這會兒也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曉得是姜映明他們不知用什麼法子,造出了與渡世法船材料一般無二的金屬,鍛造成小段分發給一眾軍民,叫他們藏在身上來法船面前送死。

渡世法船威力無窮,一旦開動便不是血肉之軀所能阻攔,十幾萬中原軍士被法船碾作齏粉,他們身上藏著的金屬卻不會被毀去;便在法船行進過程中,這些金屬被法船底部的滾軸和輪盤攪入,卡住機械運轉,積蓄無盡偉力,幾十萬鋼棍進入渡世法船內部,就像幾十萬發火龍炮在船身內炸裂一般,撞擊中破壞了法船內部的額機械,才叫渡世法船停留在了此間。

越精密的機械,其內部就越受不得干擾。農夫的鋤頭掉了,往地上砸兩下就能安好;蠶婦的繅機故障,便不是一般人所能夠修繕。渡世法船本身,蘊藏了桃源遺民在機械上的最高成就,內裡複雜無比,牽一髮而動全身,便著實脆弱;只因著蕭太后鑄造法船的精鋼堅硬無比,絕頂高手一時半會兒也不能造成有效的破壞,才叫這法船一路運轉無礙,到這會兒才被姜映明用計毀去。

天底下最硬的東西,乃是煤精之中凝結出來的金剛鑽;金剛鑽堅硬非常,卻也經不住兩枚鑽石相互摩擦。姜映明正是用渡世法船的材料,藉助法船運轉的偉力,叫法船自己毀去了自己,才將這龐然大物停住,才是原湯化原食,借力打力的道理。

怒極反笑,蕭太后只將手中的鋼棍憤憤拋飛,只將數十名中原軍民的身軀貫穿,才聽她道:“我千算萬算,篤定你中原人沒有這五金相合之法,便是失策,無話可說。只是法船主體不曾受損,稍加修復就能夠運轉如初;你們卻都是血肉之軀,只能在我手中死上一次。失了法船,我還有這一身的武功;爾等凡俗,前來送死又是為著哪般?”

說著話,蕭太后伸手就是朝前一指,也不見她鼓動氣血,也不見她運轉內力,只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憑空生成,重重施加在姜映明等人身上,叫他們一時動彈不得,才聽蕭太后道:“螳臂當車,不自量力。老身突破天人之隔,成就前人未成之境,元神出竅,天地同力,又怎會是你們這些凡俗所能阻攔?既然來了,爾等就都別想走;此時此刻,就是爾等喪命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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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就見姜映明神情凝重,周身顫抖,連帶著他身後的近百人都是憋紅了臉,就叫已經被蕭太后那番話震驚的靈淵,眼睜睜瞧著他緩緩抬起腳來,往前邁了一步,打破了蕭太后約束他們動彈不得的力量,輕嘆道:“中原底蘊,哪是你蕭夢貞無知女流,所能揣摩?神仙之道,怎會叫爾等么麼小醜窺視?”

這是靈淵第一次看見蕭太后露出驚訝神情,也是他第一次瞧見蕭太后不由後退半步,才瞧著老太后的額臉色一時間變得蒼白,就聽她用難以置信的聲音,輕聲道:“你……你竟然……你不要命了……姜映明,你很好!百年來,你是第一個叫老身佩服的中原人!”

姜映明聞言卻是絲毫不顯得歡喜,只淡然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將附焉?姜映明原非聖賢,亡國滅種之禍也不敢視作等閒,敢為天下先,與太后爭一爭這道理罷了!”

到得這會兒,追隨在姜映明等人身後的中原軍民也紛紛攀上了渡世法船的甲板,才瞧著他們一個個不管不顧,怒吼著朝蕭太后一方等人衝去;就見得虛皇一個眼神,原本在他們身後的那些船工舵手也是紛紛舉兵向前。兩邊人不約而同地繞開了姜映明和蕭太后所處的一里方圓,只在偌大的法船甲板上廝殺一處,似乎不能靠近一眾高人所在的區域,本能地避開了此間。

相持中,靈淵才聽得虛皇輕嘆了一聲,道:“一招棋錯,滿盤皆輸;今日之事,已然不得善了。沒想到姜映明真能捨棄自身,踏出這一步……呵,奇門遁甲,他這遁去的‘甲’,也走上檯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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