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陰冷潮溼的地牢如同冰庫，牆壁、鐵欄、吊在房頂的死人，結上一層薄薄的冰霜。
秦遠猛地打了個噴嚏。
——他已經極力忍耐，但是打噴嚏是無法用意志控制的舉動。
賈大渾身驚了一跳，醒了：“代幫主，沒事吧？”
“嗯。”秦遠盤腿運功，令真氣在體內周天迴圈，身體逐漸變得溫暖。
“這幫鑽進錢眼的畜生。”賈大恨聲大罵。
百自明曉得僅靠一座地牢和幾根可有可無的鐵欄無法關住秦遠，可是秦遠不會逃，所以地牢連一個看守都沒有，只有吃人的老鼠在陰暗角落吱吱磨牙。
這次不會再有好心的人送饅頭。
天亮後，龍城商盟各個幫會勢力的代表齊聚一堂，這些人大多是各幫幫主的心腹，或是副幫主，極個別比如巨鯨幫，就是幫主祝飛雨親自出面。
秦遠被帶進議事堂，只見兩邊席位坐滿了各幫代表，召集者百自明坐在正門的席位上，人群中，秦遠看見了一雙紫色的眸。
作為加入龍城商盟的散人館館主，白如月也收到召集，連夜從山城趕回龍城參加對惡劍的審判。
沒有見到白玉京的人，秦遠稍稍送了口氣。
百自明問：“醬油幫和鹽幫的人怎麼沒來？”
祝飛雨皮笑肉不笑道：“醬油幫回話，不參與對無辜之人的審判，在他們眼裡，大概只有魔教教主才不無辜。”
“隨他們去，現在開始對犯人的審判。”百自明將昨夜發生之事，細無鉅細，複述一遍，“此事童叟無欺，有另外三位幫主可以為我作證。”
烽火幫幫主道：“我可以作證，當時天龍幫弟子遇害，秦遠及其隨從就在現場，但是在場不代表他就是真兇。”
百自明道：“案發前一天，他曾為了一點小錢找上我天龍幫，並威脅交不出銀子就要砍了我的胳膊，幫中弟子皆可作證。”
“惡劍酷好廢人手臂，他本人因此聞名，想必不需要向各位俠士詳細贅述，除了他，還有誰會這麼做。”祝飛雨補充。
白如月道：“廢人手臂的確不是好習慣，但是興趣與動機無關，在場豪俠，皆有廢人手臂的本事，是否也要一一提審呢？”
百自明道：“秦遠的動機就是威脅我交出銀子，毋庸置疑。”
白如月微微一笑：“據說天龍幫虧欠白玉京二百多張巨熊皮毛，價值上萬紋銀，可是這些皮毛，卻被巨鯨幫收走，巨鯨幫拒退熊皮。三個幫派皆有利益糾紛，那麼小女子是否有權懷疑，巨鯨幫亦有作案動機？”
祝飛雨從容不迫：“白館主大錯特錯，百幫主未經白玉京肯許將熊皮賣給我，是他和白玉京之間的糾紛，巨鯨幫雖有牽涉，但不至於行兇犯案，因為熊皮在我手裡。況，已有天龍幫弟子指認，犯人就是惡劍。”
“女流之輩。”堂下有人嗤笑。
白如月蹙眉，不再言語。
虎陀幫主道：“惡劍同本幫有舊仇，由我來說兩句，最為公道。”
百自明頷首：“請講。”
“既然百幫主召集眾幫主來此公開審判，僅聽受害方一面之詞未免乏味，不如讓犯人親口承認罪行。”
“言之有理，讓我們聽一聽惡劍的解釋。”
百自明道：“可以，惡劍秦遠不善言辭，由他的隨從賈大代表發言——秦遠，你認為如何？”
秦遠只有預設。
他不認為賈大的發言能夠扭轉局面，這幫人並不想要他死，也殺不死他，他們這麼做，無非是想他從此遠離白玉京。
賈大跪在地上：“我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人不是我砍的。”
“當然不會是你做的，天龍幫弟子還不至於敗給一條狗腿。”百自明拔出刀來，輕彈刀面，“賈大，你只要如實交代所見所聞，這裡有五十三名幫主館主為你維護。”
賈大道：“是，我全都交代，昨天天龍幫未按照預定時間交還銀兩，惡劍憤怒不已，命小的備馬前去天龍幫討要，正巧百幫主不在，我們便與天龍幫外廷弟子起了爭執，然後……”
話未說完，只聽堂外一聲石破天驚的槍聲！
有刀出鞘，速度快如閃電，一道銀光將飛射而來的子彈劈成兩半！
那子彈的準心正對賈大。
“雕蟲小技。”出刀那人不屑的冷哼，收刀入鞘。
賈大已是嚇得小便失禁，顫抖不已，要知道龍城中能一刀砍斷飛行子彈，又願意替他出手的高手不多，而今天，小小的議事堂裡就有一位。
百自明高聲道：“何人在外出手傷人？！”
只聽堂外笑聲近了：“早知道‘絕命七殺’段兄在此，小可便不來了，好不容易得到一柄極品好槍，第一發子彈便被段兄攔下，慚愧慚愧，佩服佩服。”
來人穿著極其華麗的皮襖，鼻樑上一副單邊金絲眼鏡，一表人才，富貴逼人。
正是上官筠。
“打不中目標的暗器要之無用，留給段兄做個紀念。”上官筠將手中長槍隨手一丟，掉在地磚上摔得粉碎。
百自明道：“上官館主，今天龍城商盟的諸多幫派在本幫就惡劍傷人事件進行審判，珍獸館不在名單之列，館主可以坐在本人身邊旁聽。”
上官筠走到秦遠身邊，捏著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小可並非代表珍獸館而來，而是白玉京的小奴姑娘，委託小可代表白玉京而來。”
“芳顏奴不過是秋映雪身邊端茶倒水的女婢。”
“也是秋幫主的代言人，秋幫主不理幫務多時，她的命令全權交由小奴姑娘傳達，貼身侍女地位僅次其主，百幫主沒有貼身侍女想來難以理解，貼、身、侍、女。”
百自明怒不敢發，有貼身侍女了不起？
祝飛雨道：“既然白玉京委任了上官兄做代表，那麼上官兄便是犯人的訟師，審判繼續。”
“訟師可不適合獵人來當。”上官筠從衣袖中取出一卷已擬好的訟狀，“為了找人寫這玩意，害得小可遲到。”
訟狀都準備好了還廢話這麼多——百自明腹誹。
“快念。”祝飛雨等得不耐煩。
上官筠清了清嗓子：“秦遠傷人之事，無憑無據，白玉京拒絕接受公開審判，嚴重要求天龍幫歸還人質，巨鯨幫歸還二百五十張熊皮，然，按《大荒律》第三百六十條私設地牢罪，第七百四十九條誣告罪，擬寫新狀，交由衙門審理。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