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商場征戰良久,整天面對股市與房盤變動,走在路上想的是最近的盤堅、盤軟,回到家裡還要教育學習不好還到處惹是生非的孩子,為此又和老婆吵得不可開交,之後身心疲憊,還得控制情緒,兢兢業業地照顧自己的生意,同時又得費心思把握“朋友”們之間的關係——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反正是很普通很常見的體驗啦。這就是生活嘛,民生嘛。
只要是個現象,不管是有趣的還是無聊的,人類總是會嚴肅地搞一番研究,然後下一個定義來說服自己。
於是有人用術語概括這樣的民生現象,說是“理性又不自覺的現實主義”。
這是民生。人們大多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像波浪裡的一個小木棍一樣遵從著這個“主義”的大勢,自稱為“活得理性”。
所謂的理性,自然就是獲取更多的生存資料,追求更好的社會地位。大體上人人如此,樂此不疲。
那麼,當這種“理性”,在某一天突然遭遇到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感性”時,比如說正常的學習、上班、操持家業的生活,突然被某個不合情理的瘋子闖入,那又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常四兒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這股體驗。
這股體驗,真他媽詭異,就像他第一次看見兒子看著一個非主流影片在用刀子自殘時一樣。
事情是這樣的。
他最好的一個朋友看中了一家正在出租的新店面,打算在那裡開一個律師事務所,結果那朋友打電話聯絡業主時,業主說抱歉,之前已經租給一個開酒吧的人了。那朋友也不是不講理,只是確實非常喜歡這家店面,又因為業主沒有及時撤銷掉那個出租廣告,所以精通民事法、經濟法的他當即打電話回撥了業主,首先揮了一棒子,告訴業主沒有撤銷廣告的嚴重性,繼而又給了一甜棗,告訴業主自己願意加租金,那業主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租給他。然後這朋友就怒了,他本來就是社會裡混得風生水起的人,既然這老闆不給面子,他索性用起了流氓手段,在那酒吧裝修快完成的時候,花了幾千塊錢買了些混子去騷擾那家店。
在那酒吧的強勢女老板和混子們對峙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
很不好的轉機。
來了個年輕人,把那些混子打得哭爹喊娘,然後直接逼問出了他這朋友的下落,然後僅僅過去一個小時,對方居然找到了自己。
常四兒是個很敬業的房地產經理,他本來在辦公室裡坐著,焦頭爛額地處理著幾沓檔案。昨天晚上鬼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家企業最大的金主居然他娘的被端了老窩!企業這次得虧多少啊。他娘的腿,想一想昨晚那時候,自己還在臥室裡教訓兒子呢吧!今天早上一來,又他娘的一桌子檔案,那些分析師真是些不頂用的東西!
結果就在他處理著這些東西,不斷給各部門打電話發指令的時候,一年輕人突然破窗而入,跳到自己的桌子上,一腳踩在檔案上,掏出手槍指著他,笑著說道:“給你一個選擇,把你的洗錢記錄報給警察局,或者死。”
常四兒目瞪口呆。
他感覺腦袋轟鳴了一下,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
這叫什麼事?
他用了好一會兒時間反應了過來,額頭上滴著冷汗,看著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你有病麼…拿著槍,是真的?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
我已經洗白很多年了好吧,除了給朋友借錢,連行賄記錄都沒有,你哪裡的證據?
年輕人說道:“我找到你,是因為你那朋友幹了些好事情。”
“哪…哪個朋友?”
“開律師事務所的那個。”
常四兒有些明白了,他大概知道了這年輕人的意圖……但這用得著用槍?!
“…我跟他沒什麼關係,年輕人你放下槍,咱好好說話。”
“屁的沒關係,你一股票經理,這麼瞎話連篇的,我能把槍放下來?”
“好好好,我都說,我就是借了他一點錢嘛。”
“你還裝蒜呢?”
“……”
“喲,還不說?”
“我…我說什麼啊,你不已經知道了麼。”
“還不說?”
“好好,我說,律師資格證是我給他辦的,資金是我給他借的。”
“這也不算重點。我可是聽說,這裡的律師事務所,都得上交一點保護費,走一些見不得光的程式…”
“沒有,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哦,以前?你是說,昨天以前?”
“…你知道的確實多。今天這情況我認,你先把槍放下,行不?”
寧涼把槍放下,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咧嘴一笑。
“來,你已經是個快死的人了,告訴我,你還有什麼人生感想?”
艹!
這叫什麼事!
老子整理股市呢,突然冒出來一個瘋子就要殺了老子!還要說什麼“人生感想”?!
常四兒又急又氣,臉色憋得通紅,卻不敢發作。
這感受真他媽詭異。
他感覺自己無法與對面這個年輕人溝通,這年輕人有種他最見不得嬉皮特質,當今年輕人都這模樣,沒卵子本事還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好像全天下以他為中心似的。
但是——他有槍。
真他娘有病啊!老子與你無冤無仇,老子洗錢礙著你了?老子莫名其妙就被你殺是咋回事,你倒是拿出證據!
於是他咬了咬舌尖,清醒了一下,對寧涼說道:
“我跟你無冤無仇吧,朋友,做事何必這麼絕呢。我給你任何補償,你能消氣就好,我那朋友犯的事情,我給你雙倍賠償行嗎?再加五倍的精神索賠也可以。你要是氣不過的話,打我一頓也行!”
寧涼說話了:“別人都叫我‘正義王子’,我心裡很憤怒啊,這精神損失要是放大五倍,那得斃了你才行。”
常四兒心裡那個臥槽啊,現在年輕人都這麼不講理嗎!
“你要殺我,我不服!你一個朋友遇到了麻煩,直接原因又不在我,你又沒有證據證明我有罪,有什麼理由殺我!”
寧涼哈哈一笑,為自己的演技喝了聲彩。嗯,看來自己假裝無腦憤青很成功啊。
(廢話,您老都把槍指在人家頭上了……)
寧涼說道:“咳咳,別激動別激動,你那朋友的事情是小事情,這件事我意思是你給你那朋友警告一下,讓他滾遠點就行。我來這裡是有另外一件大事。”
大事?
殺我?
常四兒後背已經被冷汗完全浸溼,他至今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年輕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拿槍指著自己的那一幕。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問道:“你說,什麼大事?”
“關於青門的。”
常四兒內心一驚,下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寧涼笑著說道:“臉面功夫還沒練到家啊。”
常四兒勉強笑了笑,說道:“青門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都已經毀了,還提他幹嘛。”
“啊,我毀掉的。”
啊?
啊?!
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被一個年輕人嚇得再度魂不附體。
老子就是炒個股,一天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以前洗錢,自己也就是一工具罷了,突然一瘋子跳了出來,告訴他青門是被他滅掉的,現在這瘋子找到了自己…
我草他娘啊!
常四兒臉皮微微哆嗦了起來。
寧涼看人的功夫雖說還沒有到入微的境界,但判斷這些淺顯的表情還是很容易的。他樂不可支地說道:“嚇壞了?行行行,之前說要殺你是假的,我找你是有正事。”
正事……
不管怎樣,常四兒的內心安定了許多。
再怎麼詭異,這條命好歹是沒大礙了。
“什麼事,你說。”
“你這公司,聽說進行過比較大的洗錢交易,看來跟青門關係不淺吧?”
“青門已經…”
“媽的還嘮叨,我知道青門比你知道的還清楚。”
“是,關係不淺。”
“給小爺我發個通知,告訴青門那些人,‘正義王子’要把他們的道兒攪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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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姐的酒吧今日已經裝修好了,嶄新的門面顏色並不突兀,和周圍的牆體的顏色很好地交融在一起,非常耐看。內部裝潢在文藝之中又夾雜著朋克風,儘管酒吧面積不太大,卻有一種閒適又不失個性的風格,對今日前來體驗的人吸引力很大。
之前那些混子來到這裡,先在店內騷擾了一會兒,秦姐獨自一人直接用球棒將其中一個混子打成殘廢,打得那幾個混子亂了手腳。酒吧裡不多的客人被這陣勢嚇得不輕。就在那幾個混子要上前群毆時,突然飛奔而來一個年輕人,實力恐怖,三下兩下就把那些人打到了店外,更神奇的是,店內任何裝潢都沒有被破壞!
之後那個年輕人就逼著其中一個混子問了些話,然後就趕走了他們,自己離開了。
秦姐沒有安慰那些尚且震驚的客人們,徑直走回吧檯,給自己倒了杯酒。
尚昊跟著秦姐走到吧臺前,坐下來喝了幾口水,張望了一下店內已經寥寥無幾的客人,嘆了一聲,對秦姐說道:“客人大多是學生啊。”
秦姐倒是對此並不在意,坐在燈光晦澀的吧檯裡,獨自喝著酒。
尚昊說道:“我和涼哥兒在這裡打工吧,秦姐你應該很缺人手。”
秦姐對他微微一笑,這笑容就是勾了勾嘴角,不過流露出了幾分謝意。
“嘿嘿不用謝,這是我們的榮幸。寧涼他非常厲害的。”
“你們不用幫忙,我一個可以。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尚昊大概沒有和女生交往的經驗,他問道:“店裡的客人不多麼?”
秦姐喝了口酒,甩了甩劉海,說道:“不多不少,主要是學生,沒什麼鬧事的,多了也能忙過來。”
尚昊拍了拍胸脯說道:“別客氣,我和涼哥兒免費做服務生。就我倆這俊模樣,放心,不會嚇走顧客的。”
“隨你們,我看心情給你們小費吧,實在懶得管賬單。”
“嘿嘿,好啊。”
……
大概兩個小時之後,寧涼回來了,他像個沒事人一樣走進酒吧,打量了一會兒內部裝潢,走到吧臺前,對秦姐真心稱讚道:“真好看。”
秦姐微微一笑。
又他娘的驚豔到了尚昊。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不是自己不會搭訕女子,是不會搭訕秦姐啊。
“所以那些麻煩都解決了?”尚昊問道。
寧涼說的很隨意:“嗯,就是個挺有錢的大老闆,我嚇唬了他一下,讓他管好自己的狗。”
尚昊有點熱血沸騰,他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個都市小說的男主角當大哥。
高富帥啊,實力碾壓所有惡霸啊,在紅塵(都市)之中瀟灑之極啊!
他意氣風發地說道:“涼哥,那這座酒吧就是我們的起始點!”
“什麼起始點?”
尚昊擠眉弄眼了一陣,秦姐白了兩人一眼,轉過身去調酒了,尚昊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殺手不得有個溫暖的家啊,道理我懂,殺手可不能飄搖在外,形單影隻多不好。鬼泣看過沒?”
寧涼大概懂了,一時間心裡有點溫暖。
然後他轉頭問秦姐道:
“秦姐,有工資沒?”
尚昊慘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
還真跟但丁一樣,窮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