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傳說中的膝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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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戲劇的目的都是作為反映自然的鏡子。”

站在舞臺上的蹩腳演員如是說道。

如果我是莎士比亞的話,現在就會把那家夥拖下舞臺暴打一頓──沃恩這麼想著,抱著茫然的心情咀嚼起這段呢喃。

假如演員傲然宣佈的這番話為真,那這世界肯定是一團爛到不行的垃圾吧。

因為無論何時,會在舞臺上表演的,永遠都是些無趣的錯失情節。登場人物會為了毫無意義的自尊和堅持賭上生死,無聊的爭執會難看地趨於決裂,距離和解越來越遠。不管是喜劇還是悲劇,都只有讓人想忍不住遮住雙眼的慘狀會被推舉成膾炙人口的名作。

如果那能稱作反映萬物的鏡子,若是從頭打量這個世界,想必看到的盡會是些不堪入目的景象。映入眼裡的每一個活人,看起來肯定都會像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沃恩嘆了口氣。

從他會在觀劇到一半的時候開始想些極端無聊的事情來看,巴斯戲劇的水平顯然已經低劣到難以形容。

‘想說很久沒這麼閒了,所以才打算來看個戲,看來是失策了啊……’

自從當上威布斯塔的走卒之後,迄今已經過了幾天的時間。沃恩幾乎每天都得造訪各處宅邸,看是要借由賭博強搶市議員的資格,或是在不奪走資格的情境下展露出“我隨時可以搶走”的威嚇姿態。

這幾天到手的權狀總數有三張之多。在溫斯頓同伴的監視下,他每天都將這些權狀交到威布斯塔的手上。不過,威布斯塔似乎也沒有狠毒到連個休假都不給,像今天就傳來了不需要工作的吩咐。

於是,他便帶了莉拉前來觀劇,感受一下時尚的氣息。

從選擇的目的地並非賭場來看,足見他的疲憊累積之重。連著好幾天不分晝夜地繃緊神經浸泡在賭局之中的生活,終究還是讓他萌生了連撲克牌都不想摸的倦怠感。

‘就連放假的時機也是掌握人心的一部分,是吧?況且雖然我沒碰,但他也說過贏到手的財產可以挪為私用啊。’

即使透過了威脅的手段逼人降伏,他也會將韁繩鬆綁到不至於讓人心生反抗的程度。這種軟硬兼施的手法,可以看出威布斯塔在支配者的人生道路上走過了漫長的路途。

沃恩所坐的位置,位於巴斯劇場裡最接近天花板的最後一排。

隨著城鎮發展,巴斯也增設了好幾座劇場,不過他們今天造訪的是最古老的一座。這座劇場設計得相當袖珍,觀眾席的斜度安排也相當大,加上天花板低得要命,坐在最高處座位的沃恩要是筆直地起身,想必會一頭撞上天花板。

在增設了其他劇場的現在,似乎沒多少人會刻意來到此處觀劇,低頭朝著觀眾席看去時,可以發現來場的人數並不多。

“我說,這劇也太無聊了,不如就回……”

去吧──把話說到一半的沃恩朝右看去,隨即閉上了嘴巴。就算在昏暗的觀眾席裡,也看得出莉拉正看似開心地凝視著舞臺上頭。

她藍色的眸子圓睜,吸收著舞臺的璀璨照明。她之所以微微前傾,應該是不想漏聽任何一句臺詞的關係吧。毋寧說,就連沃恩剛才說的話,似乎都沒傳進她的耳裡。

沃恩在眺望了她的側臉一會兒後,把原本抬到一半的屁股坐了回去。

之所以冒出了一把無名火,是因為他察覺自己的感性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徹底磨滅了。即使是如此無趣的戲碼,身旁的少女還是能抱持著純真的心態享受觀劇的樂趣。不過即使如此,在沃恩眼裡,於舞臺上演出的終究還是蹩腳的三流戲碼。

若是想活下去,就有必要學會對某些事情感到麻痺,然而,在察覺自己對於藝術的感性也在不知不覺中變鈍的事實,還是讓他有些難過。

沃恩忍著呵欠眺望舞臺,將思緒拉回不久前。

‘至少莎士比亞似乎是成功地將世界的其中一面──或者該說是人生的一部分放到了舞臺上。畢竟不管是戲劇還是人生,都是如此冗長又無味。’

在思考著這些話題後,過沒幾分鐘,沃恩昏沉的腦袋就開始搖晃起來。

明明難得來到了溫泉勝地,但自從抵達巴斯之後,風波就一直不厭其煩地對著他虎視眈眈,而這幾天還得被迫進行不習慣的強勢賭法。自沃恩以賭徒為業以來,他就一直拿應付精神方面的疲憊沒轍。

身子一晃,他感覺到身體朝著左側倒去,已經在半夢半醒之間的沃恩沒拉起自己的身子,而是為即將迎來的疼痛做好準備。

“……!”

身體被人用力一扯,倒向了反方向。

一股溫暖的感觸接住了他的頭,感覺墜入雲裡霧中的腦袋一直過了好幾秒,才發現自己正枕在莉拉的大腿上。

雖然腦袋還是一片渾濁,但他依然吃了一驚。

該如何拿捏觸碰莉拉的分寸,一直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莉拉的內心依舊充斥著對男性的恐懼,而沃恩再怎麼樣也還知道躺在她腿上的姿勢不太妙。

沃恩慌慌張張地驅趕睡意,打算坐起身子,但他的動作卻被蓋在頭上的手掌溫柔地制止了。

寫了某些字句的木板遞到了他躺著的視野前方。但由於最上層的位子本來就比較昏暗,加上木板擋住了光源,沃恩就算凝神觀看,也看不清木炭勾勒出來的線條。

就狀況來說,上頭寫的應該是“您困了嗎?”之類的句子吧。這麼揣測的沃恩,以周遭不至於聽見的音量回答道:

“反正我平時就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還不會馬上就睡著啦。”

“……?”

莉拉稍稍歪起了頭。在她瞥向木板確認上頭的文字時,沃恩總算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您還好嗎?”

上面是這麼寫的。由於沃恩的回應有些牛頭不對馬嘴,莉拉似乎是因此察覺到他看不見木板的文字。

她上下顛倒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思忖了好一會兒。接著莉拉用手指碰觸沃恩的手掌。那因為做家事而略顯粗糙的纖細手指來回挪動,讓沃恩感到一陣發癢。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莉拉的意圖──她以手指慢慢地寫下了英文字母。

“睡覺,可以,的。”

手指比劃了長長的時間,表示出這樣的意思。感到有些癢的沃恩動著靴子裡的腳趾,他原本打算搖頭,但隨即想起自己躺在莉拉的腿上,於是停下了動作。

“你可別逞強啊。”

他隔著裙子的布料感受著莉拉的大腿。雖然她還是一樣瘦得叫人擔心,但現在的莉拉繃緊了力道。緊張感傳到了大腿,形成了極為緊緻的觸感。

莉拉輕輕地撫摸著沃恩的發線一帶。她像是不知該如何傳遞想法似的遊移著視線,接著“咚咚”地敲了敲自己的嘴巴。她先是指向沃恩的嘴角,接著敲了敲自己的嘴巴,又再次指向沃恩。

他這一次不會弄錯了。莉拉的動作,肯定是想把沃恩剛才說的話奉還回去。換句話說,她想對沃恩說的是“你可別逞強”。

“我哪有在逞……”

他把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因為莉拉輕輕地揉起了他的頭頂。想把話說完的逞強念頭,像是被疲憊感壓垮似的消散無蹤,讓沃恩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聽見莉拉刻意放慢的呼吸聲,頭下的大腿也比方才放鬆了不少力道。

一點一滴地,她打算改變自己。改變的速度之快有時甚至會讓沃恩困惑,而這樣的舉止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吧。既然如此,那自己就該配合她才是。如果還要繼續堅持起身的話,那就只是在展現自己的軟弱──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而已。

“在戲演完之前,就讓我這樣睡一會兒吧。”

雖然看不見她的回應,但從莉拉輕觸沃恩額頭的動作,似乎能感受到她點了點頭。

在舞臺上高聲喊出的渾濁話聲,莉拉有些僵硬的呼吸聲,偶爾從觀眾席傳出的粗魯吆喝聲,以及觀眾們的竊竊私語。

沃恩感受著莉拉大腿的體溫,輕輕地籲了口氣。傷腦筋的是,這樣枕起來竟然挺舒服的,甚至讓他越躺越過癮。

‘看來我這幾天太過逞強了,所以才會累積這麼多疲勞啊……’

話說回來──他嘆了口氣,自己疲憊的狀態居然會被莉拉看穿,以一名賭徒來說還真是沒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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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過,雖然跑去為威布斯塔敲邊鼓,但我也不是沒有目的啊。’

但他也沒向莉拉等人闡明過這些內幕。

躺著的沃恩靈巧地打了個呵欠,稍稍睜開了眼皮。打算在睡前做個惡作劇的他,開口向莉拉問道:

“對了,現在戲演到哪裡了?”

回應果然還是透過沃恩的手掌傳了過來。

“女人,看戲,她,慌張。”

“哦,演到那了啊。那個女人最後會死喔。”

“……!”

莉拉為這突如其來的劇透而大感驚愕,感受到這陣反應的沃恩則是竊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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