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衰亡將至(7)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蝕霜”伊文婕琳於黑暗中踽踽獨行。

暮影有如黏稠的樹脂,讓誤入其中的“小蟲”舉步維艱。窸窸窣窣的細語聲似乎迴盪在耳邊,想仔細分辨時,卻又什麼都聽不到。

陰暗的角落中,無數怪異的影綽蠢動,妄圖染指難得的訪客,但一觸及“蝕霜”身旁縈繞的白霜,就痙攣著退回去。

伊文婕琳看都沒去看那些扭曲的形體。它們永遠都會呆在那裡,渴求著新的犧牲者,而且它們不會永遠都失敗。

在薩法瑪莎,有時候就連緬懷逝者都需要冒生命危險。

墨綠色短髮的女人停止啃咬指甲,把鮮血淋漓的食指從齒間拽出。實話實說,這不是什麼好習慣,甚至都已經帶壞了後一代人,但終歸還是有其益處的,尤其是處於此時的場景。

疼痛令人警醒。

伊文婕琳沉默著伸出右手,任憑鮮紅的液體緩緩墜落。她沒有聽到血滴落地時的滴答聲,指尖的疼痛似乎也在逐漸遠離。

“在想什麼呢,伊文?”一個渾身籠罩著濃烈血腥的人影問道,聲調出奇的友善。

伊文婕琳回頭只望了一眼,瞳孔就猛然緊縮。“薇奧拉。”她有些磕磕巴巴地重複一遍:“薇奧拉·血魔。”

“幹嘛非要唸完別人的全稱?”毛髮深紅的辛達厄姆不樂意地嘟起嘴:“你把我的名字都喊可怕了。”

“對自己的名字耿耿於懷是不成熟的體現。”另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嘲笑道:“我不明白你對‘血魔’有什麼不滿意的,你的功績完全擔當得起這個稱號。”新到者身材高大,金髮,裹著一件銀灰色的長風衣,肆無忌憚地發笑時露出尖銳的犬牙,“放過小伊文吧,她現在的狀態活像是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十天十夜。”

“你看起來興致很高嘛,‘蝮蛇’夏洛克。”身背強化大弓的射手淡淡回覆,她與來者的關係遠不及與“蝕霜”親密,伊文婕琳則需要花點時間才能把那人的相貌和名字結合在一起。她若有所思的看向“蝮蛇”的身後,一名揹著魚叉槍的黑膚小個子正在怯生生的打量著長輩們。

“那是我的新副官。”察覺到伊文婕琳的眼神,夏洛克得意地說道,“很可愛,不是嗎?但別打她的主意,至少現在不行。”

“我對她就像對你一樣,連半點興趣都提不起來。”紅頭髮的辛達厄姆厭倦道,拉起“蝕霜”的袖子就往後走:“我們去其他地方吧,伊文。”

“玩得開心。”風衣女人絲毫不以為忤。

伊文婕琳沒有推開薇奧拉的手,但始終保持冷靜而警惕地注視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她看到長著狼耳朵的薩滿興高采烈為大家發放造型怪異的新餐點,長著數十只蜈蚣腿的女人懷疑地嗅了嗅響尾蛇蛋。

她看見戴著蛛爪髮卡的紫袍女人微笑著向來賓舉杯致意,面容蒼白的黑甲亡靈百無聊賴倚靠在頭骨柱上。

她看到面部遍佈細小藤蔓、但表情溫和的綠髮女孩歡快地炫耀自己新學會的把戲,憑空變出的鮮花將同伴的頭髮裝點得如同花園,白裙女人望向她的眼神充滿寵愛與自豪。

她看見許多曾以為再也不會出現的面孔,每一張都讓人倍感親切,她們的臉上洋溢著平和而幸福的色彩。

“怎麼了,心神不寧的?”紅魔射手的好奇問道,“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你可是剛完成了一場史詩般的演唱,你沒聽到觀眾們的歡呼與稱讚嗎?”

“我什麼?”“蝕霜”揚起眉毛,“你確定不是在拿我尋開心嗎?”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瞧,原初者過來了。”

對於“原初者”,伊文婕琳的第一反應是鬼靈之王,備選目標是血領主,但最後她看見的是一個骨骼關節輪廓分明、手指與臉頰上殘留著褪色顏料的瘦高個。

“謝,謝謝你的幫助,伊文婕琳,光靠我自己的話,可能永,永遠也沒辦法為大家帶來這麼一場精彩的演出,你,你知道的,我有……的問題。但是你的配音和歌聲……讓小家夥們真真正正的活過來了,這才是奇蹟,查理不應該錯過這一幕的。”

“您謬讚了。”“蝕霜”謙虛的低下頭,察覺到一個一直以來被忽略的事實——自己的聲音不再沙啞。

人偶師用手指拭去水晶眼珠流出的淚水,擠出一個半是欣慰半是局促不安的笑容——比起所擁有的驚人實力與崇高身份,這位原初者在面對面交流中總是顯得缺乏底氣:“我這就,就回去準備新劇,突,突然有了新靈感。要是看見查理的話,就,就讓她直接去我的製圖室,好嗎?”

“我會的。”

人偶師鄭重其事點點頭,用輪廓分明的假手遮住自己的臉,往下滑動,像是用橡皮抹去一張鉛筆畫,整個人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伊文婕琳開始感到疑惑了。一直以來,她都非常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絕不是真實,但通常來說,人偶師絕不可能出現在這類愚弄感官的幻象中,但是……為什麼人偶師無法被仿冒?她有點想不起來了。

再說薩法瑪莎人的敵人們是很難見識人偶師發言的,她連跟自己人打交道都戰戰兢兢……誰會知道與薩法瑪莎雙子統治者比肩的至高強者說話居然有點結巴呢?

有人敲了敲蝕霜的腦袋,不是很重,像是一種表達親暱的方式,這更讓她感到困惑,光憑伊文婕琳長年累月幾乎恆定在臉上的嚴肅神情,就不會有多少人會用對待小孩的方式與她相處。

紅魔射手薇奧拉不知去向,身旁之人換成了一隻巨型辛達厄姆。身形龐大但神情溫和,罕見的金色毛皮,比起人形態更偏好狼形。

回憶像潮水般湧上心頭,在小的時候,“蝕霜”就經常枕著指揮官璐緹娜毛茸茸的大尾巴睡覺,既是枕頭也是毛毯。她手把手教授伊文婕琳捕獵、烹飪、例行巡邏,無微不至的呵護,就連真正的母親都不能做得更好……

四隻耳朵的頭顱蹭了蹭伊文婕琳的臉,“你看起來很憔悴,伊文。你最近一定沒有按時用餐。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

“聽你的,隊長。”

接下來的時間在歡快祥和的氣氛中度過,伊文婕琳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首歌,隨他人起舞了多久,還有各式各樣奇妙而瘋狂的活動,她甚至在旁人的慫恿下和矮個子蜥蜴人酋長玩互擲飛刀,輸得還不算太難看,過量飲用的特製蘑菇汁讓腦子變得有些暈乎乎的。當金色巨狼邀請伊文婕琳參加晚上的私人聚會時,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熟悉的毛茸茸觸感讓“蝕霜”幾乎枕在巨型辛達厄姆的肩上陷入夢鄉,即便這些都只是一個幻夢,在這裡多呆一會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主意。

叮噹一聲脆響,將幾乎昏睡過去的“蝕霜”驚醒。其實也不過是件小事,傳令官賽姆薇婭不小心失手滑落了托盤,盛裝飲料的杯子被簡陋的十字戰鐮穩穩承接,鐵托盤本身卻摔在地上發出噪音,僅此而已。

能用光滑鐵條輕鬆接住四杯果汁的戰靈將軍顯然不可能錯過那麼大體積的目標,但她就是故意要讓麾下見習的士兵難堪:“笨手笨腳的,你能不能做好哪怕一件事?“收割者”德斯瑞拉厭倦地說,將鐮刀向上一挑,內容滿滿的骨瓷杯近乎無聲地落在桌上,連一滴內容物都沒有灑出。

面容稚嫩的亡靈傳令官眼中立刻噙出淚水,渾身顫抖、悲痛得不能自已。

“德斯!”通靈領主怒喝道:“別這樣對一個小孩子!”

戰靈將軍向後牽動嘴角,顯然極不情願,但最終還是向哭泣的部屬草草點了下頭:“好吧,我的錯,話說太重了。”

“德斯瑞拉真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金色辛達厄姆搖了搖頭,“幸好咱們不必經常和她打交道,‘蝕霜’。”璐緹娜感嘆道,全然沒注意身邊人的眼神已經變了。

伊文婕琳看到一個奇怪的身影,一個穿著黑色禮服、衣物與頭髮被微微燒焦的女人。那人站在通靈領主身邊,好似在竊竊私語些什麼,在愛爾柏塔呵斥德斯的時候她也沒有轉過頭來。但她的雙手卻動個不停,把餐盤裡的蛇莓派撥來撥去,像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那樣,被攪爛的紅色甜點拼成了歪歪斜斜的兩個大字:“小心!”

墨綠色短髮的女人緩緩低頭,好似在觀察蘑菇汁中翻騰的泡沫,實則小心的檢查自己剛剛被啃咬得裂開的食指指甲。

塗成黑色的指甲完好無損。輕輕撫摸喉嚨上的舊傷,那道猙獰的疤痕不見了。

伊文婕琳裝作毫不在意的放下食物與冷飲,動作隱蔽的攥住一把黑曜石小刀。

巨型辛達厄姆沒有察覺她的小動作,還在自顧自絮絮叨叨:“你的兩個小夥伴見到你一定很高興,你自從幫血領主做事以來就很少和她們廝混了,查理和昆……”

“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到底是哪一年,隊長?”

“1013年,與伊蘭雅簽訂和平協議二百週年。”金色辛達厄姆不解地回答道,“你是腦子睡糊塗了嗎,蝕霜?”

“是嗎?為什麼我的印象中,墨菲皇帝犧牲自己名譽換取的和平沒有超過六十一年呢?”以陰鬱神情聞名的“蝕霜”目露兇光:“還有為什麼我能看到卡莉塔拉和大使赫德默出現在一個地方?你是不是搞混了某人的生卒日期,嗯?”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蝕霜,誰死了?大家都好好的啊……”

“這就像一個美好的夢境,隊長,好像那時我們會擁有光輝的未來。沒有犧牲,沒有痛苦,沒有悲痛,所有人都能快樂而幸福的生存下去……”穿著古怪毛衣的女人咬緊牙關。“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還活著,為什麼我會被叫做‘蝕霜’?”伊文婕琳指出最大的漏洞,紫紅色的瞳仁中滿是悲哀:“你們全軍覆沒在納凡米爾,隊長,我是唯一的生還者。你甚至不記得我從前的名號是什麼了,對嗎?”

璐緹娜愣了愣,似乎在思考該如何作答。但隨即她的身體潰散成為無數條扭曲、糾纏的黑色卷鬚,化作一張動作靈敏的大網,將“蝕霜”捆得嚴嚴實實。

金碧輝煌的幻境像被撕開的畫卷那樣四分五裂,剛才還談笑自若的“同胞”們一部分消失了,剩下的則蛻變為奇形怪狀的黑影。它們的外形模糊不清,只擁有大概的輪廓,缺乏細節。有些類似直立行走的鬣狗,另一些則如同巨猿般龐大,但更多看起來是一大團糾纏在一起的觸鬚。飢腸轆轆,滿懷仇恨,極具進攻性。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即將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撕成碎片前,伊文婕琳鬆開右手,讓握在手心、已經由純黑變為深藍的黑曜石小刀落地,在鋒刃觸及地面的一剎那,來自冥界的恐怖低溫降臨。

剎那間,就連空氣都被凍結了,黑色的怪影們凝成形態各異的冰雕,但冰塊上迅速出現裂痕,前後不到五次呼吸,被接近八環法術轟中的扭曲形體們已然要掙脫開來。

而伊文婕琳也只需要爭取到這一點時間。“璐緹娜”分裂出的卷鬚雖然束縛住了她的四肢,但無法阻止“蝕霜”完成正確的手勢。四次交錯與分離,大氣中的霜花凝結為半透明的藍色球體,將施法者嚴密保護在內。球體內充盈著淺白霧氣,糾纏住身軀的卷鬚接觸到看似無害的霧氣,就有如浸入強酸池,表皮被灼得噝噝作響,尖叫著鬆開束縛,在球體徹底閉合前被驅逐出去。

從凍結中恢復的黑影們徒勞地拍打著蔚藍的冰球,很快發出痛苦的叫喊。“蝕霜”創造的屏障並不是一整塊嚴實的堅冰,而是由無數微小顆粒匯聚成的動態叢集,任何膽敢隨意觸碰球體的蠢貨的手掌、卷鬚都被數不清的小刺“蜇傷”,隨後自受傷處分解崩壞,其間帶來劇烈的疼痛。

但伊文婕琳很快皺起眉頭,黑影們壞死的部分在迅速重生,腐蝕來不及蔓延至全身。到底是這些扭曲生物的回覆力驚人,還是這片區域壓制了外來者的實力?

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了。撕開的幻境畫卷顯露出一扇黑暗、閃爍著點點熒光的小門,那就是通往現世的道路。不過伊文婕琳才試探著往那邊走了兩步,包圍她的生物就發現了這個防禦法術的弱點:如果蝕霜將球體凝結在原地,那她就不可能移動;如果蝕霜想要操縱球體朝指定方向行進,那它的重量就是個硬傷,在黑影們的前仆後繼下完全可以被反向推動,同樣不可能到達目的地。

伊文婕琳洩氣地搖搖頭,她之前還從未考慮過這種情況——不過通常來講需要“蝕霜”轉入防禦的戰鬥也著實不多見,而且她的霧化形態在這裡也失效了。

墨綠色短髮的女人緊握雙手,由冰晶組成的奔流自球體外殼傾洩而出,宛如極冰的瀑布,敵人的身體因為極度的寒冷而脆化、化作碎片,但就如同之前一樣,足以讓同等實力的人類死上十次的傷害轉瞬之間就開始癒合,它們明顯對寒冷傷害產生了抗性。

只能開展第三波攻勢了。“蝕霜”伸出食指,對準自己的喉嚨,曾經有著猙獰疤痕的位置。沒有人可以硬擋接下來的特殊傷害,就連施術者自己都要付出沉重代價。

但在她來得及動手之前,密密麻麻的哨響如海潮般湧近,鋪天蓋地的殷紅響箭讓包圍伊文婕琳的扭曲形體哀嚎不止,將它們一個接一個的釘在地上。只猶豫了一剎那,“蝕霜”就放棄了屏障奮力前衝,在被合圍之前擺脫了這些生物的糾纏,跳進了深邃陰暗的傳送門。

疼痛與黑暗重新籠罩了她。

伊文婕琳趴在地上乾嘔好幾下,舊傷與新傷帶來陣陣撕裂的疼痛。美好到不現實的宴會房間迴歸了它本來的面貌——一間極大、極寬敞、極其黑暗、寂靜無聲的大廳,僅有的照明之物是成千上萬朵幽綠燭火,奇怪的是擁有如此之多的光源,這裡還是暗到只能勉強視物。

“蝕霜”第一眼就看到那朵平凡又特別的火焰,昏暗的光芒中對映著一處慘烈的戰場遺蹟。數不清的步兵與隨軍法師倒斃曠野,個個都被紅箭射得跟豪豬一樣。在視野盡頭,一名深紅色的辛達厄姆頹然坐倒在地,垂下頭,半閉著眼,好似累了,要靠在樹上休息一會,被割得鮮血淋漓的手指緊緊抓著一張弓弦崩斷的大弓。

燭臺下是一行小字:薇奧拉·血魔,741-1035,孤身狙擊伊蘭雅混編步兵師,力竭而死。

“謝謝你,親愛的。”伊文婕琳輕輕地說,唯恐驚擾了她的安睡。

緊挨著“薇奧拉·血魔”的是“阿蜜爾和泰琳”,681-723,706-723。兩個活潑可愛的小家夥。作為偏向文職的植物學家,她們的實力並不如主力戰鬥員那般強大,而她們的犧牲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搭檔二人在外出觀察蘑菇人群落時遭遇了神聖之火教團的偵查部隊,本可及時逃走的她們發現該部落的幼崽正值菌絲生長的關鍵階段,沒有長出腿、毫無自衛能力的小蘑菇們是不能被移動的。只是為了保護一些智力低下的“次等生物”,兩名植物學家硬著頭皮拖延了教會先頭部隊近四十分鍾,該群落的蘑菇人免於滅絕,她們卻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大使赫德默,790-874。她的遭遇證明了,對於那些短命而善變的種族來說,為他們設立大使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即便需要外交大使,也完全沒有必要選擇赫德默那樣溫和善良的和平主義者,兇暴的劊子手足矣,這才是與他們打交道的正確方式。可憐的薇殷娜。

撫摸著喉嚨上的疤痕,伊文婕琳在燭火的影像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被惡意竊取了外表的故人。一隻龐大的金色辛達厄姆,她與教皇本汀特的戰鬥毀掉三分之一伊蘭雅王都。

“指揮官璐緹娜,401-1037,“七十三個薩法瑪莎人”之一。第五次沼澤血戰最後的受害者,她與羅莎琳的犧牲粉碎了再臨之敵的野心。”

逝去之人最後的話語還歷歷在目。“突襲時儲存安全距離,伊文。準備好了就上,別讓羅莎琳白死,即便我們會全軍覆沒……”

還有發動至高薩滿術的羅莎琳·狼風暴,543-1037。永遠葬身在遠離家鄉的陌生之地,岩石就是她的棺木。

數以千計的幽綠燭火,搖曳的悲傷螢海。每一朵燭光都是屬於死者的故事,凝聚著生者的悲愴。

但在燭海中心,有一小片蠟燭的光芒接近灰色,閃滅不定的燭火中沒有任何影像出現。一個孤獨的人影呆立在灰色燭火前,宛如石像。

不需要上前細看,伊文婕琳就知道那些燭臺屬於誰。

【通靈領主愛爾柏塔決定盡最後的力量將敵方部隊狙擊在鮮血平原之外,這也將是我們的最後一戰。傳令官賽姆薇婭將是唯一獲准脫離戰場的信使,無論狙擊行動成功與否,其餘滯留在戰場上的勇士都不會有任何的生還可能。

必須有人付出犧牲,薩法瑪莎才能得以延續。

請記住我們。】

湮滅之戰。

“你果然在這裡。”“蝕霜”嘆息道,“賽姆薇婭。”

傳令官賽姆薇婭回過頭。任何曾經見過她原本面貌的人,都不會相信她身上發生的改變。

稚氣未脫的愛哭鬼不見了。之前在幻境中的小亡靈會因為被上級呵斥而哭泣,而眼前這人的淚腺顯然連血都流乾了。

她的右半邊臉已經不見了,失去的部分由鬼靈火焰填充,透過半透明的藍色火焰可以看見部分裸露在外的牙床。她的身上滿是燒焦的氣味,雙腿從中間斷裂,靠著鬼火連結在一起,一隻手幾乎被燒成黑色焦炭,另一只手則完全換成了人偶師製造的、輪廓分明的假臂,灰色的左眼只能直直的瞪向前方,由鬼靈火焰模擬的右眼倒是活靈活現。

但即便如此,從她轉動的右眼中也沒看出多少痛苦與憎恨,而是近乎虛無的漠然。好似受到如此嚴重傷害的是毫不相干的另一個人一樣。

她的語調也非常淡然:“你進門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什麼耽誤了你這麼長時間?”

同為一場全軍覆沒戰役的唯一生還者,雖然年齡比賽姆薇婭大了百來歲,但伊文婕琳向來對愛爾柏塔的傳令官抱有敬意。自己只不過是從一場業已步入尾聲的戰鬥中逃離,賽姆薇婭卻是在經受“安哈·嘉萊特之息”的洗禮後,還拖著經受魔火折磨的殘軀遞送戰報,二者的難度顯然不可同日而語。事實上,光是從那個恐怖的法術下生還就已經是難以想象的奇蹟了,即便當時她所在的位置是遭受波及最少的邊緣處也一樣。

“我碰見了奇怪的幻境,逼真得簡直讓人難以想象。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蝕霜斟酌用詞:“正常情況下,它們應該只能偽裝成死者才對,如果遭受仿冒者的靈魂強度太高就還很容易露餡,我卻在那裡看見了人偶師,她說話的語氣和行為簡直和真人一模一樣。”

“那個法術遺留下來的後遺症。”傳令官賽姆薇婭毫無感情波動地說,好像‘那個法術’只是一個無害的次級火球術:“混沌指數在增加,世界向熵又傾斜了一大步,現世與虛無的屏障變得薄弱,這兒又沉聚著太多記憶與回憶了。”

賽姆薇婭細心擦拭去灰色燭臺上的灰塵:“它們並沒有自己去假冒你想見到的人。它們只是偷取其他人回憶中的片段,再把這些片段剪拼在一起。”

就像縫合屍那樣,伊文婕琳想。

“就像縫合屍那樣。”傳令官聳聳肩,“逼真,但是呆板,機械,經不起推敲。”

蝕霜想問問賽姆薇婭看到了什麼,但還是強行忍住了。那個恐怖的法術讓陣亡人員甚至都無法殘留下足夠後代緬懷的靈魂迴響,自然就更不可能讓它們偷到足夠的回憶。

她決定還是先說正事要緊:“傳令官沃爾嘉德在找你,其實是厄加爾院長想見你一面。如果你有空的話,就直接去通靈學院地下四樓的院長辦公室,最好別讓她等太久。”

“例行檢查,我知道了。”賽姆薇婭不感興趣地揮揮手,注意力又回到了刻著小字的燭臺上。

通靈領主愛爾柏塔,無私的領導者,“七十三個薩法瑪莎人”之一,生於395年,卒於874年湮滅之戰。她的逝去為薩法瑪莎帶來永恆的悲痛。

“這裡還差一個名字。”鬼靈君王的侍從突兀說道,發出一串能夠令活人血液結冰的冷笑聲:“原初者當年最寵愛的那一位。你肯定比我能先出去,伊文婕琳,當你看到她的時候,告訴她,告訴她……”賽姆薇婭轉過頭來,那只呆滯的左眼滿是血絲:“告訴她,不管她躲在誰的後面,不管她怎樣試圖挽救自己,這裡都給她留著一個特殊位置,而且我會親自送她入住。”

“該帶的話我收到了。”蝕霜謹慎地說。

“這樣就好。”賽姆薇婭回覆了冷淡的姿態,怒意來得快消逝的也快,但痛苦與憎恨幾乎恆定在她的體內。“我去見院長了,照顧好自己。原初者們很快就會動用你。”

“我會的。”

傳令官賽姆薇婭轉身離開,消失在了藍色的火焰中。

伊文婕琳目送她離開,猶豫片刻後,她向一隻特殊的蠟燭伸出了右手,嘗試地輕輕撫摸搖曳的燭火,如果現世與虛無的界限變得薄弱……

倚靠在巨樹旁的射手合上了雙眼,像是在做著一場好夢。

“再見,薇奧拉。我親愛的。”

***********

盧卡斯心不在焉的叼住菸嘴,伸手摸索引火石,正要享受菸民的樂趣時,卻發現菸草抽完了。

他氣惱地小聲咒罵,起身去尋找存貨。垂到腳邊的袍擺像是拖地般從無用的廢稿堆上掃過,地上還躺著一本《撕破全知全能的謊言》。牆上貼滿從各式書籍、資料中摘抄的章節與圖集,諸如“鮮血女皇的二十五年統治,伊蘭雅最黑暗的時代”,“日蝕之女,棄神者,亦或是神棄者?”,“得不償失的沼澤遠征,提雅教會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除去密密麻麻的文字外,牆上最醒目的就是一組用紅筆劃出的連線:

薩法瑪莎-壞疽-死亡與痛苦————————伊蘭雅-提雅教會-正義之神(僵持階段)

陰影議會-詭影-陰影與恐懼————————修德蘭-路西絲教會-光明之神(已被消滅)

熔火軍團-厄火-火焰與憤怒————————涅爾沃爾-貝爾姆教會-戰爭之神(僵持階段?)

老人吧嗒吧嗒抽著菸斗,站在牆前思考了一會,將第二行連線的最右邊加上了一個問號。

光明之神(已被消滅?)

隨後他又搖搖頭,好像不確定般把問號劃去,卻在左邊的位置又加上了一個。

光明之神?(已被消滅)

接著他回到桌前,繼續他的書寫:

“根據第一遠征軍參戰老兵的回憶:‘戰爭初期,遠征軍具備有壓倒性的實力,薩法瑪莎人的強者只能勉力支撐,而且數量也明顯佔據劣勢。

她們的高階戰力一旦出現就會被輕而易舉毀滅,能夠將屍體復生為亡靈給她們爭取了時間,但仍然不足以挽回戰爭的頹勢。

但奇怪的是,戰況逐漸變得膠著,她們的高等指揮官還是那樣帶領小股部隊零星出現,困獸猶鬥一番,造成一些損失,然後被消滅。在數量不佔優勢的情況下,添油戰術是最愚蠢的方案,但奇怪的是遠征軍的攻勢不得不逐步放緩,直到最後轉入僵持階段。

如果要我形容的話,那就是薩法瑪莎人永遠都能保持著基本相同的防禦強度,不管她們的部隊被我們消滅多少次都一樣,直到最後把我們徹底拖垮。

奇怪的是,如果要把整場戰爭的全部投入戰力加起來,你會發現沼澤人能夠集結的部隊實力總數並不遜色我們多少,但是為什麼她們不一開始就集中全部兵力與我們決戰,非要採取這種死傷慘痛的打法呢?我不明白。’”

“對比歷史記錄,很容易可以看出,薩法瑪莎的整體實力在急劇膨脹,在創立之初,‘七十三個薩法瑪莎人’的時候,她們的戰鬥力簡直不值一提,但在第四次沼澤血戰爆發前,她們擁有的高階強者簡直可以與我們比肩。結合總總跡象,筆者在這裡大膽推斷,薩法瑪莎人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她們能夠以某種方式將強大個體的實力一代代繼承下去,所以她們的後備隊總是能保持與陣亡者大體相當的實力。”

“但是這帶來了新的疑惑。

其一,在第四次戰爭後,薩法瑪莎人的尖端強者配置沒有再增加。或者說,增加的很少。

其二,薩法瑪莎人非常不願意主動踏入伊蘭雅境內。

其三,薩法瑪莎人完全沒有任何擴張疆域的打算,如果她們能無限制的補充傳奇、及時是偽傳奇,沒有國家能是她們的對手,佐以復生死者的能力,她們的部隊將能橫掃整個維瓦爾。

但是比起修德蘭陰影議會,薩法瑪莎人的主動攻擊性很低。自413年-1400年,她們的大軍總共只侵入了伊蘭雅疆域一次,並且很快就撤退了。零星強者對伊蘭雅境內發動的攻擊次數較多,但依然不能稱之為頻繁。

是什麼遏制了一隻本該無敵的軍隊的進攻慾望?這種‘繼承’的能力,對她們自己又有何種的副作用?

比起薩法瑪莎的自閉,提雅信徒們不計代價的敵意更是讓人感到困惑。眾所周知,沼澤人很少會離開她們的自己的區域,但提雅的教眾將興師動眾攻擊蜥蜴沼澤視作一個崇高的目標,並樂此不疲。事實已經證明了,讓‘壞疽’們安靜的呆著,絕對要比和她們硬碰硬要來得划算,每一次的損兵折將也很難讓人看見收益所在。

為什麼提雅教會會如此害怕薩法瑪莎壞疽?當無人干擾她們在沼澤中的工作時,沼澤人會對尊神提雅造成什麼難以被直接察覺的損失嗎?”

盧卡斯思索著。他繼續用羽毛筆在草稿上寫下幾條分開的語句。

侍神者可能會被轉化為日蝕之女,但日蝕之女絕對無法轉變回侍神者。

日蝕之女無法使用神恩神賜,但依然可以被神力所傷害。

早在災裔來得及展現禍患之前,真神的教會就不計代價的捕殺災裔。

他把這三條事實標上圓圈,再用線條將其交匯,連向一個新的疑問:

“相較神力而言,黑日之力為什麼會擁有如此之高的優先覆蓋等級?這些生物被創造出來的原因與動機又是什麼?”

提雅的教眾也許能消滅克奈裡·撒路斯提的肉體,但無法毀滅他的精神與傳承。早在被綁上火刑架之前,這名“瘋狂”的伊蘭雅歷史學家就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退路。一支旁系血脈將帶著他的研究成果,隱姓埋名的延續下去。也許有一天,他們能解開黑日詛咒的謎題。

這與仇恨無關。盧卡斯繼續這項研究的用意不是為了報復提雅教會,經歷了這麼多代人的努力,尋找答案已經變成了目的本身。如果硬要說動機的話,也許應該是好奇。

死靈魔導師盧卡斯停筆不寫,疲憊的揉著自己的眉頭。今天就到這吧,他想,硬想下去也不會有更多的思路。

老人直起身活動一下腰椎,不經意間,他看到了牆上“瘋王”亞莉一世的畫像。

劍杖戰爭的獲勝者,讓提雅教會再度崛起之人,自身卻是一個殺人如麻的瘋子。在她統治期間,和平時期國民的非正常死亡率是正常標準的六倍,毋論她發動的戰爭。

亞莉一世大肆搜捕劍杖戰爭中支援“偽皇”希洛的皇家錫瓦人,全國超過一半的錫瓦人或是被殺,或是被迫逃往修德蘭。她對修德蘭皇室發動的報復性入侵是致使陰影議會推翻光明神的導火索,有人甚至覺得她比薩法瑪莎的“血領主”更適合這個名號。

難以想象的是,這樣一個人居然能與正義之神教會相處愉快。

鮮血女皇在繼位十五年後突然暴斃,沒有留下子嗣,關於她的死眾說紛紜,很難找到兩種完全相同的解釋。也正是在那段時期,一隊實力強悍的薩法瑪莎冒險小隊罕見的大張旗鼓侵入伊蘭雅境內,分別在呼嘯原野與王都納凡米爾造成毀滅性破壞。

在戰鬥發生時,女皇本人根本不在交戰現場。但隨後她就莫名其妙的銷聲匿跡,顧命大臣們秘不發喪,直到指定了新的皇室繼承人,也沒有為她正式舉行葬禮。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盧卡斯覺得頭痛,他只是一名業餘歷史學家,缺乏資料與記錄佐證的情況下,沒辦法無中生有的復原塵封歷史。“鮮血女皇……”老死靈法師喃喃自語道,翻動筆記,在某頁找到了邪神教的邪徽草繪。

如果他們沒有和災裔勢力扯上關係,盧卡斯連看都不會看這些不成氣候的瘋子一眼。但這些人使用的魔法,怎麼看都像是薩法瑪莎血肉塑形術的仿製或者劣化版。

*********************

卡莉塔拉繃著臉,但是鑑於她平時看起來也總是比較嚴肅,所以這並不能很好的表達她的不滿。

艾因辛姆·刺盾用看白痴的表情瞪著八目,其他人的表情或是尷尬,或是不忍,或是同情,但無一例外都將視線投向木桌上的某件物品,避開薇殷娜欣喜的目光。

“大夥幹嘛都不說話?”白裙的蟲薩滿高高興興地問道,“今天可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幼獸歸巢了,我們不應該給寶寶開個派對什麼的嗎?”

“哦,是嗎,你在哪找到她的,築血殿嗎?”單衣的辛達厄姆拳術師冷笑道,“你為什麼不用你的蠢腦袋好好想一想,這種事情可能嗎?而且你為什麼不仔細檢查……”

“死疫園丁”亞爾維斯將食指豎在嘴前,做出“噓”的動作,刺盾只能把後半截話給咽了回去。

原初者掛著饒有趣味的笑容:“對呀,八目,你在哪找到的這位小朋友,懸崖下面嗎?”

“是的!”高大的蟲薩滿歡快舉起手:“可憐的小寶貝,她一定是不小心摔下來了。你能治好她嗎,潰軀?”

“呃,我是可以治好她,但是……”高瘦的精靈災裔一個字一個字拉長音調,臉上帶著少見的尷尬神情:“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為什麼不呢?”蜘蛛薩滿驚愕的瞪大了她的七隻眼睛:“她現在多痛苦啊,難道你這麼沒有同情心嗎?”

“我想她的意思是……”“千刃”想要開口,但想了想還是強行忍住了。

“這樣吧,這裡空間太小,讓薇殷娜有點缺氧了。”亞爾維斯敲敲腦門:“刺盾,帶八目出去透透氣,咱們待會再聊。”

“可是我� �有喘不過氣啊?”長腳夫人迷惑地張開了嘴,艾因辛姆·刺盾則不由分說的把她拽走:“原初者說你有,那麼你就有,走吧,我們出去冷靜一會。”

少了當事人在場,荊棘樹成員們立刻開始激烈的討論:“大使赫德默都被幹掉快六百年了……”“她們看起來有相似之處嗎?”“我沒想到八目會瘋到這種程度……”

“呦呵。”一個滿頭黑葉的腦袋探了進來:“我錯過了什麼嗎?大使赫德默又是誰?”

“哦,伏伏,你回來了。”荊棘樹的首領朝她點點頭:“那邊進展還順利嗎?”

“好像是搞砸了。”“蒼翠騎士”瑟爾維伏隨手把自己的錘子丟在地上,苦惱地嘆了口氣:“那邊損失有點慘的,該殺的人還沒殺掉。不過我們的人基本都還好。”

“別放心上,那本來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亞爾維斯聳肩,身披鏽甲的騎士在她身前半跪下去,低頭親吻她灰白色的手腕,“雙子座”瑪芙琳厭惡地“嘔”了一下。“麻煩你們稍微注意點形象。”

“抱歉抱歉,話說回來,你們剛才討論什麼呢,這麼開……哇哦!”瑟爾維伏很快也看見了躺在桌子上的那“一灘”玩意,“呃,她是,呃,吃壞了什麼嗎?”

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弗洛拉無法作答。她全身的骨頭幾乎都已經碎掉了,肢體與四肢以奇怪的姿勢平攤在臺上,因為瘟疫感染每一條青色血管都顯得特別明顯,血管中似乎還有細微藤蔓般的物體在緩慢流動,說不出的瘮人。

“大使赫德默就是薇殷娜的女兒。”墨黛拉·潰軀回答道,“在第四次血戰的時候被伊蘭雅人殺死了。”

瑟爾維伏鄭重其事地點頭,她的年齡畢竟還小,許多事情連聽都沒聽過。

“我為赫德默的事情難過,我也希望有一天八目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卡莉塔拉滿臉嫌惡,“我知道薇殷娜已經喪失了一部分判斷力,但是她尋找那麼多年,最後找到的不應該,不應該是這麼個……東西。渾身都散發著怯懦與軟弱的味道,八目到底看重她什麼,就因為她跟赫德默長得有那麼一點像嗎?”

“不如換個角度來看,可憐的薇殷娜尋找她已經去世的孩子,已經徒勞的找尋了540年。而就在今天,她那悲傷的搜尋終於可以停止,終於出現了一位可以供她寄託思念的載體。這樣看的話,八目難道不是得償所願了呢?”

“千刃”卡莉塔拉的眼裡湧出淚水,垂下頭默然不語。“死疫園丁”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我知道你希望那個人是你,親愛的,但這種事只能讓薇殷娜自己決定。”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但是這個人不是她的女兒啊。”瑪芙琳難以置信地說:“我聽說血月衰亡那邊有一名學徒逃亡,外表符合她的相貌。你知道血月衰亡的德性,她們的學徒最害怕的就是像我們這樣的‘壞疽’,她怎麼可能接受得了薇殷娜?”

“哦,她會的。”亞爾維斯露出飽含深意的笑容:“她會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被愛更加真實的事物了。”她勾勾手指,由燃鋼團贈送的“防毒面具”漂浮在空中,被荊棘樹首領沒有眼仁的雙眼細細打量,“會很疼。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創造過新衍體了。”

********************

薩瑞斯·末日禱言忐忑不安的抬起頭。她以為會因為行動失敗而被嚴厲責罰,畢竟這次戰役讓血月衰亡損失慘重。“不潔者”阿克西亞與沃爾哈姆被殺,“血肉蠕蟲”瑪麗芙爾被打得幾乎解體,至少需要幾個月重新回覆力量,而任務目標卻活得好好的。

“靈魂暴君”可不是一個善於諒解的人。

但盟主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平淡,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亦或是,另有原因?

空氣中窸窸窣窣的低語變得越發清晰,已經到了讓人頭痛欲裂的地步。“靈魂暴君”的攝魂學造詣與阿納斯塔那個廢物的差距,就好比阿納斯塔相較於一名低等屍巫。“萬魂使”汲取的不穩定靈魂把自己全身弄得都是破綻,而死於血月盟主手下的受害者已經完全與傳奇靈魂大師融為一體,光是靠近“靈魂暴君”,受縛魂靈的囈語就可能導致徹底的理智喪失。

盟主與往常一樣,位於高高在上的白骨王座,長袍與兜帽籠罩在灼目的靈魂輝光中。三名血月衰亡的高層就坐於她身側席位,分別是腳下趴伏著帶鏈食屍鬼的年輕女孩,穿著西方大陸古怪服飾的海外人,還有一人頭盔與漆黑甲冑上銘刻複數骷髏徽記、無時無刻不在散發出淡淡恐懼波動。

“這一次的行動相當成功。”一個悅耳的聲線突兀說道,“預期的目標已經達到了。”聲音的來源卻不是面前。

薩瑞斯愕然回過頭,說話者是一名穿著白色婚紗的女性,穿著打扮與此地的氣氛嚴重不匹配,但多看一眼就會發現那身造型的詭異之處——裹在婚紗中的人體遍體鱗傷,從傷口中滲出的血液幾乎把白紗染成了紅色,被血浸透的布料用不了多久就會回覆原色,然後再被不斷滴落的鮮血重新染紅,好像那些傷口永遠都無法癒合。

說話者的頭部也被蒙在蓋頭裡,顯得一片模糊,即便這樣都給人一種感覺,那一定是張極美的臉。但一旦升起這種念頭,模糊的人臉就會顯得格外猙獰,這兩種印象不斷交替,週而復始。

奇怪的人。

“屍鬼御者”笑出了聲。這女人到哪都特地帶著幾隻精英刺法食屍鬼,就是處心積慮把自己裝成像助教響鈴那樣的純粹召喚師,要是她真正的能力只是御使這些低等不死生物,末日禱言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著寫。

新來者沒有在意同伴的嘲笑,蹣跚行至血月盟主身前,先謙卑地向首領跪下行禮,而後起身心平氣和的解釋道:“雖然刺殺在具體細節上存在一些小瑕疵,但政治目標已經完美達成。沒有人會投票給一名自身難保的領袖,特別是在教皇選舉的重要關頭,這次行動幫教會的朋友掃清了最大的競爭對手。讓暗殺目標活著,也有利於勢力方面的平衡,我們畢竟不能讓白袍一家獨大,不管她是不是我們的盟友。”

“因為你的計劃,我損失了兩名忠心的部屬,卻什麼都沒有得到。”“靈魂暴君”的聲音像是無數細微呼喊匯聚成的海風。

裹著白紗的受傷女人訕笑:“伊蘭雅教會很快就會為您的英明指揮支付報酬,損失的人員立刻就能得到補充。更何況,阿克西亞並不忠心,您也知道,她總是喜歡自作主張,對敵人抱有不必要的同情,她的影響還讓血肉拼接師與組織離心離德,若不是具有阿克西亞的全部缺點,若拉戴爾本可以成為決策層的一員,就因為她,我們少了一位真正可信任的九環施術者。”

薩瑞斯不安的絞緊手指,她知道所謂的“自作主張”指的是聖龍城突襲戰中援助荊棘樹成員的事情。但是如果她在場,她很有可能會做出類似的決定,戰場上臨時的盟友總好過滿懷惡意的敵人。

“她們畢竟也是薩法瑪莎人。”盟主有些猶豫。

“您決不能信任荊棘樹,她們都是些崇尚混沌的瘋子,不服從指揮,還對您缺乏應有的尊重”。面容模糊的女人顯得有些激動:“血月衰亡的建立是為了崇高的理想,不世的宏偉功績正等著您去建立,而荊棘樹成員,它們那些野獸一樣的腦子中具備什麼有意義的念頭?就是因為它們肆意亂為的拖累,導致議會和伊蘭雅的朋友們對我們高尚的血月衰亡成員抱有疑慮,把我們視作和它們一樣的野蠻生物,才會讓組織的前期發展舉步維艱。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就在眼前,很快這個國家就會屬於我們,我相信您一定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我只看到各方的壓力在逐漸逼近。”沈冥江不屑地冷哼一聲:“大戰來臨,,我們就快變成風箱上的老鼠了,你所謂的‘大好時機’在哪呢?”她回過頭看向“靈魂暴君”:“伊蘭雅教會和修德蘭陰影議會各自能拿出的傳奇都不止四位,毋論數不清的扈從部隊,如果不與荊棘樹聯合,我們如何與他們抗衡?教會中的叛徒和修德蘭人號稱是我們的朋友,但等到他們掌控了局勢,我們拿什麼確保這層‘友誼’?這些人並不比荊棘樹更可信。”

其餘兩名決策層死靈師連連點頭,這也是她們的想法。

不等盟主再次開口,婚紗女人就朝其深深鞠了一躬:“這也正是我想要彙報的內容。”她拖著顫巍巍的身體一路小跑到門外,吩咐了一些什麼,很快就有一名高大的骸骨衛士推著一個蒙步的大鐵籠進來,“染血新娘”以一個誇張到滑稽的動作,當著眾人的面掀開了黑布。

籠子裡是一名身披白甲、手持銀杖、盔甲上刻有衰亡紅月標記的年輕少女,身上同時散發出聖潔與死亡的矛盾氣息,一看見傳奇靈魂大師,就笨拙地單膝下跪向她表示忠誠。

“按照您的要求,再加上白袍朋友們提供的祭品,我的試驗終於成功了。”白紗女人用喜悅的語氣宣佈:“這,就是確保提雅教派友誼的保障,她將使一切神奴無所適從,不管侍神者中的內應是否對我們包藏禍心,他們都不會再是威脅。”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