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巴士底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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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獵物能夠逃脫獵魔人的追蹤。

他們從學徒時代起就要定期服用各種鍊金藥劑,以此來改造自己的軀體,很多年輕的學徒會因為承受不住藥物的毒性死亡,但那些能存活下來的人都將獲得更強大的身體機能,從而能夠對抗魔能對軀體的侵蝕。

是的,與星耀和密會中的學院派法師不同,獵魔人們使用更加古老的巫術技藝,他們拒絕使用以太對魔能進行過濾,認為那樣會削弱巫術的威力,所以每次施法都會受到魔能對身體的侵蝕——這就是服用鍊金藥劑的意義所在了。

一如傑若特此時,他狂奔在狹窄的金屬懸梯上,面罩下的皮膚上浮現出漆黑的血管脈絡,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灰色籠罩,唯一鮮活的色彩便是那條浮現在空中的黑色絲帶。

【可視嗅覺】,一個實用的二環法術,能夠讓施法者看到目標身上的氣味,從而找到對方。正是憑著這個法術,傑若特才能在黑袍人每每消失在黑暗中後,很快就再度找到對方的身影。

他就像一頭嗜血的奔狼,緊咬著黑袍人不放,並不斷拉近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抓到你了!”

當轉過一道狹窄的巷口時,傑若特飛身前撲撞上逃跑者,與對方一道滾下階梯,跌落在骯髒的綠色水窪裡。

黑袍人的身體很有韌性,手感非常特別,寬大的黑袍下傳來一種粗糙的質感,令傑若特莫名聯想到了舊化的樹木表皮。他翻身壓住對方,正想掀開祂的兜帽,卻突然停下了動作,緩緩抬起頭來。

十幾個戴著金屬過濾面具的男人正圍在巷子裡,他們大都是光頭,頭皮上紋著猙獰詭異的刺青,服裝多是用金屬掛件與皮革製成的夾克,其中一個像是頭目的傢伙坐在板條箱旁,箱蓋上放有一盞風燈,照亮了他手上提著的皮袋子。

“看樣子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傑若特話音未落,便被十多把槍口對準了腦袋。

“你是什麼人?!”

“放輕鬆,夥計們,”獵魔人按住身下蠕動的俘虜,“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只是在追趕這個傢伙,他····嗯,我是他的債主,這傢伙還欠我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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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離開。”

拿著皮袋的光頭看了傑若特一會,當他注意到獵魔人異於常人的眼睛和吊墜後,示意同伴們給獵魔人讓出一條路,“這裡是巴勒幫的地盤,我們一向不歡迎外來者。”

傑若特正要答應,身下的黑衣人突然開始劇烈掙扎起來,他立即想要壓住對方,卻看到了那張被隱藏在兜帽下的臉,瞳孔不由猛然收縮,“是你?!”

就在這個空當,一團濃郁的黑霧自兜帽下噴湧在傑若特臉上,他大叫一聲,兩手在空中揮舞著倒了下去,黑衣人隨即趴在地上,如同一隻節肢動物那樣手腳並用地衝出了巷子,消失在濃郁的毒霧之中。

那些光頭都被此種奇詭的肢體動作鎮住了。

“那他媽的是什麼東西?!”

一名光頭擦了擦面罩上的玻璃,“我從沒見過有人能爬得這麼快。”

“或許我們該問問那家夥,”巴勒幫的首領轉頭看向傑若特,倒在地上的獵魔人似乎受到了某種驚嚇,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

“不····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他已經····”

“這可憐的傢伙已經瘋了,”首領搖搖頭,隨即咧嘴獰笑,“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扒光,然後扔出巷子去吧。”

一名混混聽到首領的命令後,向傑若特走了過去,伸手抓住他胸前的吊墜,緊接著就被抓住了手腕。

“我需要藥劑····”

獵魔人哆嗦著嘴唇,語氣中露出幾分祈求,“別拿走它,其他的我都能給你,我必須服用藥劑····否則它就快要來了····”

“你身上也就這東西看上去值點錢了,外鄉人。”混混一拳砸在獵魔人臉上,拽掉了那枚銀質的狼頭吊墜,“放心,我們會給你留一條褲衩換醫藥費的。”

其他巴勒幫的混混都鬨然大笑起來,嘲笑獵魔人軟弱無力,只是被煙燻了以後便露出這種娘們一樣的醜態,背上揹著的兩把長劍簡直就是擺設。

首領則不屑地啐了一口,暗想自己之前還以為對方是什麼不好惹的角色,沒想到卻是這種沒種的軟蛋,簡直是浪費自己的時間。

“啪嘰。”

首領心中正腹誹著,某種不知名的液體濺在他的臉上,男人有些疑惑地伸手摸上去,同時發現身旁的一名手下神情驚恐,指著前方嘶聲喊叫。

他摸到了一隻耳朵。

意識在一瞬間陷入呆滯,順著手下的目光,首領瞥見一道白影消失在巷子深處的黑暗中,傑若特和站在他身前的混混都不見了蹤影。

緊接著,一塊東西從毒霧裡飛了出來,咚地一聲落在腳邊。

那是失蹤者的腦袋和胳膊,他泛紅外凸的眼球正死死盯著自己。

首領有些呆滯地轉過頭,他剛想說話,便看到一名手下被消逝的白影拖走,那混混甚至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後便消失在寂靜的毒霧之中。

“開槍!”

首領的吼叫幾乎要撕裂聲帶,“那是一頭白色的畜生,開槍打死它!”

混混們聞言紛紛掏槍射擊,震耳的槍擊聲迴盪在狹長的巷子裡,卻還是時不時有人被拖入毒霧中,令人戰慄的低吼聲遊弋在四周,溫熱的血液好像從四面八方肆意潑灑而來,利爪刺入人體的撕裂聲與號叫交織在一起。

“咔噠,咔噠,”意識到手槍的彈匣已經打空後,首領猛然驚醒過來。他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入眼皆是支離破碎的人體部件,再不見一個活人。

“不!不不····”

他緩緩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絕望地叫喊著,哭得像個孩子,“不應該是這樣····”

陰影中傳來殘暴的撕咬聲。

巴勒幫最後的成員轉過身。

一頭龐大的野獸從黑暗中踱步而出,它純白色的皮毛如同絲綢般光滑,慘白利齒上還沾染有鮮紅的血珠,一雙明黃色的豎瞳中倒映出首領絕望的神情。

真是活見鬼。

首領閉上了眼睛。

人怎麼會變成狼呢?

“放下武器!”

一名提著風燈和手槍的虎人巡警衝進了巷口。

“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居民區開槍火併——哦,天哪!”當他看到巷子裡血淋淋的慘狀後,活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哆嗦著轉身就跑。

原本以為自己能得救的首領眨眼間又陷入絕望,正當他以為自己終究要喪命於狼口時,卻見那頭野獸轉身追向了逃跑的警員,頓時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去追那個警員吧。”

他心裡想著,“我才是活下來的那個!”

“嘟嘟!嘟——!”

急促的警哨聲劃破了下城區的寂靜,格溫猛然回頭,卻只看到被一片毒霧籠罩的街道。

會是傑若特麼?

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去哨聲傳來的方向看看,身後的陰影中悄然探出一隻手掌。

“快!快!快!速度都快點!”

虎人警長對身後的下屬們咆哮著,“我們的人遭到了襲擊,兩短一長,這是最高等級的警報訊號!我們必須儘快趕到現場!”

“是!”

全副武裝的警員們齊聲答應,這些身材魁梧的虎人扛著大口徑的霰彈槍與火炮,緊隨著上司趕往哨聲傳來的地方。直到這一隊警員消失在街道盡頭,格溫才從一座塔樓後探出腦袋。

“他們離開了。”

“我知道。”

雲夢提著長劍站在格溫身後,面罩下傳來的聲音很溫和,“所以現在請你告訴我,格溫。為什麼等我從哨站裡出來後,本該把風的兩個人都不見了呢,嗯?”

“這是意外,我和傑若特在把風時看到了那個黑袍人······”

本能地察覺到危機後,格溫立即向自己的搭檔解釋了原因。

“他去追趕那個黑袍人,然後你就跟丟了他?”

瞭解到事情的始末後,雲夢收起長劍,“傑若特不見的話就隨他去吧,你沒丟就行。”

“可這些警員?”

“那是傑若特惹出來的麻煩,我們現在幫不了他。”

雲夢走出小巷,不遠處的走道盡頭懸停著一座運送機——那些警員正是乘這個下來的,“你知道麼,在來找你的路上我至少見到了三隊警員,剛才那是第四隊。他們人多勢眾,還有重型火力,我們不是對手,去了也是自投羅網。”

“再者說,他可是獵魔人,法師協會欽定的劍巫師,”雲夢又寬慰格溫,“只需要一個傳送法術就能離開這兒,我們只需要回去等他就好了。”

她說的確實在理,即使格溫仍有顧慮,也還是被拉上了運送機。

······

“我在哨站裡找到了一些情報。”

當他們回到那座被廢棄的倉庫後,雲夢坐在營火旁,從兜裡取出一本小巧的記錄薄和幾封信件,“警員們對現場進行了清查,大部分記錄檔案都被帶走了,這些是唯一留存下來的線索。”

“上面都寫了些什麼?”

“那名觀察者近期所記錄的情報,”她開啟記錄薄,“這一頁上提到北地的七個舊神教派一反往日頹勢,在天際省四處傳教,似乎半獸人的當政者取消了對他們的禁令····”

“舊神?”

格溫想起了他們曾遇到的那個報死鳥。

“對,那個報死鳥,祂就是舊神冥河之主的祭司,”雲夢似乎猜到了格溫的想法,“北方七神開始活躍在天際省,這個情報或許值得我們注意····”

“還有最近的一份情報,記錄時間是五天前,”她又翻到下一頁,“聯盟的士兵在邊境破獲了一起走私蒸汽機械的案件,這本來是很常見的事,但那些走半獸人私商交易的物件可了不得。”

“他們和誰交易?”

“諾曼人的反抗軍!”雲夢嘖嘖稱奇,“看來這世上的商人都一樣,為了賺錢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因為與反抗軍交易,這些商人們都被聯盟判處死刑,財產全部沒收,家人都被流放到天際省挖礦去了。”

“這和我們的任務有關係麼?”

“當然有,”雲夢示意格溫耐心地聽下去,“一名商人在被處刑前宣稱自己願意用一個秘密來獲得赦免,他向聯盟審訊的官員交代,說該組織使用大量的金銀古董和寶石首飾來與走私者交易,而且其中還有一些歷史久遠的古代錢幣——”

雲夢翻到下一頁,上面用鋼筆描繪著一枚錢幣的速寫畫面。

“錢幣中央畫的是一座王冠,”格溫看著畫上的錢幣,忽然發現那些銘刻在王冠下的字元有些眼熟,“這是巨人語?”

“凜冬不息,只會沉眠。”

雲夢緩緩念出了那句古老的箴言,“商人說這些金幣是前代諾曼王國中流通所用,因此那個和他們交易的反抗軍組織很有可能就掌控著諾曼王族的秘密寶庫。”

秘密寶庫被掌握在一支反抗軍手中?

格溫對此有些懷疑,“這會不會是商人為了活命編造的謊言?”

“還不確定,”雲夢搖搖頭,向格溫展示這個資訊後標註的問號,“獲得情報的觀察者也不確定訊息的真偽,但有關密庫的謠言卻因此傳播開來,於是他才把這個情報傳回群島。”

“對了,這上面還提到聯盟是在他們交易時行動的,士兵們抓到了一名反抗軍組織的幹部,現如今不知關押在哪裡。”她把幾封信件交給格溫,“觀察者在這以後一直試圖聯絡上那支反抗軍,這些是他和天際省的線人來往的信件,不過沒有什麼收穫,自從走私案事發後,他們很難再對外人產生信任。”

“所以要想確認訊息的真偽,還得去找那個反抗軍組織····”格溫捋清了思路,“那個反抗軍組織的名字叫什麼?”

“紅胄騎士團。”

倉庫中忽然響起了第三個聲音,那聲音有些熟悉,卻不是傑若特。

“誰?!”

雲夢和格溫霍然起身,卻看到倉庫屋頂的缺口中跳下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板上。這名不速之客身著白色輕甲,頭戴兜帽,居然是之前在火車上刺殺奧薩德的那名刺客。

“還沒向各位介紹我自己。”

他掀開兜帽,露出一張青年的面孔來,“法諾·穆裡特,兄弟會的暗影刺客,很榮幸見到兩位來自密會的朋友。”

兄弟會?

格溫曾聽雲夢提及過這個神秘的組織。

據宗卷記載,在北地的最北部——名為霍斯佳爾德的世界最高峰上,居住有一群強大的刺客。他們以家族的形式存在,傳承古老,歷史悠久,屬於密會最早的那批創始人之一。

儘管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脫離了組織,他們仍然算得上是密會強大的盟友。

法諾臉頰消瘦,蓬鬆捲曲的黑色長髮在前額垂下一撮,唇上留著細密的胡茬,鐵灰色的眼睛裡帶有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給人一種輕浮感。

他看上去像是個花花公子。

這是格溫對刺客的第一印象。

殊不知在格溫打量對方時,法諾也在觀察他們兩個。

一個紅發諾曼少年,還有一個黑瞳少女,這樣的組合實屬罕見,令他不由產生了幾分興趣。

“我聽說過密會,在西陸各地都有你們的分部。夥計,你們是從哪兒來的?群島?安裡爾德?還是沙漠?”

沒有想到對方會和自己搭話,格溫先是有些意外,隨即才矜持地對他點點頭。

“·····我們是從群島分部來的。”

說出答案後,他便不再開口,擺出一副惜字如金的做派,不想跟這個花花公子有過多交流。

“群島王國分部?”

法諾有些意外,“能穿過邊界防線來到這兒,你們也一定有些本事,想必各位是為了群島王室的密庫而來吧?”

“你聽到我們的對話了。”

雲夢朝他晃晃手中的記錄薄,“你也是來尋找王室密庫的?”

“沒錯,我正是因為那個傳言才被排到這兒,”刺客很爽快地回答道,“刺客與北地王室頗有淵源,所以家父讓我調查密庫訊息的真偽,那天從火車上離開後,我就一直在米爾巴特城裡活動,也確實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比如?”

“比如那個反抗軍被抓的幹部,”法諾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我找到了他具體的關押地點——啊,順帶一提,不用再等那位獵魔人先生了,阿爾泰親眼看到他被警員們抓了起來,很有可能也會被關進那座監獄。”

“阿爾泰?”

“我養的鷹,”法諾抬手貼著嘴唇吹響一聲口哨,倉庫外的夜空中傳來清脆的鷹鳴,似乎在表示回應,“這是我父親給它起的名字。”

“唔····”

格溫突然有些羨慕起這傢伙來,他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問道,“那座監獄呢?它在哪兒?”

“就在這座城市的最深處——巴士底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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