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八章 祝太監笑飲梅花酒,唐太宗二子吳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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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幹殿下。”請來的老太醫鬚髮皆白,據說以前是專門給孝宗的張皇後瞧病的,還給邵貴妃瞧過眼睛,雖然邵貴妃的眼睛終究還是瞎了,不過嘉靖皇帝純孝,到底把這個給自己皇祖母瞧病的老太醫留在宮中,給自己老孃蔣太后瞧病。

有讀者老爺或許會說,醫生又不是什麼稀缺資源,即便稀缺,對皇家來說也不至於稀缺,有必要把個【祖傳御醫】一直留在宮裡面麼,瞧這架勢,瞧病的能耐似乎不咋地啊!

皇家真缺醫生,太醫院有院使一員,院判二員,吏目十員,御醫十員,其他什麼惠民藥局、生藥庫大使、副使,連醫士一起,也就百十個人,根據人類喜歡薅公家羊毛的一貫尿性,這裡頭大概只有十個御醫是真能瞧病的,其他人等大機率屬於行政人員,一個弄不好,這十個御醫的指標都很可能有濫竽充數的在裡頭。

就十個御醫,皇家可是連太監都有十幾萬人的,瞧得過來麼?也就是幾個身份尊貴的有資格叫御醫來伺候,那些不大受寵的妃嬪都沒資格,生病只能多喝熱水。

總之,這個祖傳御醫,在宮裡面算是數的著的,能叫來瞧病,算是人家老太醫給面子。

老頭好歹也算是三朝元老,內宮裡面什麼糟心事情沒瞧過?當初孝宗皇帝被張皇後抓破臉,還是他給上的藥哩,故此,吳侯為什麼叫脫脫嫂嫂,老太醫只當不知道,笑眯眯就說,“夫人這是喜脈,賀喜幹殿下了。”

康飛傻了,什麼我有兒子了因此一蹦三尺高的情緒完全沒有,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王德發?

倒是旁邊的張桓老將軍急得脖子都紅了,搓著手掌就問,“敢問,是男是女?”

老太醫頓時一皺眉頭,心說老夫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是男是女……不過他到底廝混三朝,太極推手水平極高,笑眯眯就說道:“診脈雖診不出男女,不過,下官略通面相,瞧少夫人的面相,那是個子女雙全的命數。”

老將軍一聽這話,歡喜極了,其實老將軍是極聰慧的,但是人都有缺點,老將軍這會子,哪怕是明知道假話,那也得當真話聽,喜滋滋就道,“張三,張三,王八蛋你跑哪兒去了,快給老太醫奉茶……”

老太醫趕緊搖手,“茶就不必了,下官還要回宮當差……幹殿下,若還有神馬差遣,只管遣人尋下官便是了。”

旁邊張桓老將軍看康飛還是個呆巴巴的模樣,忍不住一跺腳,自己親自把老太醫送到門口,又給塞了一封銀子,老太醫只覺得袖籠一沉,頓時牙花肉都笑出來了,一疊聲客氣,勉為其難捏著袖子,上了馬車去了。

回到院中,他看康飛猶自發呆,忍不住走上去一巴掌拍在康飛後腦勺上頭,“你發什麼楞哩?”

康飛臉上一紅,嚅囁著就道:“祝太監提督京營,早晚勞累,待會兒家來,我怎麼張嘴……”難道要說,恭喜祝兄弟,你老婆懷孕了,你得好好謝謝我。

祝太監如今作為康飛的薦主,又是黃錦的乾兒子,到底讓嘉靖給提拔了一下,差遣他提督京營,具體的職務是監管三大草料場。

別看這職務聽著不好聽,好像是個管草料的,實際上,所謂三場,因為北方人口滋生,早就沒有放牧條件了,而是由北方各地糧道衙門專門支給折色銀到三大草料場,再由三大場去徵買,換一句話說,是御馬監專門管錢袋子的,權力極大,油水極肥,算是御馬太監下面的第二人。

這不叫飛黃騰達,甚麼才叫飛黃騰達,故此祝太監每日累得跟狗一樣,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今兒他如往常一樣先去乾爹黃錦那兒請安,和氣哼哼的黃錦一道兒背後罵了一氣呂芳呂公公,隨後便唱著小曲兒家去了。

一路上碰到的大小太監們,知道這位正得寵,還跟那位幹殿下是拜把子兄弟,宮裡面沒有新鮮事,沒聽說昨兒司禮監經廠太監談二都被那位幹殿下給一刀剁了麼,就這麼豪橫,關鍵是,萬歲爺只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都不敢怠慢,一口一個祝公公,喊得祝太監是心花怒發。

當然,也略還有些遺憾的,要是哪一天,能跟他乾爹黃錦一樣,站在諸大貂檔當中,眼前一堆太監磕頭,齊齊高喊,拜見諸位老祖宗……那人生,才叫一個圓滿。

不過,比起在廣東香山縣吹海風,那已經是極好了。

一路眯著眼睛做夢,似乎眼前十幾萬太監喊老祖宗,迷迷瞪瞪打了個瞌睡,等伺候的小太監搖醒他,這才從美夢中行來,擦擦嘴角,起身從馬車上下來,門口幾個家丁,就請他去見張桓老將軍。

有些納悶,他一路跟去老將軍的院子,老將軍瞧見他,臉上帶笑,“小祝,快來坐,老夫新交了一個朋友,送了我一罐酒甸的梅花酒,足有十年陳……”說著,拉著他坐下,親自給他倒了一杯,“快嚐嚐。”

祝太監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老將軍不是外人,那也是同鄉,吃兩杯酒,自不礙事,當下端起酒來,看這酒色做琥珀,裡面兩塊冰魚兒,冒著涼氣,把酒香都鎮出來了,楞了一下,隨後一笑,“老將軍真是會吃酒,這梅花酒,我小時候倒也吃過,鳥雀爭勸酒,梅花笑殺人……”

他是個子孫廟道士出身,張桓老將軍那也是坐過監的監生出身,實際上都能算到讀書人那一檔裡面去,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也還都略懂。

張老將軍一笑,“小祝,你是真懂。”說著,與他同飲了一杯,又勸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將軍這時候才說道:“我有個好消息要說與你聽,你夫人,懷孕了。”

這句話,如雷灌頂,把祝太監震得渾身顫抖。

足足呆了半晌,祝太監才顫著嘴皮子說道:“老爹爹,你沒有騙我罷?”

“這怎麼能騙你哩,宮裡面請的老太醫,確診的喜脈……”

“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祝太監瘋狂一般連蹦帶跳,隨後,淚如雨下,“這是老天爺不亡我祝家啊!”

作為一個太監,無根的人,若是能與床榻之上聽著子孫們哭泣的聲音含笑而終,這便是最大的幸福啊!

只是,這時候兒子忽然聽到老將軍淡淡一句話,“小祝,當初我們可是說好的,你夫人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算我老張家的……”

一句話頓時就把祝太監給炸裂了,“老爹爹,這個就不對了,這是我家夫人肚子裡頭的孩子,怎麼好算你們老張家的?”

“怎麼?你想混賴?”老將軍瞪起眼珠子,雖然鬚髮皆白,卻是殺氣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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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真仙雖然是個沒卵子的太監,這時候卻強硬得像是抬棺上朝的強項令,“老爹爹,你這話說的,我老婆肚子裡頭的孩子,我老婆……怎麼叫混賴哩!”

“好你個小祝子,居然食言而肥……”

“什麼食言而肥,老爹爹,沒說過的話,我能認麼?”

乓啷一聲,老將軍把酒杯摔在地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雙眉倒豎,髭鬚怒張,“小王八蛋你敢說話不算老子我打死你……”

祝真仙一下就跳了起來,雙手把桌子一掀,酒菜俱都掀倒在地,“老王八蛋你有本事打死我,打死我,那孩子也是我祝家的……”

門口幾個家丁和小太監面面相覷,又不敢上去拉架,不免聚頭,要不,請小老爺來做個攔停,要不然,怕不是祝太監被打死就是老將軍被氣死。

沒一忽兒,康飛匆匆趕來,撣眼看見一老一少,兩人就跟鬥雞一樣,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來,有本事你就往這塊打……

小龜孫你以為老子不敢撒……

看著這衣衫不整的老少,康飛真真是一個啼笑皆非,上去一把分開二人,“我說,老爹爹,祝兄弟,你們兩個,把我一個面子……”

卻不想,這兩位連他的面子都不給,“這個面子不好把你……你說話不好使……咱們今兒個非要把這個事情說清楚……脫脫(我老婆)肚子裡頭的孩子到底是姓張還是姓祝……”

康飛一聽這話,這明顯是勸不好的節奏,當下扭頭就走。

老少二人一瞧,未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將軍把祝真仙的衣服領子鬆開,長嘆一口氣,“這小子不上當,如之奈何。”

祝真仙也鬆開老將軍的袖子,“老爹爹放心,我再去教坊司買十個八個回來……你老人家放心,我還年輕,緊你,先緊你。”

兩人把桌椅又扶起來,坐在一起吃酒,把門口家丁和太監都看呆了,心說這兩位什麼時候商量的?俺們怎麼沒看見?

兩人吃完酒,各自回房,路上打著燈籠伺候的小太監未免就問祝太監,“乾爹啊!兒子怎麼沒看明白哩!”

祝太監鼻腔出氣哼了一聲,“你小子還缺著歷練哩!”他這個剛收的乾兒子才十來歲,跟他剛入宮那會子差不多,長相好,明明是本地窮苦人出身,皮膚卻白得像是個讀書人,人也機靈,在宮裡面也算是有眼力見兒的,只是到底太年輕……而且還不識字。

有心要培養這個乾兒子,當下祝太監就給他掰開了揉碎了說道說道,“張鯨啊!過些日子,乾爹我找個機會把你送進內書房去,先讀幾年書,要不然,你被別人賣了,還要幫別人數錢哩!那張老將軍一開始說請我喝梅花酒,我就明白了……”

“梅花酒有神馬?”年輕的張鯨不明白。

“鳥雀爭勸酒,梅花笑殺人。這首詩是當初隋煬帝楊廣所做,後來便在揚州留下這麼一個酒品……”

張鯨搖頭,還是不明白。

祝太監用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看著他,“要不說多讀書哩!隋煬帝的蕭皇後後來便是入了宮伺候唐太宗的,煬帝的長公主後來也嫁給唐太宗做了妃嬪,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吳王,一個蜀王……”

張鯨聽呆了,一臉【你們讀書人真會玩】的表情。

祝太監伸手摸了摸張鯨的頭,“你乾爹我還年輕,你那位本家張爹爹卻已經八十多了,今天一閉眼,明天未必睜得開,讓他一讓又何妨,即便傳出去,那也是美談,張鯨啊!乾爹今兒教你,你得記住嘍,自古忠臣必出孝門,你若做到這一點,連皇上都得高看你一眼……”

張鯨連連點頭,乖巧地說道:“兒子必定牢牢記住乾爹的話。”

“回頭把乾爹昨兒教你的十個字各自寫二十遍……張鯨啊!乾爹我以後說不得就要靠你養老,你要好好學習啊!”

要是康飛在,指定呸祝真仙一臉,你連個十來歲的毛孩子都對人家用話術,缺德啊!

第二日,宮裡面來了太監上門,看見康飛噗通就先往地上一跪,“奴婢內官監掌司,給幹殿下請安了。”沒辦法,這位是真煞星,把司禮監經廠太監都給剁了,萬歲爺一句話不發,說個難聽的,親兒子也未必及得上,此時不跪,更待何時。

有些太監甚至感嘆,談太監是個好人吶!活生生用自己的命給大家上了一課……說起來,談太監生前也是個體面人,咱們雖然不敢得罪幹殿下去給談太監上一炷香,不過,聽說他有幾房美妾,咱們不妨幫著照顧照顧。

康飛未免皺眉,最煩這種噗通往地上一跪的了,當然,關鍵是昨天太刺激了……當下沒好氣,“趕緊起來,有事說事,沒事快滾。”

“幹殿下,您如今也是勳貴了,按例,要在東華門外賜宅子,奴婢請幹殿下去相看相看……”內官監掌司太監一臉堆笑。

康飛未免不耐煩,“搬家多麻煩啊!你就去說,我在這兒住的挺舒坦的。”內官太監聞言臉色一滯,可看看康飛一臉起床氣,怕殿下惱起來,說不好就跟談太監一樣,一刀給剁了,那多冤屈?只能灰溜溜回宮。

嘉靖一聽,未免呵斥,“一點差事都辦不好……”內官太監只能連連磕頭。

想了想,嘉靖就說:“你去跟他說,就說他幹爸爸說的,是不是嫂嫂睡上癮了,堂堂吳侯,朕的乾兒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內官太監跪在下面心裡面打鼓,心說我要這麼跟那位幹殿下去說話,怕不要被剁成肉膾?

嘉靖一瞪眼,“還不快去。”

內官太監真是欲哭無淚,轉身又去了。

康飛瞧見他,心說你怎麼又來了,內官太監結結巴巴,哪兒敢說話,最後一咬牙一跺腳,不得不高聲喊了一聲,有口諭:戴康飛,你是不是睡嫂嫂上癮了,堂堂吳侯,朕的乾兒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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