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另有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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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白衣修者舉步踏上屋脊,顧平林也跟著側過身,冷不防那輕薄的白紗髮帶被風帶起,末梢輕輕拂過臉龐,依稀竟帶著桂花香,顧平林不由一怔。

“可惜,桂花都開過了。”段輕名嘆了聲。

顧平林回過神:“鬼鬼祟祟跟蹤我,現下又弄出桂花香試探,你是想說什麼?”

段輕名笑道:“又冤枉我,我只是見你看得出神,想必是喜歡桂花,有心博你一笑罷了。”

“理由找得不錯,”顧平林冷笑,“師兄果真心思玲瓏,我喜歡什麼,你就都有。”

“非也,是你喜歡的我恰好都有。”

“除去你這個人,這句話也不算說錯。”

段輕名習慣被他嘲諷,沒計較,反而意味深長地道:“這些時日,你有些躁進了。”

修煉的事瞞不過他。顧平林語氣一淡:“那又如何?”

“你太執著。”

“大道之前,誰不執著?”

人在道途,誰真無求?心有所求,誰不執著?

段輕名沒有再反駁,微微笑了。

道途之事兩人向來就有分歧,顧平林索性話鋒一轉:“良辰美景,何必執著於論道?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問你。”

“良辰美景不宜論道,就找我算賬?”段輕名不以為然,似乎早就猜到他要說什麼,“萬籟嘛,他竟然沒有廢物到底,讓我意外,你難道不覺得有趣?”

顧平林語氣有些嚴厲:“他是不是廢物,都不是你插手的理由,你是安心斷送他的道途。”

“別人的道途,非我能斷送,”段輕名道,“我只是讓他們早一點認清自己。”

顧平林道:“你的想法有異於常人。”

“是你們不願承認事實,”段輕名迎著風,聲音有些清冷,“只有廢物才會為一句話動搖心志,他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成為別人的累贅。”

溫柔的皮相褪去,涼薄的一面終於顯露。顧平林不禁拉緊肩頭披風:“在我看來,守護想要守護的東西,承擔想要承擔的責任,做此生想做的事,也是一種道,非天之道,卻是人之道。”

“說得好,”段輕名撫掌,轉身面對著他,輕笑,“但是廢物能守護什麼呢,顧小九?別人我沒興趣,但我瞭解你,你嚮往天道,卻要被所謂的責任牽制,你想破境飛昇,卻還在那些廢物身上投注心思,妄圖兼顧一切,以至進境緩慢,你真的不急嗎?”

磁性的聲音極盡誘惑,溫柔地刺透人心。

顧平林側過身去:“我進境緩慢自有緣故,並非如你所想,世上也不止你段輕名能兼顧許多。”

段輕名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帶得他側回臉:“你……真是不聽話。”

真是不聽話。

顧平林渾身一顫,心跳驟然加劇。

靈魂深處,電光石火間,耳畔竟響起同一個人的聲音,沒有這麼溫柔的笑意,也沒有這隱隱的無奈,只有冰凍三尺般的寒。

――真是不聽話。

――這樣就放棄了,你真是令我失望。

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引得神魂動盪不止,顧平林臉色發白,禁不住輕輕按住心口,呼吸急促起來。

什麼時候?是他?

失神瞬間,脈門突然被人扣住,凌厲霸道的真氣侵入體內,直衝丹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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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出自本能,顧平林猛地揮開那手,體內造化真氣運轉到極致,將那道補天真氣徹底絞殺!

待反應過來,顧平林不由心一沉。

對面,段輕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再動作。

既然中計,顧平林便不再隱瞞:“你一定要逼我翻臉?”

“你怕我,”段輕名道,“我只是奇怪,前世我到底做過什麼?你說我害你師門,毀你道途,嗯……或許我會害你師門,但毀你道途又怎麼說?”

他敢出手試探,必定早就猜出了不少。顧平林寒聲:“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大致猜到一些,方才只是證實,”段輕名停了停,“真意外,前世我們竟然是這種關係。”

“意外嗎?”顧平林神色冷峻,“我們原本就是這種關係,現在也是。”

“我以為,我們現在應該是與寒英雙劍……”段輕名側身躲開刺來的劍,伸手覆上那握劍之手。

兩手交疊,顧平林守住心神,抬腳要踢。

段輕名突然先一步抬腿纏上來,腳尖還輕輕地、極其曖昧地勾蹭了下,在顧平林發怒之前又迅速退開,收起戲謔之色,語氣溫和純善:“好了,再打就驚動裡面的人了。”

他主動退讓安撫,顧平林有些措手不及,惱怒,此人態度轉變之快,在於他會掌控人心,又比前世更熟悉自己,正在根據自己的反應判斷下一步行動:“你在戲弄我?”

段輕名莞爾:“介意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都說不打笑臉人,此人大概是唯一笑起來仍讓人想打的例外,顧平林再三握了握劍柄,權衡片刻,還是收劍了。

段輕名立刻就忘了兩人剛才還劍拔弩張,若無其事地走近他:“是在這裡?”

顧平林道:“你都猜到了,還想說什麼。”

段輕名看著那株桂花樹:“這種毫無樂趣的事,我向來不喜歡,既然是對手,難道不該留著繼續對付我更有趣嗎?”

顧平林不答。先給人希望,再一步步摧毀對方的意志,玩弄人心,這才是他最熱衷的遊戲,而不是廢人道脈,徹底了斷對方的道途。

“能激怒我的事情並不多,”段輕名收回視線,“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那聲音又輕又柔,顧平林卻感覺有兩道審視的目光凝聚在身上,寒利如冰刃。

顧平林終於開口:“你失去過重要的人嗎?”

“重要的人?”段輕名偏過臉,拖長聲音,“喔――我這種無情無義的人,有誰重要到讓我破例呢?我想想……是說你嗎?”

顧平林已冷靜:“前塵舊事,你也說了不必過於執著,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事,到此為止吧。”

“是曲琳。”確定的語氣。

往事重提,顧平林也覺得索然無味,甚至有些微的難堪,好似又一次將曾經的狼狽模樣暴露在這個宿敵面前,顧平林微微低頭,就要走。

身後傳來輕笑聲。

顧平林驟然止步,回頭:“你笑什麼?”

“這個笑話不好笑嗎?”段輕名順勢勾起他的下巴,輕輕晃了晃,“你自認瞭解我,所以覺得我會對曲琳感興趣……”他停住,嘴角上彎,似乎又想笑了。

見他這樣,顧平林怔了下,也有些動搖。事實證明前世多有誤會,莫非又是弄錯?但若不是為曲琳,還有什麼理由呢?顧平林暗暗搖頭,想掙開:“事實就是如此。”

“事實如此,”段輕名破天荒地沒有放手,“不是曲琳,那就是你激怒我了,你做了什麼呢?”

做了什麼?顧平林不禁想起那一夜,酒醉之下,事情糊里糊塗就發生了,事後自己更多是懊惱,對那場荒唐的□□竟沒有多深的印象。再究其源頭,自己因舊怨而心生偏見,不僅失查,將步水寒之死錯怪到他頭上,還輕易就中了南珠的暗算,顧平林更覺慚愧尷尬,迴避他的視線。

笑意微微收斂,隨即變得更溫柔迷人,段輕名低下頭來,輕聲:“之前你對曲琳多有照顧,你們是什麼關係?”

下巴上力度陡然變大,顧平林吃疼,掙開他:“與你無……”話說一半又頓住,曲琳的事豈會與他無關?顧平林也知有愧,怒氣瞬間消去幾分,半晌道:“往事已矣,何必再提。”

段輕名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仍然盯著他。

顧平林果斷地道:“前塵已了,多說無益,此事錯在我,是我一時疏忽中計,對不住你與曲姑娘,但你不明真相就廢我道脈,也算扯平,如今曲姑娘與步師兄很好,還望你不要橫生枝節。”

段輕名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也是。”

“多謝。”顧平林松了口氣,冷不防再次對上那雙眼睛,盈盈笑意未達眼底,顧平林不由頓住。

察覺他的警惕,段輕名安撫似地拍他的肩:“只要你專心一點,我自然會遵守這個約定。”

肩頭比平日多了一分難以察覺的重量,顧平林瞭解此人,清楚這種異常代表什麼,卻想不明白他又在發什麼瘋,看著眼前滿面春風的人,顧平林更不敢有半絲鬆懈。

“顧小九,”黑眸深處壓制著尚未熄滅的怒火,段輕名語氣依舊溫和,“你的道途不需要除了對手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女人。”他停了停,伸手撫去顧平林肩頭的褶皺:“我也不喜歡弄髒的東西,包括對手。”

髒了。

顧平林面色一變,死死地盯著他,目光銳利且陰冷。

“被我廢了道脈,這就是你的執念嗎?”段輕名眼神略柔和,“所以你才找到我,事事都想要與我一較高下?”

袖中雙手劇烈顫抖,顧平林垂眸,看看肩頭那指節修長的手,聲音冷靜得有點僵硬:“時候不早,該回去了。”

段輕名沒有勉強他:“走吧。”

時過半夜,花市仍然熱鬧,顧平林剛走到望仙樓大門扣,迎面恰好有一大群紈絝子弟走出來。

萬籟醉醺醺地送他們到門口,他搭著程意的肩,大著舌頭問辛忌:“王……王前輩,齊十三娘真的逃婚了啊?”

跟著這位傻少爺,辛忌蹭了不少好東西,心情還不錯,笑呵呵地道:“當然是真的,怎麼,萬小公子想找他?”

“嘁,找……他做什麼!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被罵成廢物,”萬籟委屈地哼哼,突然兩眼一亮,“等我學了劍,一定打得他……”

“齊婉兒呀,”程意轉過臉來,“別想啦,你這輩子都打不過他的。”

萬籟大怒:“放屁,再胡說,小爺揍死你!”

程意認真地道:“你也打不過我,還是算了吧,我不想打你。”

……

“顧公子回來了,”看見顧平林進來,辛忌笑呵呵地打招呼,接著就看到後面的段輕名,辛忌老臉抽抽,笑容有點僵,“段公子也在,兩位是出去逛夜市呢?”

顧平林點點頭,徑直往雲中小閣走,段輕名倒是在辛忌面前停下,含笑道:“是啊,月色甚好,隨便走走。”

辛忌看著顧平林的背影:“顧公子的臉色不太好?”

段輕名“嗯”了聲:“大概是我的錯。”

廢話,有你在,誰會心情好?辛忌腹誹,面上笑道:“顧公子平日最講理,人又穩重,什麼事惹他生氣了?”

段輕名笑問:“前輩想知道?”

“老夫年事已高,沒精力管後輩的事情,哈哈……”辛忌立時警惕起來,訕笑著走開。

眾人本打算在流香花市停留幾日,不料顧平林突然改了主意,次日就要動身離開,萬籟苦留不住,只得親自將眾人護送出花市十里外,依依不捨地作別,他是要等到明年靈心派大選才能入門了。閻森還要留在流香花市辦點事,段輕名暫時也用不著他,只隨他去。

萬籟特意弄來幾隻靈鶴,四人乘鶴而行,省時省力,辛忌拍著鶴背讚道:“萬氏的靈鶴果然不是凡品。”

段輕名半躺在鶴背上,一邊拿著書卷看,一邊附和:“是不是有駕鶴仙去的感覺?”

辛忌鬍子抖了抖,嘿嘿笑道:“段公子說笑了。”

段輕名笑道:“我是說,不出三日,你大概就真的要駕鶴去見西王母了哦。”

辛忌登時笑不出來了,他到底老辣,鎮定地試探:“這話什麼意思?”

段輕名慢條斯理地道:“不才曾學過一點卜術,算出你近日將有大劫,恐怕很麻煩。”

辛忌意外:“你懂卜術?”

“天機不可洩露,”段輕名似乎有些困,隨手將書卷扣在胸前,閉上眼睛了,“信與不信,隨你。”

辛忌驚疑不定,盯著他看了會兒,實在看不出什麼,於是打哈哈:“多謝段公子提醒,老夫向來知命,若天意如此,那也無可奈何。”他一邊說,一邊瞟顧平林。

顧平林不予理會。

天機道乃窺天大道,以人心通天意,需無私無慾,是以此道修者極少。昔年自己也曾嘗試研習,始終不得其門,何況是段輕名,此人狂妄自負,說隨心所欲,不如說是隨性所欲,完全不適合天機道,他就是閒得無聊,故弄玄虛耍辛忌。

說戲耍……倒也不全是。

顧平林心頭一動。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辛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實則如坐針氈,到驛觀後,他終於忍不住過來找顧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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