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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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何南走進辦公室時，王英雄正盯著桌子上的雪景球沉思。
雪景球裡頭，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大雪還在沸沸揚揚地飄灑著，內裡是一片雪白，幾乎看不到別的色彩。
何南抬手敲了敲門，他這才抬頭，說道：“來了？”
“嗯。”何南應了一聲，徑直走到辦公桌前——這間辦公室看起來和他之前來時沒有什麼兩樣，書籍、檔案、多肉植物，甚至桌上的雪景球。
那理應被他打碎以前往卡巴拉洪流中的雪景球。
“上一個被你打壞了，於是卡巴拉又交給我了一個。”王英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不是我打壞了，而是你讓我打壞的。”何南道，“說這樣就可以接觸卡巴拉的能量。”
“那種事情我可不記得。”
……會記得才怪啊！
何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自他們從卡巴拉的空泡中回來後，其他人關於這段冒險的記憶不是被刪除，就是被篡改了。
“你找到來就是為了抬杆嗎？”他不滿地試圖抱起雙臂，但左臂異樣的感覺卻讓他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當然不是。”王英雄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你的手，現在怎麼樣了？”
“右手已經沒有大礙了，至於另一邊……”他抬起手，指尖正微微彎曲著，“這就是極限了。”
“還是無法恢復正常功能嗎？”
“現在多少好了一些……醫生說，後續繼續康復的話，正常生活沒有問題。”
“你的傷，剛發現時可是連愛塔格的治癒魔法都沒法奏效。”王英雄說，“能多少恢復一些，也算是魔法與科學結合的效果吧。”
“或許是吧。”何南聳聳肩，“也得多謝你替我安排了這些治療。”
“不必感謝我，感謝卡巴拉的女兒。”王英雄輕笑一聲，“如果沒有她，我大約不會相信你們的故事。”
何南垂下頭沉默不語。
那時候奇易的樣子他到現在還記得，脫離了卡巴拉使命的卡巴拉子女，慌亂、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也不明白該怎樣去尋找。
於是她做了她認為唯一可行的事，那就是去找王英雄，一口氣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說出，無論是黎明之樹遭遇的危機，還是何南胡來般地把她帶出卡巴拉的空泡……
“我的手臂，大概就是那時獻祭給了卡巴拉吧。”何南說，“他說的‘代價’……這或許也是其中之一呢。”
雖然看起來還完好無損，但引魂火已經將他手臂內側的肌肉破壞了——在那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除了可以轉動肩膀外，甚至無法自如運動手肘。
“肌腱受傷了。”醫生這樣說，他說了許多醫學名詞和難懂的症狀名，何南決定只記住其中的重點。
接著就是王英雄突然出現在了醫院裡，他瞪著與開城大學教授一同前來的奇易，後者衝著他吐了吐舌頭，一臉“你就算不滿也沒辦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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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醫學暫時無能為力，那就去愛塔格嘗試一下吧。”然後王英雄就這樣說了。
愛塔格的英雄正在開城大學就讀，自那之後，何南和王英雄的聯絡就變得密集起來。
現在他來到這裡也是，因為王英雄告訴他：“過來一趟。”
不過現在“去開城大學”這件事本身倒沒有那麼讓何南厭惡了。
“只取走了這些作為代價，卡巴拉也算是相當仁慈了。”王英雄這樣說，聲音帶著一絲促狹，又轉瞬消失不見。
“關於我們的記憶可是消失了哦？”何南說，“你不認為這也是代價嗎？”
“對這件事，你後悔嗎？”
“不，完全不。”
“那麼，它就不能算是代價吧。”王英雄淡淡道，“因為你不覺得自己有所失。”
“這……或許也是吧。”何南呆了呆，垂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又再度開口，“但卡巴拉是不是這樣想呢？”
“這可就難說了。”王英雄笑了，“它和我們的所思所想，從來就沒有完全一致過。”
“我們此時此刻進行的對話，也許都在它的預料中。”
“把卡巴拉當成預言者就沒有意思了。”王英雄笑得更深了，“它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運轉、不斷試圖達成自己的目標而已。”
“——世界樹。”
“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世界樹枝上，所有世界的穩定。”
“你覺得這聽起來會比‘它是個預言者’好很多嗎？”何南嘆息，“無論如何，我們在面對著的，都是一個別有目的的……生物。”
“卡巴拉並非我們的敵人。”
“但是，它也絕非朋友。”何南說道，“只是個有自己目的的龐大之力而已。”
“你很清楚嘛。”
“……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
“在迪沃亞，裂痕出現在匯聚著創世者力量的地方。”何南沒有直接說出問題，“在佩爾孔納亞，裂痕出現在雷霆之神落下的雷電中；在墨努利亞，月神之月與裂痕所在的湖共生……”
王英雄看著他，從他眼中，看不出對這問題抱有成疑惑。
“三個地方都有個共同特點，就是它們與世界的起源有關……”何南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裂痕……奇易對我說，那是世界從卡巴拉的能量流下脫離後留下的痕跡……那痕跡之所以出現在起源之地，只是個巧合嗎？”
“裂痕只是會出現在世界壁最薄弱的地方而已。”王英雄說。
這個瞬間，何南才忽地意識到，自己是在與一個系譜學老師交談著，他眼中的光芒似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何南所說的這些，他都已有所瞭解。
——這份瞭解一定不是源自於黎明之樹，因為那份記憶已經消失。
所以，其它種種世界，一定，也與它有著相似之處。
為什麼？
“世界起源的地方反而是最薄弱的一環？”何南眯起眼睛，“世界誕生時……發生了什麼嗎？”
“也許並沒有發生什麼，只是‘誕生’這一行為本身，帶來了傷痕而已。”
“傷痕……”
“這只是種猜想而已。”王英雄忽地又笑了，“和奇易告訴你的那些不同，是真正的猜想。”
何南一時無言以對。
“——另外，順便一說，這些內容都是在系譜學中正在被廣泛探討的。”
聽見這句話的人不僅更加沉默，甚至翻了個白眼。
“你意下如何？”
“什麼意下如何？”何南咋舌，“世界樹系統不是沒有將我登記為英雄嗎？”
“如果你考進系譜系，我依然能夠讓你進英雄班。”
“前提是我考上，對嗎？”何南咧了咧嘴，有些嘲諷地笑了，“你不覺得我本來就是因為考不上才要加分的嗎？”
“我認為，你是為了別的目的才以此為藉口的。”王英雄說，“現在……你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何南沒有立刻答話，王英雄看著他，又說道：“你真覺得自己考不進開城嗎？”
“不。”何南說，“只是考進開城而已……有什麼難的？”
“既然如此，就期待你明年高考時的表現了。”
何南只覺得自己似乎著了眼前人的道，又說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最終只得聳了聳肩。
“另外，今天找你來，是想告訴你，奇易的事已經辦妥了。”王英雄補充道。
“啊？嗯。”話題忽地又回到了一開始，中間的落差足以讓何南反應了片刻，“是嗎……”
憑空出現的卡巴拉子女，她將來也一定無法返回卡巴拉中，而在根源世界生活她又有諸多不便。
是以，何南在奇易請求王英雄幫忙後同樣請求他，希望他能幫奇易張羅些什麼。
“總之，她的事，你不必過多擔心。”王英雄說，“她會暫時住在我這邊。”
“……多謝。”這才是他應當道謝的事，何南想。
“用不著道謝——要謝的話，考上開城吧。”
“那就承你吉言了。”何南說著就向門外走去，“那麼，在系譜學裡再見吧——裂痕究竟是什麼，就等到時候再研究看看吧。”
“——話說回來，你不這樣認為嗎？”王英雄叫住了他，“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那就是認清眼前的現實後，依然能夠毫不放棄地為之努力。”
“哈？什麼意思？”何南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沒什麼，只是想說，祝你好運。”王英雄說道，“來年再見。”
“來年再見。”
門被關上，房間裡又恢復了獨自一人的寂靜，王英雄看著自己桌上的雪景球，再度陷入了沉思。
完結啦！
各位來年再見，下本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