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時代在召喚

“怎麼……回事。”

用盡最後的力氣，路德維希稍微偏轉了頭部的角度，想要至少見到發生了什麼：“這是……永不可解的問題，是……亞當與夏娃以來，所有人類的噩夢……牙痛比詩、哲學、數學與世間的音樂都更有力量！就算你直接把牙齒敲碎拔盡也沒用，那只會讓你痛得更加劇烈！但為何，你能……”

“時代變了，路德維希。”

明治天皇搖了搖頭，將太刀從人體中抽回，以嫻熟的動作甩幹了刀身上的血液。

“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說這就是‘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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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前，泥潭底部。

明治天皇將機械臂舉到眼前，從關節間抽出一支好像武器、卻又不是武器的事物。她以那件東西伸入口中，放了幾秒之後拿出。隨即機械臂上又伸出連著一塊螢幕的長杆，螢幕上顯現出了黑白二色的影像——那是X射線照出的照片，顯示了明治天皇口腔內部的骨、牙與路德維希二世“王權”的盤踞形態。

“是……這樣的……狀態呀。”

痛到腦內自語都變得斷斷續續的明治天皇，此時正以最大的自制力保證機械臂的穩定。幸而機械臂內已沒有任何神經傳動的肌肉，所以它的情形要比明治身上的其餘部位要更快恢復一些。現在明治唯一能夠倚靠的就是這只“工業的右腕”，而這右腕機能的豐富程度，也並未令她失望。

“瞭解患處結構以後……就來確定，手術方案吧。”她想，“怎麼辦呢？首先……還是要先‘進化’出用於麻醉的針吧？”

心念及處，銀灰色的機械表面一陣起伏，彷彿底下正有什麼活物聳動。過了幾秒，繼整套X光成像裝置之後，這支連向明治天皇右肩的“工業的右腕”，於機械縫隙間再度跳出了一件不是武器的工具——當然，這一次是麻醉針，正如明治所願。

“牙齒的根管系統……是很複雜的。任何器械和……任何方法的預備，都不能到達……整個根管系統。所以機械預備和化學預備……的結合，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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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回憶著牙齒根管治療術的要點，明治天皇一邊對自己施以區域性麻醉。針尖自她臉頰邊的皮膚刺入，暫時消解了一部分超現實的劇痛。但為了徹底驅除“牙痛皇后”的影響，僅憑區域性麻醉，還是遠遠不夠的。

“好了。現在就可以，鑽開牙齒……”

令人不適的電鑽聲響起，而那支新出現的電鑽自然也是機械臂不斷“進化”出各種功能的結果。這電鑽將明治本人的牙齒鑽開，狀似可怕，但卻遠不如“牙痛皇后”毒鑽與陰風的折磨來得痛苦。在牙齒表面徹底開啟之後，明治透過一面小鏡子觀察到了腐壞的牙質，隨即“進化”出鑷子與鉤子，將那些腐壞部位徹底去除……

這一切都是在沼澤之下完成的，所以路德維希二世並不知曉。另外，由於沼澤只是受牙痛折磨者心靈的投影，所以那些溼性植物與泥炭並未打擾這場手術。

“似乎是……清理完畢了……那麼，繼續開啟，牙髓腔……”

掃除一切阻礙之後，明治天皇與她不斷“進化”的機械臂，終於將要直面路德維希二世“王權”侵襲的核心——牙髓。這是真正艱難的一步，但明治最終完成得還算不錯。

既然明治的牙髓已與路德維希二世的“王權”徹底結合，那明治也只能忍痛割愛，將壞死的牙髓也一併全部去除了。這之後她還用再次“進化”出的根管鑽擴大了根管深處，將消毒液注入根管內部，反覆沖洗了多次。直到她確認這顆牙齒之內不再留有任何“牙痛皇后”的魔法與王權，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這才是第一顆牙齒而已，還有三十一顆牙齒正在遭受攻擊。

當然，這第一顆牙齒的手術工作也還不算完。在牙齒根管消毒階段之後，就是牙齒根管充填階段。明治天皇需要用專門的材料充填牙齒根管，做無菌處理，然後保證它長期處於無菌狀態。最後她還要為自己安裝牙冠，也就是經常被稱為“烤瓷牙”的東西。這些都是費心費力、還費王權去“進化”機械臂的麻煩事，不過如果換一位君王身處此地，恐怕連做出這種麻煩事的機會都沒有吧……

三十二顆牙齒逐一處理完畢之後，明治天皇的牙齒中再無牙髓存在。此刻她的所有牙齒終於都不再會對甜、酸、熱、冷起任何反應，也再也感受不到什麼痛楚了。現在的它們，以明治天皇那個國家的語言風格來說，就僅僅是“對食物用兵器”而已。這也是自“工業之右腕”以來，這位王權攜帶者身上多出的又一件純人工制品。

於是，她不禁再次想到與契丹族的皇帝談論的最後話題——“有些事物始於機器，慢慢獲得人性；有些事物終於機器，人性在他生的過程中已片片剝落。那些失去的，終可以重獲；那些得到的，也總能再次失去。”而那時契丹少女對她的回應則是，“祝你永遠被這個問題困擾，就這樣一直迷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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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王權’僅僅作用於牙髓，是很實用的優點。不過其中的缺陷也相當明顯……只要我將牙髓全部去除，也就沒有什麼威脅了。”

明治天皇收刀入鞘，向面前的敵人再次提出了那個問題。

“這次輪到你來告訴我了，‘童話國王’、‘牙痛皇后’，巴伐利亞的路德維希二世。你認為我是什麼……是人，還是機器？”

…………

……

路德維希沒有回答。因為她已不再能夠說話，也不用繼續經受牙痛之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