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篇章】

最近北桃城的一個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倒不是說他本身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或者說他就是個很普通的人。他是個小書店的老闆，偶爾也幫附近的學校印點復習資料，每天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因為收藏了不少漫畫，民風淳樸的北桃城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他，時常會到他店裡去坐到晚上被父母抓回去的時間。

讓我在意的是，一個時常和他接觸的人。

和他接觸的，是一個被北桃城的孩子們稱作“黑老頭”的神秘人。黑老頭是個瘦而高的人，我估計他至少有一米九高，體重大概只有四十五公斤左右，是民間俗稱的“竹竿身材”。

至於更多的資訊，我就全然不知了。黑老頭平日裡用延伸到小腿的黑色風衣把自己裹了個全身，只露出穿著黑色褲子和皮鞋的那一截，從遮了半張臉的衣領裡透出來的半個頭，這又被黑色的帽子遮住了。

“套子裡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了這個詞。近來我對這個詞有著相當深刻的印象，但我對這個詞本身的記憶，卻似乎已經久遠到不可回憶了。我不知道是因為我見到了黑老頭，還是因為成為白髮而想起了什麼。

人類社會毀滅之前的記憶嗎？我忽然這樣想著。

此時我正站在北桃城的一條舊街上，這附近有家我最近常去的茶樓，在它靠窗的位置可以方便地觀察黑老頭和小書店。我腳下踩著的街道是那種帶著防滑紋的水泥地面，不算繁華的街道上也有二三十個行人自顧自地走著，各式的店鋪裡賣著各式的東西，雖然顯得這片城市有些落後，但決不至於讓人聯想到“人類文明已經毀滅了”。

老闆說的話是事實嗎？即使是和他去過了另一個桃城，至今我仍然難以相信。

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它和我腦中的知識經驗是相矛盾的，這說明我腦中的經驗並不是自然形成的嗎？

但是眼前的事更為重要。我這樣想著，再度邁開了步子，朝著茶樓去了。

組織的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現了，或者說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了。偶爾我發現了有關組織的蛛絲馬跡，最後往往也會發現是虛假情報，或者組織的計劃已經被那個自稱要取代我的蜻蜓改造人破壞了。

穿著打扮和組織成員非常接近的“黑老頭”，到底是什麼人？這時我已經在茶樓的窗邊座位上了，此時正是中午人們剛吃過飯的時間，按照北桃城人們下午聚在茶樓打牌的飲茶習慣，此時茶樓是沒有太多顧客的。

倒不如說只有我一個顧客。不對，在角落的茶桌前，還坐著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人。

窗外街對面的建築是很普通的五層居民樓，上面用褪色的粉紅色磚鋪了一層，只在磚與磚的縫隙中透露出水泥的顏色來。我能看到二三五樓的住戶此時在家中的動作，至於四樓，我沒有在窗戶內看到人，大概不在家。這棟建築的一樓，就是那個讓我在意的小書店了。

小書店裡走出來的男人上身穿著黃黑條紋運動服，下身穿著黑色運動褲，他就是小書店的老闆了。這時我看到一個小孩子從某個巷子裡跑出來，和他說了兩句，便興奮地鑽進書店去了。

看起來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書店老闆而已，為什麼黑老頭會和他接觸？不過，黑老頭也不一定是組織的人——這條線索很可能也可能和組織無關，這段時間我調查過太多無用線索了。

直到服務員見我久坐在窗邊的位置，過來詢問我需要什麼時，我才驚覺自己竟然未點茶便坐在座位上許久。

隨口點了一杯茶，我卻看到座位對面的出入口裡，走出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正義少女。她來這裡做什麼？

她沒有看到我，直接朝著櫃檯走去了。或者說她看到了我，只是沒有認出來——我作為偵探和她的交集很少，現在突然變成了白色的頭髮，她自然是認不出來的。

茶樓位於書店對面建築的二樓，靠牆的一面用落地玻璃窗和遮住窗戶上半邊的窗簾裝飾著，在內裡則是一個約300平米的橢圓形大廳，在靠牆這邊的對面，是茶樓的櫃檯，櫃檯背後則是茶樓的出入口。

正義少女和櫃檯內的中年女人交談了起來，我聽到她說了一個詞，“媽媽”。那中年女人是正義少女的母親麼？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多看了那邊兩眼。

正義少女的母親是個四五十歲的婦女，穿著很普通的黑色短袖連衣裙，看她在櫃檯裡面前擺著的賬單，應該是茶樓的工作人員。她的皮膚是頗為健康的棕黃色，不顯太多皺紋，只在眼角的部分有著些微的皺紋。從她露出來的雙臂肌肉形狀上來看，她年輕時應該經常健身，時至今日仍然保持著標準的身材。她嘴唇的左右兩側，雖然用化妝品修飾過了，但仍看得出來有裂口一樣的傷痕。

正義少女和中年女人繼續談論著，內容無非是母女二人就業觀不合引發的爭論。我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再關注那邊。

這時，我看到我座位對面，茶樓的出入口裡，走進來了兩個人。

小書店的老闆，和瘦而高的黑衣男“黑老頭”！

是巧合麼？我這樣想著，拿起放在茶桌上的帽子，扣到了自己頭上。帽簷可以掩蓋視線，而帽子也可以掩蓋我白色的頭髮，不至於那麼顯眼。

那二人如我一般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和我的座位之間隔了一張空茶桌。書店老闆點了兩杯茶，黑老頭沒有說話。

他們二人喝了片刻茶，黑老頭開口了。

“假面騎士消失已經很久了。”

說起來，我的確是很久沒有變身為假面騎士過了。而組織的改造人，似乎也不太在出現在這個城市裡了。

書店老闆不答，只是自顧自地喝著茶。

“他們不會消停的！他們是惡魔的組織……”黑老頭大半張臉都被黑色的帽簷擋住了，只露出略有些發紫的嘴唇，在激烈地一張一合著：“現在看似和平，是因為他們正在進行一次更新！在那之後，他們會再度出來……你想想，你身邊的人每天都若無其事地工作生活，每天都和能輕易殺人的怪物擦肩而過，那樣的城市！”

“夠了。”書店老闆總算開口了：“我的家人怎麼辦？我的命不只是我自己的。你為什麼要找我？我也不怎麼能打，我也不怎麼聰明，你憑什麼覺得我能代替假面騎士？而且我怎麼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有一個要取代我的蜻蜓改造人已經夠麻煩了，不要再多出來第二個了啊。我這麼想著。

“因為你有著別人所沒有的道德感，你不會袖手旁觀的，到時候。”黑老頭沉迷片刻道：“它們很快就會來了，我就是從那個組織逃出來的，我瞭解他們。”

果然是組織的人嗎……我不露聲色地喝了一口茶，二人談話的聲音並不高，離開茶桌的範圍常人應該就聽不到了。但我能聽得很清楚。

除了我，還有一個人聽得很清楚。那就是坐在角落裡的那個穿著白色風衣的人。

那人從我來茶樓開始便一直低著頭，如睡著了似的。黑老頭說“我就是從那個組織逃出來的”過後，我看到他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

那人忽的站起身來，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來。禿頂，酒糟鼻，帶著金邊眼鏡，留著有些精緻的灰白色鬍子，看起來像個電影裡的紳士。

那中年男人朝著書店老闆那邊走去，走到一半，黑老頭便怪叫一聲，抓起書店老闆的手就要跑。那中年男人卻更快一步，攔在了黑老頭身前。

“背叛者都得死。”中年男人說著，解開了風衣的紐扣。風衣內裡什麼都沒穿，而在他腰間的，是一條棕色的金屬質腰帶。

改造人麼？我用眼神掃了一下周圍。

現在仍有三個服務員在茶樓內，因為暫時沒有工作任務，坐在我身後角落裡的座位上，閒聊著什麼。

正義少女母女和三個服務員嗎……等下改造人最可能傷害到的普通人，只有這五個了。至於黑老頭和書店老闆，他們的身份我一時還無法確定，只知道來自組織的黑老頭很可能是改造人——蒼白的皮膚和略微發紫的嘴唇，是“幹部”以下絕大多數改造人的特徵。

中年男人的身體抖動著，我看到他的皮膚不斷地乾裂成棕黃色的碎塊並脫落，裸露在外的血肉在空氣中迅速地硬化並長出棕紅色的甲殼，大約在三秒鐘之後，從白色的衣領中伸出來的就是一顆有著八隻銳利的角的毛茸茸的頭了。

蜘蛛改造人麼？它變身的過程比我之前見過的都要快了不少，甚至比得到新腰帶之前的我都要快……效能上優越於作為“幹部”的假面騎士麼？

正義少女母女仍背對著改造人那邊，反而是我身後的幾個服務員中的哪個突然看到了那蜘蛛怪人，驚叫了一聲。與此同時，那怪人怪笑一聲甩掉了身上的衣物，露出了棕紅色的身體來。

聲音打破了那對母女瑣碎的平靜，我看到正義少女先回頭了，她驚叫一聲，卻說道：“媽媽，快走！”說完便拉上了她母親的手。

她不該說出來的。

那怪人聽到這話，便朝著她們母女走去。我壓低了帽簷，尋找著可以供我變身的場所。

這時正義少女的母親才回過了頭來，她看到那怪人，張大了嘴，卻許久說不出話來。那怪人身上覆蓋著分節的棕紅色甲殼，大都帶著毛，軀幹上形似肌肉的甲殼更是有著鋼針一般直立的毛，足以讓人本能地驚恐。

“你是？！”正義少女的母親摸著自己的嘴巴，卻並不是因為驚訝而捂嘴的動作——她在不自覺地摸著自己嘴角的傷口。

“看到了我，那你們也死，別怪我。”蜘蛛怪人的口器蠕動著，朝著母女二人逼近。

“等，等一下！”這時書店老闆不顧黑老頭的攔截，繞過蜘蛛怪人身邊，擋在了正義少女母女的身前。

還真是個有一定道德感的傢伙啊。我看到那怪人站定了身子，似乎有和書店老闆交談的打算，這正好為我爭取了時間。

靠近出口必然會引來怪人的注意力，該去哪裡變身呢？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和B-056在一起？就是那個一身黑衣的傢伙。”蜘蛛怪人停下了腳步看著書店老闆道：“他告訴了你什麼？說出來，我不殺你。”說完這話，那怪人故意用左腳點了點腳下的瓷磚，那塊磚便啪的一聲碎裂了。

書店老闆不說話，也許是說不出來話了。

這時我身後的幾個服務員驚叫一聲，衝到了旁側的某個空包房裡，關上了門。

正好，此時正義少女那邊都在盯著怪人，也沒人看我。

撩起襯衫，露出早就束縛在腰間的腰帶，我左手握拳至於腰間，右手大拇指、無名指和尾指緊握，食指和中指彎曲著繃緊，將右手按在了左手腕上。隨即我將右手掌心朝裡地朝著正前方推出，繃緊了手臂的肌肉，緩慢地將手朝著自己的方向收回著。

這是現在變身所必需的動作。或者說是引導我體內的那塊“石頭”運動，並進入腰帶的凹槽的一套動作。

右手臂的肌肉因為繃緊而顫抖著，我感覺到隨著身體的用力，腹內有什麼在朝著腰帶的方向移動著。隨即那石頭透過了我腹部之前用於連線舊腰帶的人造肚臍，接入了腰帶的凹槽。這是我的肘關節也恰好彎曲到極限了。

“變身。”我低語了一聲，右手握拳至於腰間，握拳的左手五指併攏朝著右上方伸去。

有一瞬間，我的五感似乎都消失了。隨即朝我湧來的是可以用“無限”來形容的感覺，各種的色彩湧入我的眼中，各種的氣味充斥在我鼻腔，與世界接觸的觸感包裹了我全身，我口中嘗到了唾液和殘留的茶水一直不曾被察覺的百般滋味，空氣中如同散步著我的分身一般，讓我對周圍的一切的形狀和大小有了更全面的認知。

新的變身，每一次都如同新生一般。

黑老頭朝我的方向看來，驚訝地退了一步。我不理他，朝著蜘蛛怪人的方向跑去，三兩步便跑到了蜘蛛怪人身後。我抓住蜘蛛怪人的肩膀，手掌上銀色的甲殼壓倒了一整片絨毛，我將蜘蛛怪人扭了過來。

我本想給它一拳，但考慮到它會倒向正義少女母女和書店老闆的那邊，我便放棄了這個打算。我另一只手也抓住怪人的肩膀，扭動著身體將自己和它的位置交換了過來，蜘蛛怪人雖然掙扎著，卻無法逆轉我的動作——現在我的能力，已經遠遠超出改造人的範疇了嗎？

我一拳打在蜘蛛怪人腹部，這一下沒有用全力。我不想殺死它，我對黑老頭說的“組織更新”很在意，另外為何最近怪人都銷聲匿跡了，我也很想知道。還有一件事就是，組織成員都穿著黑色的風衣，為何它穿著白色的？

蜘蛛怪人的身體晃了晃，軟倒著全靠我的拳頭支撐了。打破了甲殼陷入它肌肉的拳頭能感覺到脈搏，它還沒有死，應該是暈倒了，或者是偽裝。

但對我來說它暫時不行動就夠了。

“說說吧？這一切。”我對黑老頭晃了晃趴在我手上的蜘蛛怪人，那怪人的身體便滑落到地面上去了。我把帶血的手放在腹前，沒有讓身後的正義少女看到。

“假面騎士？！”黑老頭驚叫了一聲後，喘了兩口氣，便癱倒在了身後的座位上，許久說不出話來。等他喘了片刻，方才從座椅上站起身來，對我說道：“明白了，一切我都會告訴你的，請你救我一命。”

那要看你是值不值得救的人了。這話我沒有說出來，我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蜘蛛怪人，它身下沒有流出血來，應該是在落地後不久就癒合了。地面上有血，也不會是太多，不至於會嚇到那對母女或是工作人員。

這茶樓不是談話的地方，等下帶著暈倒的怪人和黑老頭去哪呢？正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個聲音。

“新的篇章，假面騎士Lizard的故事，即將開始了……假面騎士H-005，你已經是過去式了，不要再干擾這一切的發生，否則，一切都將重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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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如同直接傳達給我的腦子一般。

“你是誰？！”我暴喝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回答。

新的篇章？假面騎士Lizard？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