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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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微明,遠遊號隨著海風破浪前行,鈞青依舊在桅杆上值守,船舵後站著一絲不苟的季晏,昨晚是他們倆值班。麥門冬轉過身,看見船舷旁站著的老人,那位天然居的遊士。

麥門冬走過去,對著老人微笑著說:“早。”

“早。”名叫明青石的老人回應說。

“身體好些了嗎?”

“多謝,好多了。”老人說,“賈理喜歡大海,他是個好孩子,假以時日,他肯定會成為一個比我優秀的遊歷者。願他享有星辰諸神的宮殿。”

他轉向麥門冬,稀薄的白髮耷拉在腦門上,臉上的皺紋細密如鄉間田埂,歐烈和他比起來,恐怕要年輕二十歲。“我還沒有向你們道謝,年輕人。”

“我可不年輕。”麥門冬微微一笑,荊芥和鈞青這樣的小夥子才配稱作年輕人。

“在老頭子的眼裡,你們都和它一樣。”老人指了指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陽。“活力,耀眼,不知疲倦,充滿希望。記住,年輕人,當你一心只想用自己的經歷和知識而不是行動來教導別人時,那才意味著你老了。譬如,我正在做的事。”

麥門冬笑起來,他開始有些喜歡這個老頭,“黑疤為什麼要拷打你的那位徒弟?”他問。

“因為老頭子經不起拷打,所以他們想折磨可憐的賈理來逼我就範。其實我已經把知道的全都告訴了他們,但是他們不相信。”

“那孩子真可憐。”麥門冬脫口而出,馬上又有些後悔,“我的意思是,任何一次探險都難免有意外。”

老人點頭,“我懂你的意思。”

船長出現在甲板上,然後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算你運氣好,青石兄。”歐烈指了指麥門冬,“我出發前剛招攬到的,沒有他們幾個,我們都會死在龍王島。”

“這不是我的運氣,歐烈,諸神早就安排好每個人的星軌。”明青石平靜地說,他看著麥門冬,眼神中有一種本該如此的坦然。“是星辰諸神安排我們的相遇。”

麥門冬沉默著,直到歐烈打破安靜,“我說老朋友,”船長問天然居的遊士,“關於黃金魚,那些海盜知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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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知道的一切。”明青石回答。

“這麼說,他們也會來黑潮群島?”歐烈哼了一聲。

“幸運的是天然居的情報也僅僅是大致的海域,剩下的就看你們的船長了。”麥門冬嚮明青石投去不解的目光,老人解釋說:“天然居有一條線索,而老歐弄到了另一條線索,合二為一才會有正確的位置。”

歐烈沒有解釋另一條線索是什麼,麥門冬也沒有問。

一路無事,航行數日,遠遊號終於在橄欖島與鐵錘號會合。麥門冬發現歐烈回到自己的船上時,才會露出久違的笑容。

接下來,遠遊號交給了原來的船長返航。鐵錘號則在橄欖島休整了最後兩天。

孤零零的橄欖島有一個“回頭島”的綽號,是那些探險船的船長和水手們命名的,要麼掉頭回去,要麼從此進入一個充滿危險的海域。所有來黑潮群島冒險,希冀獲取豐厚回報的船隻都會在橄欖島上休整最後幾個安穩的夜晚,水手們喝得酩酊大醉,互相打賭誰會是第一個葬身黑潮群島的人。“鐵錘號”也不例外,離開前夜,歐烈放了大家的假,每個人都痛飲了一頓又甜又烈的甘蔗酒。連花帽子高丁都留下來了,他要跟著歐烈並不介意,只是派人輪流盯緊他。雖然麥門冬隱隱覺得不妥,但是就他一個人也沒什麼。

第二天起航時,麥門冬還因為宿醉有些頭痛,他來到甲板散步,看見老菸斗和鈞青在一起對著他擠眉弄眼。“你們倆又在動什麼壞腦筋?”他上前問。

“知道昨天的賭注嗎?”老菸斗鬼祟地笑著。鈞青推了老菸斗一把,“這樣不好吧。”慄發年輕人說。老菸斗搖頭,“沒事,他們這種傢伙才不會在意。”

隨著水手長的哨聲,船帆升起,藉著激盪的潮汐流和海風,鐵錘號順風而行。鈞青離開甲板去船艙,老菸斗接著說:“賭誰會是鐵錘號上第一個葬身黑潮群島的人,除了你們這幾個新來的怪胎,船上每個人都下注了。”從蛟陵水寨歸來之後,大部分的水手似乎對麥門冬他們更加敬而遠之,倒是同去的幾個人對他們熱絡隨便起來。

“難道是我?”麥門冬故意露出惱怒的表情。

老菸斗哈哈笑起來,“真有自知之明,不過,你只是被下注第二多的。”

“誰是第一?”麥門冬好奇。

老菸斗詭異地笑著,“小巫女。”

麥門冬一下子笑出來,背地裡水手們把紫蘇叫做小巫女,對她畏懼有加。“為什麼是她?”難道是大海更討厭或者更喜好秘術師?

“不為什麼,”老菸斗點燃了一片菸果葉卷,“水手們的惡趣味。”

“鐵錘號”繼續朝著東北方向航行,海水的顏色變得更深更暗,給人一種黑色的感覺。前兩天一路風平浪靜,唯一的意外是遇到了鯨群,那些幾乎和“鐵錘號”一樣大小的巨鯨成群結隊地從船旁遊過。歐烈船長命令降下風帆,整個“鐵錘號”保持肅靜,只要不去招惹這些龐然大物,它們是不會主動攻擊任何生物的。一個上午,麥門冬站在船舷旁看著鯨魚一隻接一隻從身旁遊過,從它們的氣孔中噴出的水柱猶如毫不停歇的噴泉,甲板上的其他人也都默不做聲。

“沒有人可以保證明天能從海上歸來”,麥門冬想起棕櫚酒館的光頭老闆說過的話,眼前的大海蘊藏著無可抵擋的威力,無論一個人是如何英勇或者偉大,在它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駛入藍黑色的海域後,船上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甲板上不再像之前那樣時刻充滿喧譁和吵鬧聲,尤鐮在每個崗位都安排了最好的水手,確保不出任何紕漏。

舞葉組的人反而空閒了下來,整天縮在船艙角落的區域裡,很少被人打擾。於是麥門冬天天躺在吊床上吃吃喝喝,不幹活也有錢賺,真是好日子,我們算不上好水手,嗯,秋石勉強能算半個吧,可是他又懶又傲。麥門冬一邊想著,一邊快樂地在吊床上翻身,他看見荊芥正在快樂地啃著一張麵餅,在他的身旁,霹靂焰消背靠船壁坐著發呆。

“想什麼呢?”河絡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麥門冬一邊搖晃著吊床,一邊嬉皮笑臉地繼續說:“黃金魚肯定很值錢,我們五個應該有一大筆酬金吧。”

河絡還是沒有理他,麥門冬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已經賺到的佣金,抬起腳碰了碰睡在上面吊床上的羽人,“秋石,有錢了準備幹嗎,討個媳婦唄?”

說實話,除了紫蘇之外,羽人的來歷他也是一無所知,只知道秋石做傭兵之前幹過水手、當過有錢人的保鏢,甚至在越州販賣過河絡的武器,這傢伙天生就帶著一股古里古怪的氣質。

秋石慵懶的聲音回答說:“老麥,討媳婦這件事必須先輪到你,老大不小的歲數了,我的那份酬金給你和你媳婦買個房,將來我們還能有個地方落落腳,喝喝酒。”

“你捨得?”

“我可是一個天性大方的羽人,老麥。”

荊芥傻乎乎地笑起來,就連霹靂焰消也微微露出笑容。

船艙搖擺得比剛才厲害了,光線也一下子黯淡了。“外面開始下雨了。”紫蘇從船艙的另一頭走了過來,“水手長說,暴風雨要來了。”秘術師的斗篷有些溼,霹靂焰消點燃一根蠟燭,緊緊拉上了舷窗。

之後的幾天再也沒有太陽,雨水傾盆而下,時不時出現的閃電只是讓黑暗變得更加陰森,風聲如同海怪的吼叫,“鐵錘號”的船帆時收時放,比風聲更響的是水手長的咆哮,麥門冬上過一次甲板後就不再動這樣的心思。把事情交給最正確的人去做,剩下的就是聽隨星辰諸神的安排。他們全擠在船艙裡,秋石教大家把自己和任何一件不會移動的東西綁在一起,“鐵錘號”一次又一次被海浪高高托起,然後重重砸下,從上層甲板湧下來的海水在船艙中肆虐妄為,把每個人都弄得潮乎乎的,比起現在的風暴,“鮭魚號”的經歷就像是一次郊遊時意外遇到的雷陣雨。

麥門冬竭力忍住不去想水手們的賭約。你是下注第二多的一個,大海會給你想要的一切,作為回報,它也會取走它想要的一切。

甲板上傳來巨大的響聲,緊接著艙門一下子被開啟,風雨聲中夾雜尤鐮大聲的吼叫:“活著人都給我出來,船帆的索具都斷了,我要人手,都給我快些。”

有人開始往上層的甲板蹣跚而去,也有人留在自己的位置沒有動,這沒什麼,即便是海民也會在風浪面前懼怕。麥門冬看了看他的同伴們,“荊芥和我一起去,”他說,“其他人都留在這裡,去了也沒用。”他的話沒說話,羽人就從上面的吊床跳了下來,“你幹嗎?”麥門冬質問。

“風向,還有索具,你們懂嗎,還不是需要我?”秋石的話永遠那麼傷人,“誰讓我是一個什麼都會做的羽人。”

麥門冬看著秋石的背影搖搖頭,船身又是一番劇烈的搖擺,“你們上去以後小心些。”霹靂焰消說。

“你覺得我會被大海吞掉?”麥門冬“嘿嘿”地笑起來,“拜託你們綁綁緊,我不會有事的。”他躲閃過河絡惱怒的目光,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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