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記者？”苗族青年向趙小南問。

趙小南點了點頭。他剛才騙苗族青年說自己是記者，苗族青年才開口，講起吳家的事。

“那我告訴你，你一定要把這件事寫出去。”

趙小南“嗯”了一聲，表示自己一定會將採訪到內容，公之於眾。

苗族青年得了趙小南的保證，這才開始繼續講述道：“阿雲阿爸五十多歲才娶的阿雲阿媽。阿雲阿媽是來找阿雲阿爸治病的，他治好了阿雲阿媽的病。阿雲阿媽就嫁給了阿雲阿爸。他們倆差二十多歲。”

趙小南沒想到阿雲的父母，還是一對老夫少妻。

苗族青年的口述並沒有停頓，“他們倆結婚好多年都沒孩子。阿雲阿爸六十多歲的時候，收了個漢人徒弟。第二年阿雲就出生了。孩子不怎麼像阿雲阿爸。寨子裡的人都說阿雲，是那個漢人徒弟和阿雲阿媽的孩子。阿雲阿爸找到了族老，說阿雲阿媽背叛了他。按苗族的規距，“通姦”要浸豬籠。”

趙小南沒想到會突然冒出個“漢人徒弟”，更沒想在現代社會，居然還會有“浸豬籠”，這種殘害人命的刑罰。

苗族青年陷入回想，“阿雲阿媽和那個漢人徒弟，都被裝進了豬籠裡面，裡面放了好幾塊石頭。他們兩個一直喊，一直叫救命。船上的人抬著豬籠，把他們扔到了河裡。他們……一會兒就不見了。”

說到最後，苗族青年的右臂開始輕輕顫抖。

趙小南感到了苗族青年的恐懼。

苗族青年說的這麼清楚，情緒起伏這麼厲害，多半當年是親眼目睹。

“你們居然動用私刑？”

苗族青年解釋道：“以前寨子裡是族老管事，守的也不是國法，是族規。現在雖然族老權利沒那麼大了，不能定人死罪，但像其它一些事情，大家都還是找族老，按族規辦的。”

趙小南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光明正大的不守國法的地方。

果真是“天高皇帝遠”嗎？

“吳阿雲的母親和那個漢人徒弟，是什麼時候死的？”趙小南管不了那麼多，只能先瞭解自己想知道的。

苗族青年回：“二十年前。”

趙小南又問：“我聽說吳阿雲是十二年前死的是吧？”

苗族青年點了點頭，回：“吳阿雲死的時候八歲。當時有人在寨子裡看到過她，還問她去做什麼，她說去找她阿媽。後來我們在湘女河邊找到了她的鞋子。”

趙小南一聽，心中一動，抬眼向苗族青年問：“意思是你們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苗族青年再次點頭。

“當時大人們去河裡找了，不過當時河水很大，人要是被沖走，又哪能那麼容易找到。”

苗族青年的話，更加佐證了趙小南的猜測。

吳阿雲沒有死。

“吳阿婧當時幾歲？”趙小南聽苗族青年，一直沒有提到吳阿婧，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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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青年皺眉想了想，回：“她比阿雲大五歲，那年十三歲。”

“她跟阿雲同一個母親嗎？”趙小南腦中回憶了一下兩姐妹的樣子，雖然兩人膚色一個黑一個白，身高也不相等，但兩人有眉眼之間卻有三分相似。

苗族青年搖頭，講出了吳阿婧的身世。

“她是阿雲阿爸和阿雲阿媽收養的。可能是寨子裡人的孩子，不想要，扔在了一直沒有孩子的阿雲阿爸阿媽家門口。”

棄嬰？

趙小南覺得這其中肯定有什麼隱情，如果吳阿婧真的是棄嬰，怎麼會在長相上，跟吳阿雲有幾分相似呢？

如果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趙小南懷疑，吳阿婧多半可能會跟老巫醫和阿雲母親的其中一位，有血緣關係。

趙小南向苗族青年，旁敲側擊了一下，不過苗族青年因為當時還沒有出生，所以並不知道二十五年前，一些具體的事情。

趙小南見苗族青年不能告訴他更多，便向他致謝告辭。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苗族青年讓趙小南，發表採訪時，不要提及他。

趙小南答應了。

轉身要下山時，趙小南忽然聽到喇叭和蘆笙的樂聲。

趙小南順著樂聲向山下望去，就見寨子裡有戶人家吊腳樓前，圍了一大群寨中居民。

在那家吊腳樓的院子裡，有一副黑棺，一個頭戴毗盧冠，身穿紅藍道袍，赤著腳，戴著惡鬼面具的人；左手拿一個鐵鈴環，右手拿一個號角，正在棺材前跳來跳去。

“那戶人家是怎麼回事？”趙小南扭頭向苗族青年問。

苗族青年看了一眼，回：“阿柄昨天晚上在山上死了，巫師正在阿柄家給他做法事。”

趙小南點了點頭，這才知道那個穿戴不倫不類的傢伙是個巫師。

趙小南忽然又想到什麼，忙向苗族青年問道：“那個阿柄，是不是你跟我說的那個被吳阿婧追砍的那個？”

苗族青年回：“對，他常常去騷擾吳阿婧，那次被吳阿婧追砍，聽說是晚上想爬吳阿婧房間的窗戶。”

趙小南一聽那個“阿柄”被追砍的原因，頓時覺得一點兒都不值得被同情。

“他是怎麼死的？”趙小南有些好奇。

苗族青年見老黃牛要走，拿繩子拽了拽它，才回答趙小南道：“在仙女洞前上吊自殺，腿還少了一隻，不知道是被殭屍吃了還是野獸吃了。”

“仙女洞？”趙小南一聽到“洞”，立時想到了“落花洞女”，想到了吳阿雲。

苗族青年向曲留山對面的大山一指，“仙女洞就在仙女山上。”

趙小南見苗族青年，指的是他從鎮上來時，經過的那痤山，頓時眼睛瞪大，心裡一突，想到了那個想要侮辱吳阿雲，被他用短刀貫穿膝蓋的苗族青年。

仙女洞難道就是他見到的那個山洞？

而那個阿柄，就是他傷到的那個人？

“那個阿柄……他少的是哪條腿？”趙小南試探的向苗族青年問。

苗族青年搖了搖頭，面帶疑惑的向趙小南問：“不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趙小南訕訕一笑，回：“沒什麼。”

下了山，趙小南直接去了阿柄家。

巫師還在跳來跳去的做法事。

趙小南看著黑棺，心裡一沉。

即使相隔很遠，即使還隔著一層棺木，但趙小南已經感知到了棺中人的氣息。

如果不出意料，棺中人少的必定是左腿。

他在仙女山仙女洞前，用短刀刺中的，也是那個苗族青年的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