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湖中央警署”這行大字雕刻在我面前那塊巨大的石碑之上，無論以什麼角度去看，這行大字都稍顯浮誇。

聖都銀月湖的中央警署位於黑霄星大街北邊的赤煉大街。但值得一提的是，銃劍士工會恰恰正好在警署的旁邊——對於幾乎可以說世代為仇的銃劍士與警官，這幾乎是赤裸裸的諷刺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每年中央警署都力爭把總部搬去黑霄星大街。可是鑑於政務院一如既往的摳門，這個提案討論了兩年還是沒有結果。

我穿過了人頭攢動的大廳，進入到了警署的深處的走廊。而正是這裡，原先那有序的熱鬧立刻變成了混亂的嘈雜——被關在審問室裡的罪犯們不停狡辯，面無表情的警官們大聲怒吼。拍桌聲，哭泣聲，斥責聲不絕於耳。

那些被帶來警署處罰警告私娼們，走在迴廊的一邊，對我投來了好奇的眼神。可是現在的我並沒有興趣去打量這些穿著暴露的女人——我分開人群，穿過嘈雜，最終抵達了迴廊終點的接待室。

看上去心情不好的年輕警官望了下備忘錄，語氣生硬地告訴我雷斯特警長正在樓上等我。連道謝都沒有說一聲的我立刻轉身，徑直爬上了破破爛爛的樓梯。

在這個第一文明紀元科技逐漸復甦年代，若是非要說哪個地方沒有升降梯，也只剩監獄，警署以及銃劍士工會了。就我的觀念來看，以上三者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

驅動著已經有些僵硬的雙腿，到達四樓的我左轉後敲了辦公室的大門。還沒等對方回應，已經不耐煩的我就徑直把木門開啟。

“雷斯特，我來了。”

“是諾伽爾啊，你要的東西在這裡。”

在那橢圓的辦公桌對面，同樣有著一張橢圓臉的雷斯特警長把一份東西丟給了我。我翻看了一下這一迭短短的報告，接著從大衣中把比這厚得多的資料丟給了雷斯特警長——這是有關於先前我和伊卡爾擊斃的三名綁架犯資料，之前警方就對這個感興趣了。

比起那些就著傳統仇恨銃劍士的警官而言，雷斯特算是比較圓滑的一類。通常，在遇到一些錯綜複雜案件的時候，警官都會私下底去搭上一些非官方情報渠道。而在阿納斯塔西婭生存圈內，就犯罪方面的訊息來說，沒有比銃劍士更靈通的了。因此，雷斯特通常會找銃劍士們打聽訊息——當然，我也是這些‘有幸’協助警方的銃劍士之一。

不過，這一切肯定不是無償的。作為支付的代價，我也會找雷斯特翻閱一些案件的卷宗。畢竟銃劍士有時候也要像警察一樣追獵罪犯——雖然他們是為了正義，而我們是為了錢罷了。

“諾伽爾，聽說荷魯馬那邊又有新酒了。”雷斯特開口說話道“改天去？”

“去，當然要去。”

我又把卷宗翻了一遍，接著把它捲成了紙筒。

“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和我說清楚這件案子——一年前，死者洛娜在黑霄星大街的一個出租屋裡上吊死亡，毫無疑問確認為自殺…這是我那弱智搭檔伊卡爾做的結論嗎？”

“別生氣，你和我說說哪裡不對勁了？”

雷斯特警長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煙盒，從排列整齊的雪茄中抽出一支。從花紋來看，毫無疑問是白霄星大街菸草店賣的便宜貨。

“首先，洛娜在教會打工，還有一個叫做勞倫的戀人，她為什麼會自殺？”

我把紙筒平鋪開來，翻到了死者身份那邊。

“第二，洛娜身無分文，平時寄宿在教會，她哪來的錢租的屋子？”

就著回憶的我，接著又把卷宗翻到屍體分析那一邊。

“還有，在這屍體分析上，就簡簡單單地寫了個有明顯勒痕，確定上吊自殺身亡，就是醫院的死亡報告都比這個法醫鑑定寫的清楚！這麼多疑點你們都假裝看不見嗎？最起碼的，那間出租屋是誰的？這個你們得弄清楚吧！”

“你別這麼激動，這件案子我們調查得比你想得還要多。”

雷斯特警長叼著雪茄，但是並沒有點燃。

“首先，我要和你說的是。那間出租屋，確實是洛娜租下來的，至少是以她的名義租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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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洛娜不是在教會打工嗎？她怎麼會有錢…。？”

“聽我說，諾伽爾。”

雷斯特吐出了屏住的呼吸，深深地嘆著氣。

“經過調查後，我們發現，洛娜小姐經常和並非戀人的男子出入那間出租屋，而且她還經常出入那種……你的臉色很差啊……話我就說到這裡了，你應該理解了吧？”

越過窗戶的秋風，撲打著站在辦公桌前的我。我用手死死地撐住了桌子，支撐著自己差點倒地的身軀。複雜的思緒在腦海中翻滾，撼動著我那幾乎透支的身體。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洛娜和勞倫兩個人的笑顏從心中一閃而過，我攥緊雙手，像是想留住那年夕陽下二人的身影一般，把這份回憶握在掌中。

眼前的雷斯特警長，則是看似無意地往窗外望去。他用手撓了撓那所剩無幾的頭髮，無視著已經僵硬的我，走近了窗戶。

在那窗戶外面，先前在走廊裡撞見的那些私娼，披著厚實的外套，順著赤煉大街走向了遠方。漫步大街的行人們被她們奇特的打扮所吸引，紛紛轉頭望去。私娼們低著頭快步走著，像是碰見了什麼怪物般，在大街上四散，消失。

“……你的意思…是，洛娜，也和她們一樣？“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讓我的腦袋一片混沌，其衝擊力堪比先前洛娜自殺的訊息。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大約一年前左右，我們就開始調查這些私娼了…俗稱站街女。”

雷斯特警長對僵在辦公桌前面的我說著，定睛一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上多了本冊子，似乎是某個調查名錄。

“有一個人，或是一個團伙，似乎在街角巷邊的‘地下’世界當著皮條客。他們勸說，威脅，甚至是誘騙那些女人或是少女去接待所謂的客人……這些人中，不乏對生活失去信心之人，窮困潦倒之人，被脅迫之人，以及……那些擁有著夢想，卻沒錢生活的孤兒們。”

警長翻開了名錄，接著說道。

“作為警官，我總會對你們說千萬遍這種話‘現實總是這麼殘酷’。”

雷斯特一邊望著人群一邊說著，相較於他那老練的邏輯，混亂的我還是沒辦法思考。

“可是…可是為什麼？洛娜還有勞倫啊！他們不是可以相互依靠嗎？”

可是，剛說完這句話，我突然驚覺到答案。而警長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般輕輕點頭。

“是的，勞倫的學費，以及她自己想要報考院校的學費。”

雷斯特的話語帶著喟嘆，那沉著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我們找勞倫對比了下各自的金額出入。洛娜欺騙勞倫自己一個月可以在教會拿到3500塔裡姆，但事實上，教會不可能給打零工的人這麼多錢………教會零工日結40塔裡姆。即便做滿一個月也就1200.對比下她和勞倫的報賬，幾年下來的存款出入大概有幾萬塔裡姆。”

警長語氣平淡地和我說著這些。

“不出所料，那些虛報出來的錢。大概就是洛娜她……所隱瞞的部分。她一直做著這種事情，或許到最後，她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欺騙戀人了，於是選擇了自殺。”

“沒必要自殺吧！”悲傷幾乎要把我的心給填滿了“如果沒有錢的話，基爾巴特以及我不都是可以幫助他們的嗎？就算是做了這種事情，還是有回來的餘地吧？為什麼要選這種一去不復返的路啊？”

“我不知道，諾伽爾。已經去世的人是無法回答問題的。”

雷斯特警長把口中的雪茄拿了下來，接著又放回了煙盒。

“再說了，當時你根本不在。而且，孤零零的女孩，得不到任何人的幫助。”

警長的一番話說得讓我沒有反駁的餘地。更何況就算說些什麼，也無法讓洛娜起死回生。我握著拳頭繼續僵在辦公桌前，而雷斯特則是坐回了椅子上。

“事到如今，洛娜的事情也只能這麼過去了。我們並沒有向悲痛欲絕的勞倫傳達事實………但是，確實因為這個原因，他從騎士學院輟學，進入了工廠………出於對他的安全考慮，那之後我們一直有關注他的動向。”

警長把案件的前後都串聯起來，將卷宗裡沒說清楚的事情全盤托出。

“然後，就在昨天，我們接到了勞倫已經失蹤了一個月的報案。就現狀來看，他大機率是知道了有關洛娜的事情吧…”

“是嗎……”

我所思考的東西果然還是太淺薄了，應該要考慮最壞的情況才對。

“也就是說，勞倫因為知道了真相而失蹤。這也意味著，他可能會去找那些‘客人’報復………”

“是的，串聯起最近的連續殺人案，奇特破壞事件之類的，很難說清勞倫與這些案件的關係。”

雷斯特警長帶著告誡般地語氣說著話語。

“所以說，諾伽爾。你如果真的在意你那個小學弟，無論他是不是什麼殺人兇手，你得趕緊把他從銀月湖裡面給拽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啊…”

我舉起了僵硬的右手，放在了胸前，張開，然後合上，張開，接著合上——勞倫的行蹤下落不明，而且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嫌疑人。儘管我不相信勞倫會做出殺人這種事情，但是，他現在肯定深陷在某種漩渦之中。只有這點我感肯定。

雖然事情可以交給基爾巴特和伊薇娜學姐，但是我非得行動不可。

只是………

“有個問題，雷斯特警長。”

“什麼？”

雷斯特反問，而我轉過身去，並沒有望向他。

“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雖然頭腦很燥熱，但是我的語氣依舊保持著冷靜。

這是我稍微思考後發現的問題——儘管是我自己要求雷斯特拿出有關洛娜的卷宗來，但是雷斯特提供的情報也太詳細了。這個傢伙不僅詳細解釋了案件，還把最近的連續殺人事件都籠絡了進去，接著，又讓我順理成章地去追蹤勞倫的下落……我倆平時的關係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說雷斯特沒有受什麼人的指使來干涉我，這點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哈，被你發現了嗎？”

出乎意料，他竟然爽快地承認了。

“你的話太多了，平時的你不可能告訴我這麼多東西。”

我慢慢地朝門那邊走去，和他的對話讓我感覺到極度疲勞。

“……在我出門之前，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他想幹什麼？”

“哼，我不可能告訴你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

雷斯特用簡簡單單地否定回絕了我的疑問，連一點線索都沒透露……看來那個人的等級比我想象的要高。

“不過，他確實要我向你轉達另一句話。”

雷斯特的話語瀰漫在辦公室那陰沉的空氣中。

“洛娜打工的那個教會，你有所瞭解嗎？”

沉重的語句飄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個教會，正是你和你那損友追查的，由賀拉斯主教所主持的教會哦。”

“…哦。”

我閉上眼睛。

——賀拉斯嗎？

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我像是追逐著什麼般快步穿過走廊，走到了大廳——這一系列的事情已經把我的腦袋塞得滿滿的。現在的我有點不想思考任何東西。

可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得努力地動著腦袋——由洛娜之死引發的東西，極可能是最近一連串事件的開端………賀拉斯計劃慈善鎮，拉皮條團伙，克裡普追查賀拉斯然後死了，銃劍士連續暴死，神秘雷擊術式破壞公物……。這些事情真的指向了同一個真相嗎？

勞倫真的深陷其中了嗎？賀拉斯在這之中又扮演著什麼角色？

我的目光投向遠處，警署之外，那熱鬧的赤煉大道依舊人來人往。

一直到現在，焦慮的我才發覺，那輝煌的夕陽早已把城市的半邊天空給染紅。

看來接下來再也沒有休息日了啊。

這章本來要寫兩個場景的，這個場景是警署，另外一個是教會。

不過有點拖沓，導致教會的沒有寫，明天的計劃是把教會的場景與另一個案發現場的場景寫上。

嘛，將當是下期預告吧，諾伽爾衝去教會質問主教，意外參加了教會舉辦的感恩祭典，諾伽爾和主教聊了許多關於孤兒的事情，意外地發現了有關索魯的一些事。

此外，再度有案件傳來，閃雷一擊之下，又有受害者倒在了銀月湖的街角——這一切，真的都是勞倫做的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想到了某些東西的諾伽爾，決定去克裡普的家中一探究竟。本打算獨自追尋的他，卻意外地被伊薇娜跟蹤了.....

總之，請期待這不溫不火的探案幕，何為正義？當然，我也覺得這一節一節的追可能優點平淡，或許連起來才比較精彩一點吧。

總之，就是這樣，或許明天見（明天和朋友聚會，要看回家時間，說不定更不了了，真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