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從頭頂落下，沿著頭髮滾過脊背，大腿，腳踝。
凌晨三點鐘，漆黑的浴室內，顧昭的腦袋昏昏沉沉的，而這，正是他想要的狀態。
雙手交叉覆上脖頸，使勁攥緊自己的喉嚨，眼睛在黑暗中因為用力看的更加清晰，嘴巴因為窒息而張開，水珠在口腔外匯聚成一條條線。
喉嚨不時發出一陣陣幹吼，顧昭看到了窗外橘黃色的燈光，從沒像現在一樣渴望光明。大口喘著粗氣的顧昭向著那片光芒，伸出了左手，企圖抓住它。
想要找到孔苒，就要瞭解他現在的處境：被逼到絕處的將死之人，被引誘入黑暗的空白之人，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剛才那一刻，對著窗外的光芒伸出手的顧昭想明白了，他最想要的是：救贖！
整理了一下思緒，顧昭忽然發現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和未讀簡訊。
是陶小蒲：顧昭，對不起，我忘記你家在哪裡了，今天沒法去找你了。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你家的地址，我明天下午再去找你？
是在酒吧的時候發過來的，難怪顧昭沒有注意到。此時裴今生和譚老闆都已經睡了，顧昭沒有開燈，黑暗中，坐在床邊回了她的簡訊，告訴了她詳細地址。
躺在床上，晚上喝的酒似乎有點多了，太陽穴現在還有一種往外跳的感覺。
手機螢幕忽然亮了，是陶小蒲的簡訊：謝謝。明天下午兩點方便麼？
她怎麼還沒睡？顧昭看了一晚窗外的路燈，然而只是回了一個字：好。
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強烈的眩暈感襲上腦海，不知道什麼時候，顧昭便躺在床上睡著了。
裴今生叫顧昭起床吃午飯的時候，剛好是十二點半，譚老闆一到往常地坐在家裡吃飯。
“譚老闆，你這兩天怪怪的，是不是‘回聲’那裡發生什麼了？”
譚老闆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你們呢？去祝果那裡查到什麼了？”
譚老闆一句話開啟了裴今生和顧昭的話匣子，兩人手挽手地坐在譚老闆對面講起了這兩天發生的事，還有現在要找孔苒的打算。
聽到祝果從忘川歸來的經歷時，譚老闆眉頭一皺，盯著顧昭問道：“她是憑自己的力量從忘川之中逃出來的？”
“對啊，而且她起初連日常的生活都辦不到，多虧了收留她的老奶奶肯教她。”
譚老闆陳思了片刻，：“這事有點匪夷所思，過兩天還是去問問專家吧。”
裴今生有些好奇地問道：“什麼專家？我怎麼不知道。”
“一個小女孩，對忘川中的事似乎特別瞭解，下次譚老闆帶她來的時候我叫你。”
“哦，對了，顧昭，我們前天不是答應那個陶小蒲幫她找工作麼？昨天好像我們都忘了。”
“那個啊，我約了她今天下午來這找我們。對了，譚老闆，下午沒事的話帶我們去一趟你的店鋪吧，陶小蒲想找工作來著。”
“陶小蒲？”譚老闆的眼裡帶著些疑惑，似乎已經完全將她忘記了。“店裡正好人手有點緊缺。不過我不能在那家店裡露面，到時候打電話知會一聲就行了。”
三人沉默了片刻，顧昭問道：“譚老闆，你說過幫我查我的家人的，有什麼訊息了麼？”
譚老闆又搖了搖頭，“再等等吧，這種事心急不得。”
“恩，譚老闆，我不急。不過關於孔苒的事，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跟我來。”顧昭對著裴今生和譚老闆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跟上自己。
自從出了上次的兇殺案之後，附近的大人小孩都沒有再進過這條巷子，因此地上的粉筆印還能看到淡淡的痕跡。
“今生，假如你是孔苒，你現在會想做什麼？”
“還用問嗎？當然是去找祝果啊！”裴今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現在唯一的親人就是祝果了，除了去找祝果，他還能去哪裡？”
“不對，他還活在這世界上，就是說除了祝果，他一定還有其他親人，不過這些人已經被他忘記了。”
“但是同為遺忘者，他應該不會忘記祝果吧。”
“對，他不會忘記祝果，他忘記的是回家的路！以前肖前也有過這種經歷，那之後，他在公園裡坐了兩天，等待著被別人發現。”
譚老闆張望了一下四周，說道：“你是說……他還在這裡？可是我們已經等了這些日子，他還是沒有出現。”
裴今生往四周看了，空蕩蕩的巷子裡只有風和灰塵，這裡又是周圍的死角。不覺陰風從背後吹過，打了個寒戰，“你們不要嚇我啊！”
顧昭笑了笑，摟著裴今生說道：“對！他還在這裡。不過和肖前不同，他是被引誘入犯罪深淵的人，現在的他一定正在等待著別人的拯救，等待著被人發現！他一定有留下什麼線索，只是我們還沒有發現而已！”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是陶小蒲的電話。
顧昭一看時間，已經一點五十了，忽然想起了和陶小蒲的約定，趕緊一邊從巷子中走出去，一邊接了電話。
“喂，陶小蒲嗎。”
“我看到你啦！”
顧昭朝路東一看，一輛黃藍相間的計程車停在了麵館前，戴著棕色帽子的陶小蒲剛好從車裡下來，微笑著衝顧昭揮手。
裴今生撇了撇嘴，對譚老闆說道：“諾，就她，陶小蒲。”
“咱們先上樓吧。”
從樓道中迎面出來一對穿白色短袖的母子，母親的長髮在背後盤起，腰挺得很直，衝幾人微微一笑。小孩卻一直勾著腦袋走路，使勁攥著女人的手，就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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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女人不像是人販子，不過想到最近拐賣兒童的案子，顧昭還是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小男孩叫了一聲，趕緊抱住女人的腿，偷偷看著顧昭。
女人對著小男孩微微一笑：“小平，你躲什麼呀，哥哥在跟你鬧著玩啊。”又對著顧昭說道：“不好意思呀，我家小孩有點怕生。”
看著女人逐漸遠去的背影，裴今生悄悄對顧昭說道：“這個女人似乎會彈古箏哦！”
“你怎麼知道？”
“哼，我就是知道。”裴今生輕輕轉頭，紅色的頭髮在空氣中擺動了一下，大步流星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