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影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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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絕影壁

沒想到,二十一歲的他,還能遇上她。

不知道為什麼,柯齊和雨弦都沒有死。或許是老天決定,一定要他們一個生,一個死,而不能同生同死。

當初他們被帶去了各自的雲外之地,卻,到達了同樣的地方。只是,那個時候的他們並不知道,這些都是柯齊後來才想明白的。

雲外之地,果真有一扇不能開啟的門。不過門上掛有一把鎖,柯齊試過用法術或是蠻力去開啟它,都沒有成功。第一次他試的是手中的鑰匙,拿起鎖仔細端詳的那一刻,猛然發現,這把鎖竟然有兩個鑰匙孔。一橫一豎,交錯開來。他的鑰匙只能插進豎著的鑰匙孔。

那麼,我只有找到雨弦,才能開啟它了?

那麼,我只有找到柯齊,才能開啟它了?

雨弦站在與柯齊同樣的位置。其實,他們兩個人一直都在這裡,最大相差不出五步,只是他們看不見彼此。雲外之地,名“絕影壁”。意為除了自己,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實體和影子了。

同時,“絕影”是徐苑的不傳絕學,普通徐苑子弟連聽都沒聽說過。“絕影”的最大特點,可以讓自己消失於無形,遮蔽一切傷害。不同於藉以五遁的隱身術,施展“絕影”術的人更能隨心所欲,不受外物所控。

柯齊和雨弦,都知道“絕影”。

絕影壁上,刻有“絕影”心訣。

柯齊和雨弦,都學了“絕影”。

絕影,絕影,這世上不可能有兩個人同時會之。兩個的絕影,只會失效,什麼也不是。

看著絕影壁上最後一句話:“學絕影者,必一人矣。”

雖則其心尚稚,聰明如他(她),多年後都漸漸參透。

只有殺了對方……

六 絕我影

時間回到這危險的一夜。

柯齊還沒來得及離開,就入了夜。

夜幕降臨,殺機陡然四伏,森冷的氣息從遠處傳來。

宛如遮天黑羽,黑衣人從天而降,純白雪花避而遠之。

“我只要你們手中的鑰匙。”壓迫性的語言伴著冷冷的態度。

雨弦拔劍在手,挽起一個劍花,左手捻了個劍訣。剎時狂風夾雜著冰塊隨劍花而動,往前一送,長劍脫手而去。她急忙念動口訣,控制長劍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側身閃過。長劍掉頭直擊其背,並幻化成無數劍鋒,分而擊之。黑衣人縱身一躍,腳尖一點主劍,輕巧地讓過險鋒。正在這時,原本聚攏在一起的冰塊四散開去,飛向四維八方。狂風移至黑衣人的頭頂,四方冰塊旋又歸攏,組成比之前更大的冰塊迅猛地向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輕笑兩聲,道:“雕蟲小計,也敢放肆!”他的掌心炙熱通紅,竟冒出火來。左掌隨意在空中一劃,剎時火光滿天。數步外的雨弦和柯齊只感到熱風撲面,溫度驟然上升。偌大冰塊還未靠近他就已融化成水滴。

狂風壓頂而至,只見黑衣人不慌不忙,眼見著就要被狂風包圍。關鍵之時他突然深吸一口氣,然後抬頭,張口嘴,將向他卷來的風吸了進去。

轉眼之間,風息雪止,一切較之前還要平靜。

柯齊自忖以他兩人之力,是敵不過黑衣人的。當年,單槍匹馬血洗徐苑的人,殺了那麼多的族中好手,又怎是兩個後生小輩所能敵的?

幾年前徐苑一戰,黑衣人亦是受了極大的重創。徐、鄭二位首領拼死一擊,使得他調養多年都恢復不了以往的功力。不過,對付這兩個徐苑遺孤,還是綽綽有餘的。

為了那樣東西,他真的是傾盡了所有。無論如何,都得拿到那兩把鑰匙。

雪還在下著,看起來很久都不會停。

像是忘記了還有一個危險的人在他們身邊,雨弦忽然莞爾一笑,說:“徐齊,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去的小河邊?”柯齊微一愣神,答道:“當然記得,我們還常常在河裡摸魚玩呢。”

雨弦默默地遐想,想著那些徐齊不知道的秘密。嘴角掛著淺淺的笑。

那一天,在河邊,他因太睏倦熟睡了過去。而她在一旁看了他好久好久,偷偷地,親了他的臉頰。然後遠遠地跑了開去,躲在草叢裡。看見他醒來後因為不見了她,先是一臉茫然,隨後慌張地大叫著她的名字,到處去尋她。甚至還以為她失足掉進了河裡,一下子就跳進河裡,結果發現河水很清淺,根本就淹不著一個人。況且,她的水性還很好呢。

“那天你到底跑哪裡去了,害我好擔心。”彷彿柯齊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

“我一直就在那裡呀,是你太笨,才找不著我。”她的聲音輕顫。

沉默許久。

柯齊走了過去,抱住了雨弦。

雨弦緊緊地抱住了他,一隻手悄悄地伸進了他的袖中,摸出一樣物事。拿著它,手慢慢滑向他的手心,將手中物事遞給他。然後決然地拉起他的手,手中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雨弦留給了他絕美悽然的一笑。

這個男人,是隨時準備著殺我的嗎?懷中的匕首,還是那麼的冷。

徐齊,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那一次,如果不是我先出手,你也是不會下得了決心刺出匕首的吧?如果不是父親給我的心臟施過法,可以保護它一次不受利刃所害,我也活不到現在,還可以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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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我刺進了三分,你卻刺了我十分。

如此,便可永別……

血液流在了柯齊的手上,止不住的顫抖。柯齊摟著懷中的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的瞭然,更令他心痛。

關於這個女子的一切,他再也無法忘記了。這刻的痛對他來說,太過深刻,太過無助。

他的雨弦,從小命定的未婚妻,今夜,魂歸黃泉。他又該何去何從?

黑衣人在等著,等著柯齊出手。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不安。

柯齊一直深埋著頭,等他抬起頭的那一刻,面部沒有任何表情,不悲不痛。

他一步一步走近黑衣人,一步吐半個字,到達黑衣人面前,剛好六步,三個字。

……

柯齊不見了!那麼突兀地消失在了黑衣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一下子想了起來,難道這就是徐苑的“絕影”?

無影無蹤,捉摸不定,連影子也沒有。這樣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便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想象中的襲擊並沒有到來,黑衣人定定地杵在原地,直到東方微明發現地上雨弦的屍體不知所蹤,才恍然醒悟,柯齊已經走了。

驀然發現,腳下一灘血跡,細微的傷口演變成了致命傷。柯齊並非沒有對他出手,只是輕微得讓他沒有注意到而已。

李平月死了。

雲外之地,絕影壁。

日落黃昏,柯齊抱著雨弦回到了若干年前兩人分別後去的同一地點,在那埋葬了她。孤墳前,落拓的男子橫躺著,茫然地睜著眼,眼角溼潤。他的臉蒼白得毫無血色,長髮凌亂地披散在兩肩,衣衫上帶著點點血痕和劃破的碎片。離他不遠處,倉青色的長劍如他般橫躺著。

她的劍,依稀似她。

在他的匕首第二次刺進她的心時,他完完全全地忘了斐兒,只記住了雨弦死前悽美的一笑。那笑深深地拽住了他的心。

渾渾噩噩不知多少時日,他終於想起了那兩把鑰匙,引起罪惡的開端。踉蹌地走到石門邊,橫豎兩把鑰匙一齊插進鎖槽內。

石門自動地碎裂了,構成石門的大小石塊須臾間灰飛煙滅。待得嗆人的煙氣散去,柯齊經歷了一件幾乎不可能且完全沒有道理的事情。

他看見,石門裡那個人緩步走出,夕陽的餘光照在那人的身上和臉上,反射出頹唐狼狽的氣息。

赫然是他自己!

尾聲

柯齊花了七年時間去找尋天不言石,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前些日子,行遇一僻陋茶館,他口渴難耐遂要了杯茶。小小的茶杯拿在手上,淺嘗一口,一股異樣的感覺讓柯齊不由地心神一凜:這是,轉味茶杯?

轉味茶杯裡的水一旦入口,舌尖會有微麻的觸感,繼而酸甜苦辣鹹五種味道極快地在舌頭上一一輪替,轉味茶杯裡的茶水是嘗不到任何茶味的。

可是,世界上只有唯一的轉味茶杯,它在路雲的府上。

主人兀自打掃著雜亂的茶寮,自言自語:“路公子果真是茶道中人,我得把最好的茶給他留著,趕明兒還得再送去府上。”

原來是你,天不言石!你雖能幻化萬物,我卻能看破永珍,漫長的捉迷藏遊戲該到頭了。內心十分激動的柯齊不動聲色地收起茶杯,扔下幾個銅板,徑自去了。

如此神乎其神,非人力所能左右的東西,還是物歸原處得好。若不是偶然翻到了徐苑裡留下來的舊書,看到了相關事由,使得柯齊下定決心找回天不言石,指不定它會禍害人間,興風作浪。

七年奔波勞累,已近而立之年的他,真的累了。從絕影壁回到江南柯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不顧地蒙上被子好好睡上一覺。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鬧醒:“少爺,路公子遠道來訪,正在正廳等著您呢。”

正廳裡,路雲優雅地品著茶。柯齊的開場白不冷不熱的,隱隱含著疏離意味:“不知路公子何事造訪,招待不周,還請莫怪。”

“斐兒,她一直在等你。”

路雲無奈地嘆道,落寞的語氣令人心疼。路雲,這麼久了,為什麼你還不釋懷。

柯齊聞言默然,深埋心裡的人影清晰起來。她的眉頭輕鎖,她的一言一語,她的淘氣古怪……此刻,種種過往情景自記憶深處紛至沓來,彷彿巨錘打在身上,重重地傷了他,從內到外。

斐兒,說好一世不相負,可我還是負了你那麼多。

路雲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踏出了門口。腳下稍一滯留,他的背影留給人無盡的蕭瑟寂寞。

但願,你只是個局外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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