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不是告訴你，我爹去參加軍閥大會了麼。幾個軍閥商量勢力範圍，如果地盤分割不均的話就得打仗。但是我爹為了徹底稱霸山東，竟然決定投靠日本人。日本人也很陰險，為了與我爹合作，控制我爹，一位日本軍官將他的寡婦妹妹許配給我爹，那個日本女人願意給我爹當妾，可是不願意當排位最小的妾，她要求我爹把所有妾室都休掉再娶她過門。你知道的，我爹幾個妾室，除了四姨太和七姨太，其他都死了。四姨太聽說要被休掉的訊息倒還平靜，七姨太根本不答應，一哭二鬧三上吊，吵得家裡雞犬不寧。這時候我跟著我娘在庵裡修行呢，對家裡的事只是聽管家來傳話才知道，我娘不許我管家裡的事情，我也就沒回去。想不到那個日本女人聽說了七姨太的事，竟然帶了一隊日本士兵衝進了我家，要我爹當天休掉七姨太，我爹一時猶豫，日本女人竟然當著我爹的面拔槍射殺了七姨太。我爹窩囊，沒有反抗，就這麼眼睜睜看七姨太死掉了，當天還寫下了一紙休書，休了四姨太。四姨太託丫頭回話給我爹，說她在張家待了這麼多年，沒有為張家延續子孫血脈，原本就內心有愧，被休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她並不哀怨，並為我爹與新姨太的喜事感到高興。四姨太說她自幼被買入府為奴，早已經與家人失去了聯絡，若是被休，膝下也無子，老無所依，所以求我爹將她再降為奴僕，留用在府上。我爹顧念舊情，同意了四姨太的請求，日本女人也沒有說什麼。因為還沒有舉辦婚禮，日本女人不能留在府上過夜，這天便回去了。我爹對七姨太的死感到內疚傷心，便去找四姨太訴苦，尋求慰藉。四姨太親自下廚煮了我爹最愛喝的海參雞茸羹……在裡面下了劇毒，我爹深夜吐血死在四姨太的懷中，但是四姨太沒有告訴任何人，喬裝改扮偷偷溜出家門，來到庵裡通知我孃親，我孃親便帶著我與弟弟連夜離開山東，來到上海。”
“四姨太呢？”
“她怕牽連到我們，沒有跟我們一起走，回去後在我爹的屍體邊自盡了。日本人得到我爹死去的訊息，盛怒之下跑來抄了我的家，但說到底是姨太太之間爭風吃醋的情殺，日本人也沒有辦法，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小璐說到這裡眼眶紅了，落下眼淚來，轉過臉去悄悄抹眼淚。
聽到這麼悲慘的事情，林清揚卻面無表情，手指關節在桌上一記一記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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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應該安慰小璐，但是林清揚卻忍不住問別的事情：“四姨太來向你娘通風報信，你是親眼看到的？”
“沒有，我睡熟了，孃親忽然叫醒我，說四姨太來過了，說家裡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我們得趕緊離開。”
唔……林清揚沒說啥，顧自飲著茶。
“怎麼了？”小璐問。
林清揚想了想，問她：“你從小到大，除了我之外，在家裡有沒有見過什麼會法術的人？”
小璐納悶地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有……法術的人……我家沒有吧，除了我從小到大偶爾能看見鬼……其他人……”
“再仔細想想。”
“唔，會法術的人我真不知道，但是感覺挺神秘的人，我小時候見過一個，是我娘從孃家帶來的嬤嬤，我管她叫老姑，但是我六歲多的時候，她就辭工回老家養老去啦。”
“神秘？！怎麼個神秘法？”
“我記得她特別高大，比男人都高大，皮膚本來就黑，還總愛穿得一身黑，走到哪裡都像一座黑泥雕像，人倒是很和善，但是長著一張雷公臉，所以小孩子們看見了她都害怕，成年人猛地看見她也會嚇一跳。也不常見她做家務活，女紅之類更是沒見她做過，只是經常看見她陪著我孃親一起吃齋念佛。她待我很好，總叫我要聽孃親的話，長大了要孝順孃親，可我卻一直覺得她很神秘，聽人說我孃親後來能懷上我，也是因為老姑給了一個秘方……但她走了以後，漸漸也就不記得這個人了，你這麼問的時候我才回想起來。”
“她走後，你孃親有沒有生過一場重病？”
“咦，你怎麼知道？她走後的那年冬天，我娘得了一場重病，醫生都說救不了了，準備後事吧。我那年還小，原本是不知情的，但因為家裡都開始準備棺材了，我爹才把我帶到我娘身邊去，叫我給我娘磕頭道別，可奇怪的是，我娘第二天一早竟然康復了。我爹為此還把醫生大罵了一頓，轟出府去……從那以後我孃親就健健康康活到現在啦。”
唔……林清揚又是一陣沉默。
“這裡面有什麼蹊蹺嗎？”小璐問。
林清揚想了想，搖搖頭說：“沒什麼蹊蹺，就是隨便問問。”
“那你想說什麼，另外，我被人下蠱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沒蠱，我弄錯了，說起來你娘真是吉人天相，所以才生出你這麼個厲害的女兒。”林清揚擺擺手。
“哼？！這是誇我還是貶我？”小璐笑著問。
“自然是誇你，你弟現在怎麼樣？”
“就是個小娃娃呀，什麼煩心事也沒有，挺好的。”
“也是辛苦你娘了，當即立斷帶著你和你弟離開山東，到一個新的地方安家立足，一個女人可以在危難之中撐起一份家業，真了不起。”林清揚說道。
小璐很是驕傲地說道：“女人當然了不起了，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一樣也可以做到。”
“是啦是啦，了不起。”林清揚笑，不知道怎麼忘乎所以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劉海，然後自己意識到忘情了，連忙收回手來，這下小璐害羞了，林清揚也很害羞。兩個人各自扭過頭去喝茶吃點心，沉默了好一會兒。
小璐忽然覺得有些吃虧，轉臉質問林清揚：“怎麼說了半天都是在說我的事情，你呢，我還一點兒也不瞭解你的事情呢。你到底怎麼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和本事，跟誰學的，能不能介紹給我，我也要學。”
“說了是天生的啦。”
“怎麼可能，難道是像孫悟空那樣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孫悟空都還拜了菩提老祖學習七十二變呢，你怎麼會無師自通。”
“我自己厲害唄。”
“騙人。”
林清揚一臉無可奉告的模樣。
“小氣鬼。那我問你，未來你有什麼打算，國家前景堪憂，未來局勢動盪不堪，你打算算怎麼辦？”
“我？應該就混著吧，反正也餓不死。喏，你可不要像上次那樣罵我啊，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行，我不罵你，但是留在國內當亡國奴又有什麼意思，應該奮起反抗和戰鬥才是。”
“難道你想參軍？”
“是啊，當軍人，我會射擊，會騎馬，我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
“戰場這麼殘酷，你哪弄的來，你看你這一臉天真，涉世未深，做什麼都不行，還當兵呢。”林清揚無情地打擊了小璐。
“我怎麼就天真了？當軍人要很世故嗎？我又不是去當間諜。退一萬步說，就算當軍人不成，我還可以當護士呀，只要能在戰場上為國殺敵，報效祖國，不讓國家落在外人的手中就好！”小璐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因為一心想著為國奮戰，所以當初見林清揚時才會覺得恨鐵不成鋼。
“你是不是忠義小說看多了？”林清揚探了探她的額頭，不發燒呀。
小璐開啟他的手，“煩人，你這人明明很厲害，怎麼心這麼冷，老潑我冷水，和我孃親一樣！我煩你們！”
“喔？你孃親對你有什麼安排？”
“她說局勢這樣下去，會爆發非常大的戰爭，國內非常不安全，哪怕是上海也不安全，她希望我帶著弟弟出國去。”
“就你們兩去嗎？她不去？”
“她說她在中國生活慣了，不想出去，偏偏非要我們離開，我卻並不想走。另外，她還……”小璐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了。
林清揚看著她泛紅的臉頰，像陽光下的桃花一般好看。於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起來。耳邊傳來動聽的曲聲，船孃唱著吳儂軟語的歌謠。陽光正好，江景也是繽紛璀璨，風細細，水聲盪漾，而她也在身旁。這個下午真是最好的。
小璐卻沒有這樣的閒情逸致，總是在琢磨著什麼，終於忍不住問林清揚：“我要是再遇到什麼想給我下蠱的人怎麼辦？你又並不是一直待在我身邊，我什麼法術也不會，怎麼防止有人害我。”
“這好辦啊。我確實有一勞永逸的方法，但是……”
“但是什麼？”
“要看你相信不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了。”
“那好。”林清揚拿了一個乾淨杯子，倒了一杯茶水，然後從身上取出一個布包來，布包裡有硃砂筆和黃色紙，林清揚現寫了一張符，隨手一揚便燃燒起來，符灰放在茶水中，但這一次不僅如此。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一滴血液滴落在茶杯中。然後將茶杯端起遞給小璐。
“如果你相信我，就喝了這個，從此以後，世上得是最頂級的蠱才動得了你，但輕易都不可能有那種蠱，除非我親自來做。”林清揚一臉嘚瑟，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樣子。
“但是，是血誒……”小璐有些猶豫。
“幹嘛？嫌我不乾淨？”
“喝你的血……喝人血……感覺怪怪的。”小璐做出起雞皮疙瘩的樣子。
“那你就假裝是在喝天神的藥吧。”林清揚笑。他突然伸手捏住小璐的臉頰，當她張嘴的時候，就把茶水往她嘴裡灌了下去。這個舉動既粗暴又多管閒事，完全不是林清揚的風格，但他偏偏這麼幹了。也許私心裡他害怕小璐再被人用蠱弄丟了記憶，忘了他吧……
小璐伸手捶了他兩下。
他忽然動了心，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小璐非常非常非常吃驚，但又並不真的感到意外……
兩個人默默注視著彼此的眼睛，過去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都閃耀著光芒，閃爍在他們的眼中，漸漸的，他們越靠越近，糾纏在一個非常熾熱綿長的親吻裡……
難捨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