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熒光閃過，石元吉的身邊浮現四道龍紋，書房內的一切被這道熒光照耀掃射，全都靜止不動。

“時”。

“久”。

“沙”。

“滯”。

女英如同石化般，站在原地，依舊是哀怨的表情，石元吉一邊無奈地嘆著氣，一邊拿回人種袋，這才撤掉了身邊的龍紋。

“我只是去奄城見朔鎮而已。”石元吉把人種袋放到腰間繫好，信誓旦旦地說。

“難道你忘了，在天岐山我是怎麼答應朔鎮的，他可是救了我一條命啊。”

女英哪能意識不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但她即可意識到，自己對石元吉的力量毫無辦法。

於是，她只好無力地坐回椅子上，抱怨道：“你又沒答應過他，再者說，救你的明明是我。”

石元吉只好開始打圓場：“你救了我，讓我不至於被紅月之力反噬。他救了我，免得我被天狼打死。”

“都在救我，我感恩不盡，銘記於心。”

看著石元吉誠懇的表情，女英無法反駁，只能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出書房。

臨近書房門前，女英挑釁地說道：“乞活軍遲早是我的，你走著瞧。”

石元吉面對女英如同小孩子慪氣一般的挑釁，只得苦笑一聲：“好，祝你成功。”

他坐在椅子上，舒緩的情緒驟然不見，苦悶湧了上來，在臉上絲毫畢現。冥思苦想好久，儘管他早已因為修煉悟真龍機術而百病不侵，卻還是表情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向帳房走去。

天色漸暗，石元吉站在帳房外，聽到帳房裡算盤的敲打聲。他悄悄地進屋，掃了一眼，只見胡旦正專心致志地打著算盤，計算著手裡的賬目。

石元吉沒有打擾他，自己坐在椅子上，等待胡旦算完帳，主動說話。

他知道，以胡旦的精明，對於興慶山的事情不可能不去打聽，甚至瞭解到了全部的來龍去脈。

很有可能，胡旦現在已經和石元吉想到了一處，正在計算分配流霜府財產的事情。

夕陽西下，最後一抹紅暈在天邊徘徊不前，而胡旦終於不再敲打算盤，將算盤抖了抖，收了起來。

直到此時，他才看到石元吉，眼神有些驚慌，可他還是立刻冷靜下來，問候道：

“聽說侯爺在興慶山大鬧一場，不知可盡興麼？”

石元吉微微一笑，心裡充滿無奈，胡旦聰明絕頂，可是卻無法和他彼此理解。

他沉吟片刻，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好久，直截了當地說道：“胡旦前輩，從今天開始你可以恢復真名了。”

“另外，我不會在流霜府居住，女英也不會。將流霜府的財產分一分，讓下人們都拿到一筆錢，好讓他們能夠生活。”

“女英想要去乞活軍任職，你也帶著你的家人隨著去吧。你的女兒不是在那裡任職麼，正好你們一家團聚。”

胡旦皺著眉頭，打了個拱手，拿起帳目，放在石元吉面前。

石元吉粗略地瀏覽一番，心裡不禁感慨，胡旦確實如他所料，早已將流霜府的財產計算一遍，甚至連每個下人所需的財物都計算清楚，就差按部就班地執行，簡直如同石元吉肚子裡的蛔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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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石元吉滿意的神情，胡旦暗地裡長舒一口氣，隨後他後退兩步，鄭重地說：“侯爺高瞻遠矚，體恤下民，實在仁慈為懷。”

“同時您沒有殺死陛下，實在是信義之人，天下蒼生有福了。”

說罷，他跪在地上，五體投地。

石元吉搖了搖頭，略顯遺憾地說：“胡前輩，你起來吧。看來，有很多事情，你都誤會了。”

“另外，躲在暗處的傢伙，也出來吧，正好，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夕陽餘輝照不到的暗影中，奎木狼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施禮之後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石元吉放下賬單，鄭重地說道：“胡前輩，你早就猜到這是一場神戰了，不是麼？”

“我從未想過要謀權篡位，也沒想過要坐到龍椅上，我對任何權勢朝堂之爭都不感興趣。”

“我不殺陛下，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不想變成他那樣的人，你能理解麼？”

胡旦眼神迷茫，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說：“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石元吉立刻變得面目扭曲，大聲吼道。

“啟詢文派人刺殺我師哥，想讓我怒不可遏，成為和他一樣，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的人。”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麼？你不會理解，因為你和他一樣，一樣心狠，就像你毫不在乎我殺死貓之後，無辜受死的桂府下人！”

在石元吉的震怒之中，胡旦終於明白了他的內心想法，不由得愧疚不已，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石元吉繼續說道：“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只有女英會去乞活軍，而我，會到西牛賀州去，好好地和摯爪們相處一番，說不定要見點血。”

“神戰是可怕的，是要拿盤古天的凡人和妖精的性命做祭品的，你很清楚。”

“至於你們如何勾心鬥角，我不會管，可是如果你們做了什麼妨礙我的事，我不介意在摯爪們滅絕凡人之前殺死你們，我說到做到。”

胡旦再次行禮，嚴肅地說：“謹遵侯爺旨意。”

石元吉轉過臉來，冷冷地看著奎木狼，陰森地說：“你們是在哪裡殺死流霜府的下人的，告訴我。”

奎木狼撲通跪在地上，擺出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在流霜府之東，我們把他們燒做灰燼，順流衝了下去。”

“你要想殺人，就殺我好了，全是我一人所為。”說罷，他閉上雙眼，任由石元吉處置。

石元吉不再看他，臉色愈發冷漠：“回去告訴啟詢文，我不會因為無聊的權勢鬥爭而殺他。”

“如果他敢做出不利於對抗神明的事情，導致凡人和妖精滅種絕嗣，那我不介意讓他生不如死。”

奎木狼聽罷，無奈地給石元吉磕了個頭，隨後快步離開了帳房。

石元吉拿起那本賬冊，交到胡旦手上，語氣緩和了下來：“明天一早，就給下人們分發銀子，讓他們重獲自由。”

他說完，嘆了一口氣，走出房門，凌空飛起，來到了奎木狼所說的地方。

弱水汩汩而流，那些殘酷的殺戮痕跡早已隨著河水消失不見。石元吉看著弱水，跪在地上，閉目祈禱，願死去的無辜者得以安息。

妖精神話中有判官的傳說，說死者的靈魂會在判官面前斷定善惡，然後投胎轉世。

石元吉知道此傳說純粹子虛烏有，神明中更是沒有判官此神。可他還是鄭重地祈禱，不敢懈怠。

或許我要是成神之後，可以用判官為名吧，他在心裡如此想著。

第二天一大早，在石元吉的監督之下，流霜府的下人們拿到了銀子。

女英則不甘心地離開了流霜府，很有主見地在豐鎬尋找李來亨和袁宗第，臨走之前沒有和石元吉說一句話，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哀怨。

“黑明，該走了。”

偌大的流霜府空空蕩蕩，只有一人一龍還在。石元吉久違地穿上了灰黑的箭袍，戴著一頂斗笠，就好回到了海棠鎮，他還是那個樸素的小小廟祝。

“你要去西牛賀州，和白龍太子打一架？”

儘管黑明已經是蛟龍之軀，卻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石元吉哭笑不得。

“我還不至於那麼託大，先去奄城看看，等到我的龍機術大成，再找白龍太子算賬。”

石元吉翻看了一下人種袋裡的物品，書籍、衣物、紙筆一應俱全，於是一人一龍便騰空而起，向西方飛去。

“你很急嗎？”黑明在雲浪中翻騰，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什麼？”石元吉一臉疑惑，不知黑明為什麼如此提問。

“我還是喜歡變成老馬的樣子，用四條腿走路。”黑明嚴肅又鄭重地說道。

石元吉哭笑不得，只好嘆了口氣說道：“到了河內地界，咱們就走著去，不飛了。”

在石元吉的計劃裡，他是要去見一下曲千仁的，最起碼，要向曲千仁背後的戰神太歲道謝，免得失了禮數。

他一邊觀賞著地上的風景，一邊好奇地問道：“你這才回家幾天啊，實力提升這麼快，是不是在父母面前，就開始努力了？”

黑明倒也直接，語氣裡顯得有些懊惱，坦率地說：“這跟努力是沒關係的，都是天生的。”

“朔鎮天只有七條真龍，也只能有七條真龍，我是第七條。”

石元吉聽出了黑明頹喪的情緒，不再觀賞風景，想了想說：“難道龍是天生的？只不過需要後天去開發潛力？”

黑明聽罷，變得更頹喪了，頗為憤懣地說道：“要是這樣就好了，還不如天生龍種公平呢。”

“龍是朔鎮大神遺留的恩賜，但自從朔鎮大神失蹤之後，龍就由真龍們共同決定賜予。”

“我舅舅是第六條，我是第七條，只不過我不想當真龍就是了。”

說到這裡，黑明就不再說話，只是加快速度，向西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