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不知何時開始下的。

天是冷的灰色，雪的顏色更靚麗些，如蝶翼在衣獵紛飛中搖曳旋轉，彷彿一群蝶無聲無息地從冷灰色的雲層間降落，又無聲無息地落到地上。

雪下的如此之大，只是一轉眼，原本生機盎然的森林彷彿被瞬間冰封了一般，巨大的橡樹指向穹天，真像極了一塊塊冰冷的墓碑。

周圍寂靜如死，除了白還是白。

她不知自已究竟跋涉了多久，雪漫過膝蓋，每一步都是掙扎。她也不知要去哪裡，只彷彿被什麼牽引著，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胸腔裡幾欲凍結，她感到每一次呼吸都疼得刺骨，眼前彷彿又起了霧，所見之處皆是一片白茫茫。旋轉的雪花彷彿成了活物，展開翅膀在空中穿梭飛舞，她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幻。

這是哪？這會是哪？

白色裡依稀有人輕笑，又好像有人在歌唱。

“今年的紅梅開的比去年好呢。”那人的周身落了一地的雪，那雙冰冷而清澈，宛若山巔雪水般的眸子，漸漸消逝光芒。

“不能再陪你了……”

那人的髮間別著一支盛開的紅梅，紅梅似血，血色在白雪裡格外顯眼。

她突然很想問那個人是誰，這裡又是哪裡，可她發現自已的雙腿猶如千斤之沉，一步也跨不出，一聲也發不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卻終究什麼都抓不住。

冰雪漸漸湮沒她的臉，只是一轉眼，一種難以置信的場面映入她黑色的雙眸。

整個天空彷彿染了血的破敗棉絮，將整個蒼穹都染成了紅色，滿天的火焰降下，在淒涼的雪地上留下毀滅的痕跡，熊熊燃燒的火焰瘋狂的吞噬著所有能夠燃燒的東西，散發出的滾滾黑煙沖天而起。

流光狂飛亂舞，對映出宛若極地才能散發的極光，刺眼的光芒不停閃爍，剛剛見過的那個人漸漸顯現。

但是剛剛那個原本就瘦弱的人卻已經變得傷痕累累，她的懷裡好像還抱著一個小女孩，一邊逃亡，一邊艱難的躲避著墜落的致命飛火。

那個女人睜著一雙如太陽般耀眼的黃金色光瞳怒視著那飛火，金色的瞳孔裡彷彿流淌著熾熱的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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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憤怒卻無助。

她握緊的雙手，關節甚至泛出雪一樣的慘白，一步一步在滿天飛火中漸行漸遠，直至看不見，而一直別在髮間的那支紅梅也擰於雪上，香消玉殞。

這好像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也好像是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夢。

某種莫名的悲傷，莫名的恐懼，愈發濃烈，充斥著她的心臟，以至於當她再也承受不下去的時候，不知何處而來的耀眼光芒破開冷灰的雲，照在茫茫的白雪上，綺麗而聖潔，所有的寒冷，風雪以及那可怕的飛火都在這種光芒下瞬間消散。

一股溫暖至極的感覺在她的心底暈染開來，腦海中的混沌和破碎的畫面都被它洗滌，只剩下一個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呢喃:

“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

陽光溫暖，透過整整一面牆大的落地窗，洋洋灑灑地落在顏色復古的木質地板上，顯出窗外樹枝的斑駁影子。葉黎亞特有的紫龍香升起縷縷輕煙，神秘而高貴，馥郁又典雅，瀰漫在整個房間。

蘭若一下子從夢裡驚醒過來，額頭和後背上都是細密的冷汗。她掙扎著坐起來，看著熟悉的房間感到有點迷糊，使勁晃了晃腦袋，只覺得額頭某處隱隱作痛。

被夢境中那種恐懼依舊籠罩的蘭若緊緊抱著旁邊的睡熊，稚嫩的小臉被嚇得刷白。她有點茫然，明明記得自己是在葉黎亞大森林裡採蘑菇的，怎麼回到自己房間裡了？好像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過了好久才緩過來的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那個夢是什麼來著？

此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一位白衣青年手持一束淡藍色的花慢步走了進來，看到已經醒來的蘭若隨即露出淡淡的微笑。

“醒了？”

聽到熟悉的人的聲音，蘭若才敢緩緩抬起頭來。不過說來也奇怪，一聽到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她的內心似乎平靜了不少，那種恐懼感也在漸漸平復。

衛柯把花瓣上還沾著露水的花放進她臥室的陶瓷花瓶裡。這是葉黎亞獨有的星花，花期很短暫，不過一年四季都可盛開，即使是冰天雪地的冬天，依舊能夠綻放。

這是蘭若最喜歡的花，淡藍色的花瓣似乎被露水暈染開，朦朧地像一幅畫著海洋與天空的油畫。

“可感到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蘭若抱著睡熊皺著眉頭，茫然的搖搖頭。

“昨天你怎麼在森林裡睡著了？”

蘭若又搖搖頭。

“那你還記得發生什麼了嗎？”

蘭若再次晃達晃達腦袋，還調皮的帶著睡熊一起搖頭。

“……”衛柯按了按太陽穴，一副被她打敗的樣子。“你是不是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看著師兄兇巴巴的樣子，蘭若把臉埋在睡熊頭上，一臉很委屈。在蘭若把頭埋下去的時候，衛柯這才注意到她額頭密集的汗水以及略顯蒼白的小臉，不由得詢問道:“又做噩夢了？”

蘭若點點頭，“但我…依舊什麼都記不起來……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而且心裡感覺很難受，非常難受。”

看著蘭若的樣子，衛柯知道她可能被嚇得不輕，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揉著她的頭髮，放緩了語氣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要怕了不要怕了，師兄在呢。”

或許蘭若她已經記不得了，但衛柯卻是清楚的記得，自從她開始跟在自己身邊，似乎每隔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做一次噩夢。

做噩夢本就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這種每隔兩個月必做噩夢的規律著實讓衛柯疑惑。衛柯不清楚她做的噩夢是否是相同的，不過蘭若每次醒來的表情都是無助，恐懼，悲傷，而且無一例外的都是什麼也記不起來，甚至任何破碎的片段都記不起來。

與此同時，隨著她年齡的增長，那個困擾她的噩夢似乎也越來越頻繁，蘭若所作出的反應也越來越大。

為此他還特意詢問過老師，雖然劍聖他老人家只是讓他不需要在意，但衛柯隱隱約約有種老師知道內情的感覺。不過，想想蘭若一直都是他最疼愛的弟子，即使真的有事也不會坐視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