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終陵棄承認自己身上的陽劍勁內功是來自與柳安痕的傳承,柳安緒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安痕師兄他此時應該在南州……你是在哪裡得到他的傳授的?”
“柳安痕前輩之前應該是前往南州調查貴宗年輕弟子柳意寒的死因吧。”終陵棄說道。
柳安緒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緩緩顯出了悲傷的神情,苦笑道:“對,柳意寒是我的兒子。”
孟漁舟發出了一聲驚呼,她抬手捂住了嘴,抱歉地看著柳安緒。
終陵棄也覺得難以相信,一個經歷了喪子之痛不久的中年人剛才竟然用那麼和悅的態度接待他們,他忽然對這個前輩充滿了同情。
“可以說說是怎麼回事嗎?”柳安緒問道。
隨後終陵棄和孟漁舟將自己二人是如何遇到柳安痕的事情從頭到尾向劍宗的掌門柳安緒訴說了一遍,中間也包括了他們和雲中劍以及提刑司對淨邪思會採取行動的計劃。
柳安緒聽完這一切,頹然抬手扶著自己的額頭,悔恨地嘆息道:“沒想到,我為了調查意寒的死,竟然害了安痕師兄……”
“掌門前輩,這不是你的錯。”孟漁舟說道。
終陵棄則抱歉地說道:“掌門前輩,我們那時只是草草地將柳安痕前輩安葬了,說來實在抱歉。而且我也知道按照貴宗的規矩,陽劍勁不是我這種外人應該得到的……”
“無妨。”柳安緒放下了手,抬起頭來看著他說:“安痕師兄把陽劍勁傳給你,自然有他的理由,你不必介懷,我不會追究此事的。”
“可是……貴宗的規矩……”
“規矩也不是不可以打破的。”柳安緒認真地說道,“我一直覺得,我宗多年來的規矩有太多不近人情和自私的東西在裡面了。”
終陵棄和孟漁舟安靜地聽他說話,兩人都沒有出聲。
“雖然你們是忘川的刺客,但卻都是讓我欣賞的年輕人,你們能夠來這裡,我覺得已經足夠了。”柳安緒緩緩說道,“陽劍勁你就安心收下吧,不要辜負安痕師兄的心意。”
“多謝前輩理解。”終陵棄覺得自己兩眼發酸,似乎眼淚很快就要不受控制湧出來了。
自他因為刺殺南郭旻不成被捲入忘川以來,在流鴉手底下度過了那麼多擔心受怕的日子,很少能遇到像柳安痕和柳安緒這樣讓他覺得安心的前輩,因此這一刻柳安緒的理解讓他格外地感激。
“兩位打算要去南州解決這件事嗎?”柳安緒問道。
孟漁舟看了一眼終陵棄,點點頭:“我聽他的。”
終陵棄則是堅定地說道:“掌門前輩,既然柳安痕前輩把陽劍勁傳給了我,我覺得自己同樣負有替他完成遺願的責任。而且我們在雲中劍的朋友也要趕去南州,我和她還有未完成的約定,所以我想助她一臂之力。”
他想若是讓藤以寧替他白查精鐵案的冤情,等若是欠了人家一個天大的人情,雖說之前有過埋伏流鴉的交易,但那本質上也是終陵棄為了自保做出的選擇。這一次藤以寧前往南州不能帶上麾下人手,想必會遇到不少困難,如果自己能夠幫上她忙,查案的人情就能還上了。
柳安緒點點頭:“但如過淨邪思會真的已經掌握了那種藥物,恐怕南州一行會變得很兇險,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兩人面面相覷,那意味不言而喻。
“掌門前輩,說實話我們沒有太大的把握,而且也不瞭解對手究竟擁有怎樣的實力了。”終陵棄苦笑著說道,“我們那位雲中劍的朋友她也因為一些理由只能孤身前往南州,而我現在雖然名義上是忘川的烏月渡司,但手下也沒有一兵一卒。”
孟漁舟戳了他的肋骨一下:“我不是嗎?”
“別鬧,你當然不是。”終陵棄抬手飛快地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
柳安痕看著他們二人感情很好的樣子,不禁露出了羨慕的笑容,但他很快恢復了嚴肅,說道:“南州這件事與我們柳氏劍宗也有莫大的關聯,安痕師兄和意寒不能就這麼死了,但召回在外的弟子還需要一些時間準備,所以我沒法立刻前往南州。”
“那我們先行前往,先探探那淨邪思會的底細,有掌門前輩率領劍宗作為後援,我們的底氣也足一些。”終陵棄說道。
“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他們感對意寒和安痕師兄下手,就不會忌憚我宗的名望。”柳安緒殷殷叮囑道,“我不希望再有人因此死去了,兩位都還很年輕……”
終陵棄和孟漁舟低下頭去,向柳安緒致謝。
“小兄弟,你等等。”見二人有告辭的意向,柳安緒起身對終陵棄說道。
終陵棄和孟漁舟也慌忙起身,對柳安緒行禮。
“小兄弟,你的名字叫什麼?”柳安緒走到了終陵棄身旁,拉著他的手問道。
“掌門前輩,我叫終陵棄。”他有些怯意,不明白柳安緒這個時候問他名字的用意。而且他有些自卑,說道:“不是好聽的名字,前輩莫怪。”
“不,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柳安緒說道,“終陵棄,你有一顆值得我尊重的心。”
終陵棄愣住了,他不自信地在心裡問自己,我真的有這樣的心嗎?
畢竟在柳安緒面前,他根本沒法把自己過去有過的那些陰暗的情緒和想法表現出來,只能謹慎守禮地表現得像一個懂事的後輩。但那是真正的自己?他回想起過去那段時光裡,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為了救曲深情,他差一點就向無辜之人舉起屠刀,何況那還是……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孟漁舟,儘管曾想過找機會向她坦白,但心中的膽怯讓他始終無法直面那一刻。儘管最後不是自己下的手,但那一日藤以寧已經很直接地剖析了他內心卑劣的想法——借刀殺人以求良心自安。如果那一日不是藤以寧,他可能已經做出了後悔一輩子的事情,畢竟當時他已經將手弩對準了一個剛剛失去雙親的可憐孩子。
柳安緒和孟漁舟忽然看到終陵棄跪了下去,伏地而泣,他們二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孟漁舟蹲下身抱著他在他耳邊問道:“怎麼了?怎麼了?終陵棄……”
“小兄弟,你是想起什麼傷心之事了嗎?”柳安緒同情地看著他。
終陵棄此時的眼中沒有柳安緒,只剩下了孟漁舟,他回應著孟漁舟的懷抱,啜泣道:“小孟……原諒我。小孟……”
原諒我是個卑劣之人。
孟漁舟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柔聲說道:“好好好,我原諒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我也會拼命保護你,就像你曾經拼命保護我一樣。還記得和流鴉一決生死那一天嗎?我可以為你去死,我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