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月北部的山中,望著面前聳立的山門那兩根被築成劍形的立柱,終陵棄和孟漁舟彼此對視,都在對方的眼中發現了欣喜的光芒。
“一定就是這裡了吧,柳氏劍宗所在之地。”終陵棄的語氣中透著慶幸,他們從烏月出發才不過半日,居然就這麼運氣地找到了柳氏劍宗。
山門之下,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一直延伸到雲山霧罩的半腰,道路兩旁種滿了翠竹,偶爾有風吹過滿山的竹林都在搖曳中發出颯颯的聲響。
“真的要告訴他們,我們是……”孟漁舟對於他之前的決定還是有所顧慮,忘川刺客和柳氏劍宗幾乎是一暗一明兩個極端對立面的東西,她不確定這樣的坦率表明身份到底是好還是壞。
“先上去再說吧。”終陵棄率先踏上了那條青石山道,回身朝她伸出了手。
孟漁舟望著他帶著微笑的臉龐,在心中對自己的猶豫一笑而過,她很快上前握住了終陵棄的手,把煩惱的事情都拋到腦後了。
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攜手登山,就算前頭有什麼不確定的東西在等待著他們,在孟漁舟看來也都無所謂了。她儘量讓自己在這段時間忘掉忘川的經歷和刺客的身份,以一個普通的伴侶的身份陪在終陵棄身邊,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山路很長,天色尚早,他們選擇在半途中休息,順便在半山腰眺望一下附近的風景。
“小孟,從這裡可以看到烏月城呢!”終陵棄指著遠處大地上那座依傍丹水而建立的大城對孟漁舟說道,臉上帶著孩子氣的興奮表情。
“所謂登高望遠,就是這樣吧。”孟漁舟笑著回答道,“終陵棄,你說要是我們站得足夠高,能夠看得到雲州嗎?”
“誒?雲州……”終陵棄忽然聽到她提起自己的家鄉,神色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他想了想後回答說:“我想應該是看不到的吧,人的目力是有盡頭的。”
“人的目力是有盡頭的……”孟漁舟似乎在體會他的話。
“小孟你看,從這裡最遠只能看到丹水,再遠的地方就渺小不可見了。”終陵棄伸手指向更遠的地方說道。
孟漁舟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真遺憾,如果能夠在這座山頂看到雲州該多好。”
“你想去雲州嗎?”終陵棄問道。
“想去。”意料之中的肯定的回答。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家鄉,最終開口時用的是帶著一些自卑的語氣:“雲州畢竟是帝國的北疆,其實比不上烏州這麼富饒。而且那邊風沙也大,冬寒夏炎,年景不好的時候會遭旱遭澇,還有外敵和邊患……”
“可是那畢竟是終陵棄的家鄉啊。”孟漁舟打斷了他的話。她朝他湊近了一點,抬起頭望著他說道:“縱使百般不好,那對你來說也是一個意義重要的地方吧。”
終陵棄愣住了,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因為那是終陵棄的家鄉,所以我才想去。”她很開心地笑了,“烏月算是我的家鄉,終陵棄已經看過了,同樣的我也想去雲州看看。”
終陵棄望著面前這個像尋常少女一樣傾訴著心意的女孩,忽然覺得這個樣子的孟漁舟比那個作為刺客的孟漁舟可愛多了。這讓他更加堅信自己選擇與藤以寧等人聯手除掉流鴉的決定是正確的,正是因為除掉流鴉他們才能夠卸下偽裝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
但即便是現在,他們也沒能徹底擺脫忘川刺客的身份,流鴉的死只是暫時地改善了他們的處境,但作為一切根源的忘川依然在限制著他們的未來。
終陵棄不知道流鴉真正死因的秘密能夠保守多久,儘管他相信藤以寧不會出賣自己,相信蜘蛛不會陷害自己,但正如他堅信雲州的精鐵案真相一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樣,這世上或許並沒有永遠的秘密。
他現在已經被任命為忘川的一名渡司,儘管暫時還沒有起到相應的作用也沒有足夠的部下,可那都是遲早的事情。
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聯合雲中劍殺死流鴉和幽部的事情暴露了,那麼整個忘川都會變成敵人。終陵棄明白,從自己和雲中劍走到一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站在忘川刺客的對立面上了。
“小孟,你想離開忘川嗎?”終陵棄問道。
蹲在他身邊的女孩奇怪地轉過頭來:“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我記得在流鴉要你透過‘斷情’時,你來找我說要帶我一起逃離忘川。”他緩緩說道,“那我現在認真地問你,你想要離開忘川嗎?”
孟漁舟雙手託著自己的臉頰,望向遠處的浮雲說:“當時是因為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再說了。因為我知道自己絕對沒法接受你死去的結果。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啊,你已經成為了烏月渡司,我們的命運不再懸於他人之手。”
“哎,你說你不信命的,現在又說什麼命運。”他打趣地說道。
“那是從前!我說過的吧。”她帶著淡淡的笑意,“現在我不覺得自己命苦了,如果我們的命運都是上天安排的話,我甚至有點感謝它。”
他臉紅了:“因為我嗎……”
“哼。”孟漁舟沒有回答,隨後站了起來,“我歇夠了,繼續走吧。”
終陵棄看著邁著輕快的步子跑到前頭去的孟漁舟,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陰鬱。
小孟,終有一天,我要讓你脫離忘川的控制,從此不必再過那種不知道是否能活到明天的生活。
既然遲早有一天要和這個刺客組織決裂,那就早做準備吧。終陵棄深吸一口氣,朝孟漁舟沒走遠的背影趕了上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心裡有了“摧毀忘川”的念頭。而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需要自己變得更強,從柳安痕那裡得到的陽劍勁或許就是一個不錯的契機。來自藤以寧那邊雲中劍的力量也是必要的,無論是探察精鐵案的真相還是為將來對付忘川做準備……
“我好像越來越像那個傢伙期待的樣子了,事事算計,時時利己。”他自嘲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