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陽和蕭彥勳還未成行,牧芝仁在朔方先迎來了一位從帝都來的客人,這位客人就是當年他在虎林苑種田養馬時陪他讀書的書生邵風揚。
邵風揚的到來促使牧芝仁再一次改變了主意,他決定和蘇、蕭二人一同返回雲翔。
因為邵風揚告訴他,這已經是他最後也是最難得的機會了,皇帝病重、牧芝泓野心勃勃、金吾衛和新軍對峙,這個時候誰控制了帝都就等若握住了帝國的未來。
“我返回雲翔,朔方這邊不能沒人,就麻煩先生為我聯絡諸將共御匈奴了。”牧芝仁提著煌業帝劍上馬,五千龍驤衛騎軍和三百虎林都已經集結完畢,另外還有十輛大車用於運送虎林遊擊的鋼鐵重甲。
邵風揚拱手行禮:“小生在朔方恭候殿下的好消息。”
“不管雲翔的局勢如何惡化,我不許你再調走這裡的一兵一卒。”牧芝仁囑咐道,“我和牧芝泓終究是內鬥,絕不能因為我們兄弟鬩於牆而荒廢了邊境武備。”
“殿下放心,若匈奴不來,我為殿下安民,若匈奴敢來,我為殿下逐之。”邵風揚霸氣地回答道,他身後的一名侍童手中捧著錦盒,裡面裝著的是牧芝仁委託給他的帥印和虎符。
有邵風揚在朔方替他看著,牧芝仁自己便可以放心地回到雲翔去了。他只打算帶龍驤衛的五千人和算作自己親信的虎林遊擊,一方面是不願意削弱朔方的守備,另一方面則是考慮到牧芝泓也僅僅靠著神機營的五千新軍而已,彼此就來一場公平的較量。
“殿下,小生還有一件事想說。”
“先生請說。”牧芝仁在馬背上等候著邵風揚開口。
“終陵棄逃出帝都之後應該會往越安走,那裡有他的部下和可以作為盟友的荒蕪宗,殿下應該派人去那邊聯絡一下,只要許以得到天下後為他們大赦的利益,得到支援想必不難。”邵風揚說道。
牧芝仁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了:“終陵棄就隨他去吧,這個時候去叫他,有點把他往火坑裡推當刀劍用的意思,我不喜歡這樣,從匈奴回來之後我其實把他當朋友更多一些。”
邵風揚再次請求道:“忘川本就是一柄利刃,殿下完全有將他們收服利用的能力,何必要拘泥於這些微薄的感情?殿下是要走帝王之路的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帝王之路……”牧芝仁嘆了一聲,揚起馬鞭道:“但這一次我不去求他,我就和我在小酒館結識的弟兄們一起去贏得天下。先生在朔方多多保重,日後你是我倚重的人。”
邵風揚知他心意已決,寧願親自去和牧芝泓拼殺也不想再讓終陵棄奔走賣命,此時也不再說話了,低頭拱手為之送行。
“瑾陽,我們走。”牧芝仁策馬從蘇瑾陽身旁走過。
“龍驤衛,出發!”蘇瑾陽一聲令下,赤紅色的騎兵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帝都雲翔進發,在朔方城南面的平原上揚起無數煙塵。
邵風揚身後的侍童上前用身體為他遮攔風中的浮塵,口中勸說道:“先生,風沙太大了,還是快快回城中吧。”
“這可是迎來新朝的風塵。”邵風揚沉醉其中一般說道,“能被這樣的風塵沾染身體,是活在當世的幸事。”
……
越北鎮梧山脈,荒蕪山莊前的索橋上,兩個手持刀劍的人正在搖晃不止的橋面上戰鬥。
索橋的一邊是荒蕪宗的遊俠,另一邊是忘川的刺客們。
刀劍在不知第幾次碰撞之後彼此分離,持劍的綠衣少女退到了橋這頭,握刀的紅衣刺客也退到了自己這一側的橋頭。
“喂,風部副使言瑜兒。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又是不分勝負呢。”刺客收起刀,向著橋對岸的綠衣少女微微欠身致意。
言瑜兒卻沒有對方那樣的好心情,她用劍指著對面的人說道:“龍夜!每天這樣打你無聊不無聊啊?要麼就痛痛快快地打一架,要麼就滾得遠遠的,別來荒蕪山莊找不自在!”
龍夜輕笑:“我倒是想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但是怕傷了和氣惹惱了渡主,到時候就不好收場了。”
一直在後頭觀戰的雲鶴宗主此時走上前來,把徒弟勸了回去,隨後對著索橋對面的忘川眾人說道:“這樣點到為止的交手我們願意奉陪,忘川的諸位想什麼時候來都行,反正只是例行公事。”
“宗主果然懂道理,在沒有確認我們渡主的心意之前,就讓這樣流於形式的戰鬥繼續下去吧。今日就先到此為止,我們告辭了。”見到雲鶴出來說話,這邊相應的也由蜘蛛出面回答。
“不送。”雲鶴抬手示意他們自行離去。
隨後言瑜兒就看見索橋對面的忘川眾人像前幾日一樣老老實實地轉身下山去了,她有點惱火地抱著胳膊,氣憤道:“這些傢伙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師父,我們何時被人這樣堵著門欺侮過?”
雲鶴伸手按在她的肩上,沉靜地說道:“他們並不想和我們交惡,只是迫於朝廷的壓力必須要做出樣子來而已,隨他們去吧,這樣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至少暫時不會有其他人受朝廷的指派來進攻山莊了。”
“可是這又不能解決問題,等北方的戰事一結束,帝國軍就能抽出手來對付我們了。”言瑜兒苦笑道。
“的確是這樣,但山莊裡還有好多東西沒有處置好,我們還不能丟了這個據點。”雲鶴向她解釋了為何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沒有放棄山莊這個明顯暴露的據點。
“傳承百餘年的家當要處理起來很麻煩吧……”
“說的是呢。”
兩人正準備與其餘荒蕪成員一同回到山莊之內,忽然看見索橋對岸那些刺客們又去而復返了。
言瑜兒皺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對師父說道:“他們又回來了,今天看起來沒法善了了。”
雲鶴也不解為何會這樣,蜘蛛先前答應得很痛快,沒道理這麼一下子就反悔了。
“我去問問他們到底想幹什麼!”言瑜兒拔出劍踏上索橋,朝對面走去。
雲鶴立在這邊橋頭,凝望對岸,只見忘川刺客們在對岸橋頭列成了整齊的兩排,舉止充滿了儀式感。
隨後一個披著黑袍的男人從刺客們中間穿過,大步流星地走上了索橋,他對著這邊高高舉起雙手令黑袍揚起來,以示自己沒有攜帶武器。
“終陵棄?他怎麼來了?”雲鶴認出了那個走上索橋的男人之後反倒松了一口氣,她直覺上願意相信這是個可以做朋友的人。
言瑜兒看到終陵棄之後反應比雲鶴還要錯愕,她握著劍的手頓時有點無措:“你來做什麼?”
“有客遠來,荒蕪宗不歡迎嗎?”終陵棄笑道。
“那得看是什麼樣的客人了,像你這樣的臭魚爛蝦,會壞了山莊風水的。”
“等等,我好像沒有得罪過你吧?言副使?”終陵棄停住了腳步,因為言瑜兒擋著路不給他過去。
“終渡主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南霽一別才沒多久呢,我可沒忘記是誰害的我們風部就地解散成員漂泊。”言瑜兒衝他做出了兇巴巴的表情。
“那你得怪皇帝去。”
“少來,當初你為什麼不來荒蕪,要做什麼忘川的首領。”
“人各有志,荒蕪總不會強求吧?”
“狡辯。我就問你,你現在來是什麼意思?之前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陪你的手下打了好幾天過家家的架,現在到底是生死相向還是各安天命就看你的意思了。”言瑜兒一劍攔在面前,逼他做出回答。
終陵棄反問道:“要是我決定和你們開戰,還會赤手空拳來見你?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我現在好歹是忘川的首領,這樣還不夠誠意嗎?”
“終陵棄,讓我來說吧。”終陵棄的身後出現了藤安彤的一襲白衣。
言瑜兒怔住了,這才把劍收起來,望著從後面走來的藤安彤問道:“安左使怎麼會和他們一起來?”
“我在御武司碰巧和終陵棄見上了面,就拉著他同行過來了,剛剛遇上準備下山的忘川眾,這些人非要回來給他們的首領撐場面,讓你們誤會了吧?如臨大敵?”藤安彤笑著解釋道,“別攔路了,讓我們過去吧。”
“噢……好。”言瑜兒往回退,讓他們得以繼續透過索橋。
“安左使太狡猾了吧,居然把在御武司發生的事稱為碰巧和我見上了面。”終陵棄故意不滿地說道,“我冒著生命危險棄大好前程於不顧捨身救你的事就這麼被帶過了?”
藤安彤抱歉地笑了笑:“這些留著到宗主會再說吧。”
言瑜兒機靈地聽出了他們對話背後的意思,興奮地試探道:“哦,我明白了,你得罪了御武司所以跑出來了?那是不是意味著沒必要和我們打了?你現在是喪家之犬吧哈哈哈!”
終陵棄見不慣她這副得意的樣子,便故意嚇唬她說道:“我可是在想著怎麼拿你們去將功贖罪呢。”
“啊?你還敢有這種心思!”
“你別聽他胡說了,他把御武司的劍聖都給背後捅了刀子,已經徹底回不去了。”藤安彤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的老底。
“哦?這麼厲害嗎?那我有點刮目相看了終陵棄。”
三人的談話逐漸變得輕鬆,走過索橋之後終陵棄先向久違的雲鶴宗主行禮問好,這是除了藤安彤之外他最有好感的一位荒蕪宗主會成員。
“希望我的同伴們這陣子沒有給荒蕪宗帶來太多麻煩,我想見到大宗主向他致歉。”
“致歉就沒必要了,你也算是我們宗主會的半個自己人吧。”雲鶴親和地說道。
終陵棄吃驚道:“宗主是在誆我吧?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貴宗不要把我當潛在的犯人看就謝天謝地了。”
雲鶴笑了笑:“你能爽快地還劍,宗主會還是很認可的。”
“換個人來也許就沒那麼爽快了。”他坦白地說道,“也就是寧右使我無法拒絕她。”
“怎麼,心裡有愧?”
雲鶴宗主言辭忽然鋒利了起來,讓終陵棄有招架不及之感,他只好如實承認:“確實心裡有愧……”
“噢……對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就先回去吧。”雲鶴宗主忽然停住了,轉身對他委婉地下達了逐客令。
終陵棄和藤安彤面上都有驚訝和不解之色,他們都不知道為何好好的雲鶴宗主會拒絕讓他進入荒蕪宗。
“今日就讓我和安左使先和宗主會通個氣,明天你再來吧。”雲鶴宗主說道,“你的部下都還在那邊等著,要是你太久不回去他們會胡思亂想的。你剛到這裡,肯定情況還不熟悉,也好趁今天回去把你的打算告訴他們,都安排好之後的事。”
如此有理有據的說法讓終陵棄根本無從拒絕,他雖然對自己今日沒法進入荒蕪山莊感到略微有些遺憾,但還是聽從了她的安排。
“那我明日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