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穎!”另外兩名雲中劍察覺到同伴受傷而發出了驚呼,合攻的人手驟減一人之後,他們感到來自對面那位劍聖身上的壓力突然增大了數倍。
終陵棄看到那個失去右手的女劍士臉色慘白,但仍試圖撿起自己的劍,她右手的斷腕之處還在不斷地湧出鮮血。
她很吃力地彎腰用左手去從地上那只自己的斷手中掰那把劍,但還沒成功就虛弱得跪了下去。
“天運,抓活的吧。”御武司司長捏著下巴的鬍子對前頭奮戰的劍聖下令道。
“那就都廢掉他們的右腕。”後頭一名觀戰的劍聖出聲了。
終陵棄緊張地盯著戰局,失去那個小穎之後,兩名男劍士已經無法與劍聖維持均勢了,他們被逼得不斷後退。他們每退一點,劍聖就進一點,但很快他們就沒法再退了,他們的身後就是受傷的同伴。
不出片刻的時間,又一名雲中劍被繳下了武器,劍聖的劍雖然沒有斬斷他的右腕,但挑碎了他的手筋。
終陵棄在後面看得有些脊背發涼,他想若是換成自己上的話,一定沒法這麼快就連傷兩人的,而且做到只傷不殺是很困難的事,現在看來柳氏劍聖已經有了遠超這三人的水準。
劍聖手中的天劍術,比自己手中的天劍術更像殺人劍!
接下來的戰鬥已經沒有什麼觀賞的價值,失去兩名同伴陷入和劍聖單挑境地的那個雲中劍根本毫無勝算。終陵棄心中這般想著,不忍再看下去了。
他在心中慨嘆荒蕪遊俠之中真是有不少蠢貨,以區區三個人潛入御武司發動這種襲擊,白白送死而已……
“天運!小心!”後頭的一名劍聖忽然發出了嚴肅的警告聲。
天運是那個正在戰鬥的劍聖的名字或者稱號,而身後那個劍聖剛剛在提醒他小心……終陵棄猛然聚焦了視線,他心中滿是不相信,難道剩下最後一個能戰鬥的雲中劍反而可以威脅到柳氏的劍聖嗎?
他定睛看去,最後那個雲中劍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此時他撿起了第二個同伴落下的劍,以雙手持劍的姿態瘋狂地反擊著。
柳氏的劍聖被他雙手連續不斷的劍招給打得節節後退,終陵棄在心裡默數那個雲中劍究竟一口氣連攻了多少劍,最後當雙方停止下來的時候,他驚愕地以為自己數錯了。
幾個瞬息的時間,那個年輕人雙手揮出了四十二劍,柳氏劍聖被迫防守了四十二劍。
“咔擦”一聲驚醒了沉浸在不可思議的劍數中的終陵棄,他從後面看到了那塊碎成兩半落在地上的鐵面具,這才意識到原來劍聖沒能完全擋下那四十二劍。
天運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左手上一片粘稠的血跡,他望著對面那個手持雙劍不住喘息的年輕人,問道:“荒蕪宗沒有這樣的劍術,你到底是什麼人?”
“雲中劍……步涉川。”那個年輕人喘息著回答道,“這是我自創的劍術。”
兩人忽然開始對話,讓後頭那名屢屢出聲下令儼然是四人之中頭領的劍聖不滿地說道:“喂,司長還在這裡看著呢,趕緊拿下他!”
“無妨,這是武人之間精彩的對決。”御武司司長微笑著說道。
天運彷彿渾然沒有聽到後面的對話,他對步涉川欣賞地說道:“原來如此……自創的劍術嗎?荒蕪宗裡誰是你的師範?”
“我沒有老師。”
“好,告訴我你自創的招數叫什麼吧。你死在這裡之後,我會把記住的一招半式傳給後來者的。”劍聖說道。
“雙手……刀劍……之術。”
“雙手刀劍之術,好,那麼你的副手應該不是劍,而需要一把刀。”劍聖點頭,揮掌在側面的兵器架上一拍,將整個架子打碎。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丁零當啷散落了一地,他對步涉川抬了抬下巴示意:“選一把你順手的吧。”
步涉川相信他不會趁機攻擊自己,俯身拾起了一把直刀,甩手甩脫了刀鞘,抬腿一掃將其餘無用的兵器掃向一旁。
“你會後悔的。”他右手持劍左手握刀,對劍聖說道。
“你再練十年或許可以讓我後悔,現在……還太早!”
劍聖發出的天劍術勢如長虹,雙方的攻守倒轉過來,這一次是劍聖連續出劍將年輕人壓得不停後退。
但拿到了刀之後的步涉川也變得比之前更好發揮了他的雙手刀劍之術,左右刀劍如同兩道青龍,他以交替的刀劍全數接下了這一輪天劍術的進攻。
終陵棄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精彩的劍士對決了,他渾然忘記了這是荒蕪宗遊俠和御武司武官之間的生死搏鬥,注意力完全在那個年輕劍士的雙手上。
這當真是他自創的武功嗎?終陵棄甚至有些嫉妒了,在遇到步涉川之前,他還一向對自己的武學天賦感到驕傲,但此刻卻深切體會到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能夠以自創的招數和柳氏劍宗成名的劍聖過招,放在過去那個風平浪靜的中洲江湖該是何等的榮譽啊。
只是現在的戰鬥無關榮譽,牽繫生死。
不知道第多少招時,劍聖一劍擊斷了步涉川右手的長劍,隨後綻放的劍氣將之右臂劃開了無數傷口。
步涉川丟棄了斷裂的劍,但他的右手已經無法再握起同伴遺留的劍了,劍聖的劍氣造成的傷口足有七道,沒一道都血流如注。
勝負已分,終陵棄嘆了口氣,這個雲中劍的年輕人雖然是個奇才,但到底還是缺乏了點歷練。如果他不是莽撞地和同伴來到這裡挑戰御武司最強的戰力,恐怕十年之後真的能夠以雙手刀劍問鼎江湖。
“不愧是柳氏的天劍。”步涉川用撕碎的布條纏住傷口止血,眼中毫無放棄之意。
“你這套雙手刀劍之術還有缺陷,真遺憾,如果你左手刀術吸取朔方葉氏無形刀之長,右手劍術以我柳氏天劍術為綱,這一套招式的威力將不可估量。”天運也在這一場酣戰之中得到了久違的心滿意足之感,此時勝券在握的他沒有急於擊潰步涉川僅剩的刀,而是以切磋之後點評武學的姿態在侃侃而談。
“或許你說的沒錯,雙手刀劍之術還需要與之相配的兩種左手刀和右手劍。”步涉川眼中盡是不服輸之色,大聲說道:“但我不認同你說的左手無形刀和右手天劍,這天下的刀劍難道就以葉氏和柳氏為尊了嗎?”
“刀我且不做評價,但劍以柳氏為尊,難道有什麼問題嗎?”劍聖睥睨著三名雲中劍,“柳氏天劍攻無不克,地劍守禦自如,人劍應變無雙,有此三劍足矣。”
終陵棄是知道柳氏劍宗絕學有三劍兩陰陽的說法的,分別是天地人三劍與陰陽兩種劍氣內功,這些當初柳安緒都向他介紹過。陽劍勁配合天劍術,陰劍勁配合地劍術,而人劍術則需要陰陽兩種劍勁調和,他自己當初因為繼承了柳安痕傳授的陽劍勁,所以才順理成章地得到了柳安緒贈送的天劍。
天運至始至終使用的只有天劍術和陽劍勁劍氣,莫非這位劍聖和自己一樣只修習了純一種?
“荒蕪的劍,也未必輸給你……”
“是嗎?那我還真期待有生之年能夠看到呢。”大概是覺得話已經說得太多了,天運抬起劍覷準了步涉川持刀的手,準備給這場令他滿足的戰鬥來一個圓滿的收尾。
長劍發出尖嘯聲,終陵棄感到自己喉嚨一緊,這是天劍術中用於突破堅守的刺劍式,劍聖直到此刻依然沒有輕視對手,給出了極有誠意的一劍。
步涉川只剩左手單刀,他擋不下劍聖的這一劍了,但他卻還有最後選擇的權利——不讓對方稱心如意地繳下自己的刀,而是用胸膛去迎接這一劍,荒蕪遊俠寧折不屈。
一陣強風灌入廳堂,終陵棄眼前白影倏然一閃,只聽有劍擊之聲響過,幾乎是響聲發出的同時他看到柳氏的劍聖身形向後倒飛出去,後背猛撞在牆上。
“荒蕪的劍,你這下看到了嗎?”藤安彤清冽的聲音從正對面傳來,她話是對被一劍擊退的劍聖說的,澄澈清明的眼神看的卻是站在御武司司長身旁的終陵棄。
終陵棄注視著她手中那把白色的劍,明白了一切。
這是那七把傳承古劍中的一把,當初他在湖底劍冢中被滄溟宗主以化形念體將七把劍的名字灌入腦海,黑色的是未隱寒鋒,這把白色的劍他記得劍名叫做雲鳴振翅。
藤安彤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已經準備赴死的下屬身前為他擊退了強敵,這副正氣凜然天下無雙的姿態讓終陵棄也驚為天人。
“安左使……”他喃喃出聲。
“藤安彤!”被一劍之威砸在牆上的天運並未受多重的傷,只是這副狼狽的模樣讓他覺得顏面無光。
“地遼,人道,一起上。”柳氏四劍聖的首領對其餘兩人下令道。
“別插手!我要和她一對一!”天運固執地想要找回面子。
“別傻了,她手裡的是荒蕪宗的傳承古劍。”首領看清了局勢,“御靈術是我們不瞭解的東西,不要託大!以司長大人的安全為優先!”
藤安彤淡笑一聲:“看在往日的情分,我還不打算對司長大人動手,否則在把天運逼退之後你們因為驚愕露出破綻的時間裡足夠他死上十次了。”
御武司的司長這一刻才露出驚慌,他離開了位置,躲到了四名柳氏劍聖的身後。
“宗主,給你添麻煩了……”步涉川歉疚地說道。
“你還能行動吧?把他倆帶走吧。”藤安彤平端著劍沒有回頭,“這兒沒你們的事了。”
“我還能戰鬥,和宗主一起……跟他們拼到底。”
“你留著小命回去好好想想雙手刀劍之術該怎麼改進吧,拼什麼拼,荒蕪宗又不是沒有明天了。”藤安彤不耐煩地說道,“把我們生死之間磨練出來的技藝傳下去,正是傳承讓我們百年來站在中洲江湖的巔峰的。”
三名劍聖已經在藤安彤正面擺開了架勢,這和一開始的情形倒轉了過來。
藤安彤把劍交到了左手,右手抽出了仿扶桑刀。
在場的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心中巨震。
“天運,我這就告訴你,步涉川的雙手刀劍之術在我心中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