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右使您好,我是越安這邊的負責人楊負青,聽說您之前一直在京畿那邊,現在北方有件事挺棘手的,情報剛剛傳到我們這裡。”
越安靈音分部主持工作的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士子,藤以寧制止了他對自己繼續用那個過去稱呼,謙虛地表示對方是自己的前輩而自己已經不在雲中劍任職了。
“但您已經是宗主會的新成員了。”楊負青認真地說道,“來越安協助我們進行情報工作,真是不辭辛苦。”
“還在宗主會的考察期。我因為自己的原因沒法再活躍在江湖前線,覺得挺遺憾的。”她跟著楊負青往四合院裡面走,邊走邊說道:“如果能幫上這邊什麼忙,繼續實現自己作為荒蕪的價值,我就心滿意足了。對了,你剛才說北方有棘手的事情?是靈音在朔州的分部傳來的?”
“是地部。”楊負青回過頭來說道,“地部雖然解散了,但還留下了一些隱藏著身份的人員,正是這些人使我們還保持著隨時反擊的力量。”
儘管楊負青沒有明說反擊的物件,但藤以寧很容易就能領會他指的是宸粼朝廷,朝廷解除荒蕪四部的外駐權利,但大宗主並沒有完全妥協,而是用另一種方式留下了後路。
“所以北方出什麼事了?”
“您知道不久前宸粼和匈奴的邊境戰爭吧?邊軍打了敗仗,雲朔幽遼被擄走了一萬多戶人口。”
“知道。”藤以寧點頭。
“現在朝廷派出的使節到了匈奴,很有可能將那些百姓贖回來,不過這裡頭有個大麻煩,這幾萬人回來的路上將面臨斷糧的危機。”楊負青領著她來到一幅地圖前,圖上已經標出了從匈奴王庭回到宸粼的最短路徑。
藤以寧望著那條從朔州邊境通往匈奴王庭的路徑,大致估算出了所需要的時間:“至少二十日。”
“可別指望匈奴人會提供這二十天的口糧,使團自己攜帶的糧食也遠不夠供應,如果沒有糧食,這些人根本不可能回來,會全部餓死在路上。”楊負青聳肩,“算還有三萬人,每人一天兩張幹餅作為口糧,需要至少一百二十萬張幹餅。”
“還得看從哪裡籌集,如果從越州這邊籌集,運過去的路上就會消耗很多。”藤以寧粗略懂得輜重運輸的門道,運糧調糧最忌諱路途遙遠。
楊負青提醒她道:“籌集這些口糧,以荒蕪宗的能力要辦還是能辦到的,但如何運出去交到使團和歸來百姓的手中,這才是真正難題。”
“有對策嗎?”
“一定要調動軍隊護送。”楊負青斬釘截鐵,“否則這些口糧會成為白送給匈奴騎軍的禮物。”
藤以寧不同意他的說法:“帝國軍累戰不利,依靠城牆尚不能打贏,野戰如何取勝呢?”
“不,帝國軍野戰並非打不贏,而是匈奴人會避免與集結完畢嚴陣以待的帝國軍正面作戰。”楊負青在這一點上比藤以寧懂得多,“只要北境邊軍能夠集結出發,威懾匈奴人,口糧就能運到使團手中。”
“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籌集口糧和調動軍隊了。”藤以寧說。
“我們自己評估之後,認為這件事必須慎重。”楊負青露出了情報工作者的謹慎態度,“以地部在北境邊軍的人脈和佈局,調動軍隊反倒不是最難的事情,但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如今朝廷對我們態度微妙,要是假造軍令調動軍隊,事後朝廷察覺了,我們荒蕪等若犯下謀逆大罪。”
藤以寧也知道這背後的關係利害,但她還是覺得不能不救那些人。如果因為害怕得罪朝廷招來滅頂之災而眼看數萬人枉死他鄉,荒蕪宗就等若背棄了自己的信仰,以後再也無法立足於天下。
“我儘快將這件事報告給宗主會,等宗主會做出判斷。”藤以寧說道,“同時籌集口糧的工作請通知北方儘快準備,未雨綢繆。”
楊負青表示這沒問題,口糧籌集的工作北境四州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了,但後續還需要山莊給予資金的支援,僅僅靠地部解散前的餘資難以為繼。
派出快馬向山莊傳信後,藤以寧休息了一盞茶的功夫,然後繼續向楊負青瞭解這邊其他的情況。她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差不多理清了頭緒,對靈音的工作有了基礎的瞭解,也能夠上手幫忙做一些事情了。
越安是四境情報彙集傳遞到山莊的前一站,各類各路情報都在這個小小的四合院聚攏,分揀歸類就是每天耗時最多的活計。藤以寧隨手查閱了一些堆積在檔案架上的材料,對自己養病期間各地發生的事情也有了更多的瞭解。
“這些都是京畿地區彙集的情報,看起來您對曾經戰鬥過的地方還很懷念。”楊負青注意到她長久停留在那一隻架子前。
“我的朋友還呆在那裡,帝都像一隻大籠子,我離開,他進去。”
“您說的是忘川現在的首領終陵棄吧。”楊負青笑了笑,“別誤會,我們做情報工作,對有些敏感的東西會瞭解的特別多。”
藤以寧“噢”了一聲,好奇地問道:“我來之前,你們就調查過我的履歷嗎?”
“您的履歷倒是沒有什麼好調查的,大部分經歷從雲中劍的行動報告中都能查到。”楊負青坦白地說,“我們調查的是終陵棄。”
“有什麼結果嗎?”她放下了手中的檔案。
“您想知道評估結果嗎?”
“當然想。”她肯定地說道。
楊負青遺憾地嘆了口氣:“靈音認為,這個人有較大的潛在風險。”
“為什麼?他的出身很乾淨,我和他共事相處過很久,他的為人也很正直。”藤以寧不理解地問道。
“是,他的出身很乾淨,但雲州精鐵案那件事……”楊負青猶豫了一下,“雖然沒有蓋棺定論,但基本能確認他家裡被冤枉了,他是懷著仇恨來烏月的。那個時候他什麼都沒有,可現在他手裡握著利器。”
藤以寧沉默了片刻,輕聲說:“刀劍握在什麼樣的人手中,就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現在我還是願意相信,他是個好人。”
“但忘川不是尋常刀劍,”楊負青嚴肅地提醒她,“尤其是為朝廷所驅使的忘川。”
藤以寧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麼,心情沉重地說道:“如果我們這一次假造軍令調動北境邊軍為運輸口糧護航,朝廷事後一定會派忘川來對付我們的吧。”
“您終於意識到了嗎?”楊負青苦笑,“無論是昔日的雲中劍還是如今的忘川對朝廷來說都是工具,是犧牲掉也不會覺得可惜的東西。”
終陵棄,你會在收到命令之後毫不猶豫地展開攻擊嗎?忘川在你的手中,又是否被當做一塊可以用來通往功名利祿的墊腳石呢?藤以寧並不知道此時此刻終陵棄在匈奴還負了重傷,她忽然很迫切想要和他見面,至於自己如今的樣貌是否被他看見已經不重要了,她想如果再不能和他見面,下一次彼此就會以敵人和對手的身份在看不見的地方交手。
“明明風雨將至大戰在即,可我卻不能再揮刀了。”她如今雖然隨身還佩戴一把仿扶桑刀,但那更多是舊日的習慣。為了防止她強行動用真氣傷及自身,山莊的宗主們已經聯手替她禁錮了內勁。
楊負青說:“大戰未至斥候先行,靈音的擔子並不比在前線戰鬥輕,您也不必太過自責了,做好這邊的事情,能救很多人的命的。”
“話雖如此,可我們卻是在逼著自己往絕路走。”她指的是救助被擄去匈奴的百姓們的那件事。
楊負青無法不認同她的話,明知不可而為之,觸碰宸粼朝廷最後的底線為自己招來禍患,荒蕪宗將為自己的信仰付出掘墳的代價。
次日山莊的使者就來到了越安,不過並沒有帶來回信,而是邀請藤以寧回山莊參加宗主會議。
她剛剛趕到越安這邊,又被急匆匆召回,但心中並沒有怨言。北境這件事恐怕是近幾年來除了淨邪思會禍亂之外最大的事件了,雖然需要動員的力量沒有當初解決淨邪思會那樣多,但背後的麻煩卻更加險惡。
宗主會將最終表決,是否採用那個危險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