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以寧對著空無一人的簡陋草廬呆立了許久,前後產生的心情巨大落差讓她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去之時,忽然看到不遠處的田壟上有個人正緩緩走過來,那人在見到她之後微微一愣,隨後露出喜極之色。
“喂!藤以寧!是你嗎?是你吧!”他一邊開心地大喊一邊朝她跑過來。
他大張雙臂,想要擁抱她。
藤以寧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但是心裡有一個聲音吶喊著止住了她的步子。
隨後她就被那個衝過來的傢伙緊緊地擁抱入懷,側臉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頭頂的斗笠被撞落下地。
“周公子……”
“叫我周肖誠。”他似乎已經喜極而泣,“你果然還活著,真好啊……”
藤以寧緩緩推開了他,拾起地上的斗笠重新戴上,面具下的她顯得十分羞赧:“真抱歉,讓你看到了我醜陋的樣子。”
周肖誠用力地搖頭:“不……我不在意這些,對我來說你是什麼樣的早就已經定了。我在帝都見到終陵棄,聽他說了你的死,原本已經覺得難過到生無可戀,現在看到你還活的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終陵棄……終陵棄他怎麼樣了?”她忽然想起來之前從醫治自己的老人口中聽到終陵棄似乎做了忘川的新首領,還帶領忘川歸屬了朝廷御武司,現在急切想要知道他的情況。
“他現在應該算是春風得意吧。”周肖誠說道,“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他馬上要跟一位皇子一起出使匈奴了。”
“出使匈奴?”藤以寧驚訝地叫了出來,“不是才剛打仗嗎?”
“是啊,匈奴打勝了我們,又劫走了不少百姓,還派使者到帝都來羞辱朝廷,要朝廷拿錢拿物資去換回那些被擄走的百姓。”
“陛下答應了?”
“答應了,所以終陵棄他們才要出使匈奴吧。”周肖誠猜測道。
藤以寧心知此時兩國的關係不容樂觀,這一行不知道存在著怎樣的危險和苦難,但她心憂此事又不幫上忙。
“你擔心他嗎?”周肖誠知道她的心事。
“嗯,畢竟匈奴很遠,人心叵測。”她低下頭說道,“這是一趟棘手的差事吧。”
“確實棘手,不過終陵棄現在身邊可有好多可以信任的好手呢。”周肖誠說道,“畢竟他已經是忘川的首領了,還是皇帝提拔的御武司新貴,皇帝把接連把重要的事情交給他辦,也是對他的信任吧。”
藤以寧點了點頭,忽然聽到周肖誠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奇怪地詢問道:“怎麼了?你有什麼心事嗎?”
“我只是覺得終兄弟和以前不一樣了,有點陌生。不瞞你說,之前在帝都我們鬧得有點不愉快……當然這裡面可能主要是我的責任,我聽他說你出事了,就很生氣,沒能體諒他的心情。”他帶著苦澀的心情說道,“而且終兄弟現在幫皇帝辦的一些事情在民間有著不好的傳聞。”
藤以寧有所預感,向他問道:“你指的是他們打壓荒蕪宗的事情嗎?”
“是啊,之前南州風部的解散就是終陵棄負責去辦的,聽說雲鶴宗主走的時候南霽城有不少百姓自發來相送的,民間都說皇帝寵信刺客這種邪魔外道,受了矇蔽,才會把雲中劍趕出帝都,才會冷落荒蕪宗。”周肖誠擔憂地說道,“百姓不清楚帝都的那些事情,只會隨著自己的猜測胡亂傳謠,這樣對終陵棄他們也不是好事吧。”
藤以寧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麼心思,荒蕪和雲中劍難道真的對他有所威脅嗎?這麼些年來我們分明一直都很本分吧。”
“帝王的心思難測,終兄弟現在青雲直上,我也不知道到底該為他高興還是為他憂愁了。”周肖誠搖了搖頭,忽然轉換了話題道:“先不想這些頭疼的事情了吧,你的傷好了嗎?”
“已經完全好了。”她像是怕他不信似的,還輕盈地蹦跳了兩下,以示自己完全沒有問題。
“那早點回山莊一趟吧?安左使還不知道你的訊息,你回去見到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姐姐還不知道我的訊息嗎……唉?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她忽然覺得奇怪了,如果白先生沒有將自己的事情和山莊的其他人說,那麼周肖誠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呢?
周肖誠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坦白說道:“我問了終陵棄你們出事的地點,去那裡本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你的什麼……遺物。結果我在那附近遇到了白業教席,他猜到了我是為你的事來的,就指點我來這裡找你了。”
“原來還是白先生……沒想到他還在那邊,沒有回山莊去。”她意外地說道。
“白先生似乎在為協調地部的事情在那邊奔走,你知道的,荒蕪四部之中地部人數最多,被命令解散前後都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他解釋道。
藤以寧驚奇地說:“你居然知道那麼多?”
周肖誠被她這麼一說,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大宗主已經接納我成為山莊的一員了,現在我勉強也算個荒蕪遊俠吧。”
“啊!”藤以寧發出了更加驚訝的聲音,隨後她很高興地雙手拍在他肩膀上:“那恭喜你啊!以後我們就是同道了……”
“我們不早就是同道了嗎?”他訕笑道,卻忽然驚覺她聲音裡的興奮快速地冷淡了下去,漸漸轉換成了一股莫名的悲傷。
“怎麼了?”
藤以寧聲音低了下去:“我雖然傷好了,但內息因為一些緣故完全紊亂,如今已沒法再運用內力了,也就很難再用刀了……換句話說,我現在是廢人一個,恐怕以後也不能作為一個雲中劍遊俠為荒蕪出力了。”
“怎麼會這樣……”他呆呆地看著失落的她,沒想到曾經身手如此出色的她會有朝一日失去揮刀的能力、失去作為雲中劍為正義戰鬥的資格。
“說來話長啦……”她敷衍了幾句,不想讓周肖誠知道自己是因為終陵棄好心辦壞事才變成這樣的,之前聽周肖誠說因為自己的事和終陵棄不愉快她就心裡不太好受了,現在也擔心他們之間會有矛盾。
周肖誠沒有追問下去,他現在已經覺得很滿足了,藤以寧還能在自己面前活蹦亂跳,這比什麼都讓他感到振奮。
“內息的事情我不懂,但或許山莊裡會有人有辦法的吧?”他安慰著說道。
“但願吧……那我去和醫治我的老先生道別,我們一同回一趟山莊。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她下定了決心,先回山莊去見姐姐,讓她知曉自己還活在世上的訊息。
周肖誠點頭答應。
“唉,問你一個問題……”她走出兩步,忽然又折了回來,面具下的眼睛閃爍著緊張。
“啊?”周肖誠不明所以。
“我這個樣子……不可怕嗎?”
“我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他說完又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對我來說藤以寧就是藤以寧,什麼樣的都很好。”
她沉默了很久,緩緩說了一聲“謝謝”。
“終兄弟他……一定也和我一樣。”他努力笑著說道,“你不必擔心,等他從匈奴回來,我們可以再聚在一起。”
她愣了一下,嘴上說著“好”,心裡卻悲觀地想著,現在小孟一定陪在他的身邊呢,小孟本來就比自己好看,現在更是判若雲泥了。
就當沒有聽過那日他對自己說的求婚宣言吧……她苦澀地在心裡對自己說,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彼此都不提起,才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