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等人在江邊的茅草房的安逸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烏月城中客棧被摧毀的第四天，曲深情受傷的腿剛剛恢復到能夠不依靠木棍支撐行走的程度，蜘蛛就找到了他們並帶來了渡司最新的命令：所有忘川的成員轉移至距離烏月城二十裡地的龍壑小鎮。
龍壑鎮以產竹聞名，環繞鎮子的山丘上覆蓋著成片的竹林。忘川刺客們的新據點就坐落在鎮子南邊的竹林溝裡，終陵棄跟著蜘蛛來到這裡時，意外地發現這是一處藏身在竹林中的幽雅別院。
除了他們這新到的一行四人外，其餘從四天前的突襲中逃脫的刺客們都已經集中於此地了。即使如此，站在渡司流鴉面前等候指示的也只有寥寥十餘人而已，四天前荒蕪遊俠與官府聯合發起的突襲確實讓刺客們損失慘重。
曲深情在人群中看到了金柳，孟漁舟和終陵棄也看到了石遠童，三人都為同一組的同伴平安無事而感到高興。
這些差不多是最早一批跟隨流鴉一起撤離的人，幾乎都沒有受傷的。相比之下後來那些走的遲的運氣就不太好了，不是被當場殺死在客棧就是被雲中劍生擒。
終陵棄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若不是藤以寧最終手下留情，他們三人也沒機會好端端的站在這裡。說起來那個妮子也不是完全的不近人情，只是有些過於偏執了
“諸位，在雲中劍離開烏月之前，就暫時安心地待在這裡吧。”流鴉看到該來的人員都來齊了，便開始向眾人下達指令。
有人質疑道：“渡司，難道我們就不向荒蕪復仇……”
流鴉抬手制止了他的言語，說道：“渡主命令我們暫時偃旗息鼓，不要再做出可能刺激荒蕪的行為。這段時間裡，沒有我的許可，所有人不得外出。”
沒有人提出異議，作為一個忘川刺客，復仇是愚蠢的行為，他們從小就被教育只為有利可圖的目標而揮刀。而且在客棧的交手已經證明了雲中劍的實力足以威脅到他們，何況與雲中劍協同行動的還有以龐大的帝國作為後盾的軍隊。
“這一次我們之所以會損失慘重，敵方人員的滲透起了至關總要的作用。所以渡主特意派來了本部的‘幽’。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他們會協助我對你們進行身份甄別和整肅。”流鴉說著拍了拍手，在刺客們聚集地的兩側竹林中走出了十幾名渾身一色黑衣的精悍武士。
孟漁舟在終陵棄身後小聲說道：“是渡主身邊的秘密殺手，專門清掃內奸和叛徒的。”
“還會有荒蕪的人混進來嗎？”終陵棄不太相信，“客棧一戰，他們滲透進來的人員應該都暴露了吧？”
“未必。”孟漁舟不認同他的想法，“倘若雲中劍有擴大戰果的想法呢？”
此時流鴉繼續發話道：“現在所有人按小組排隊，逐個進入屋內接受甄別。”
刺客們按照命令分組列隊，終陵棄和孟漁舟、石遠童三人站成一排。他剛剛站好沒多久，就被從流鴉身邊走過來的蜘蛛給叫了出去。
“終陵棄，你出來，渡司有話問你。”
在孟漁舟狐疑不定的眼神中，終陵棄不解地跟著蜘蛛從側門走進了那座別院，隨後被帶到了一個狹小的房間裡。
房間裡只有流鴉一個人和一副桌椅，蜘蛛把終陵棄帶到後，立刻離開並且帶上了門。
“找我有事？”終陵棄看流鴉背對著自己，有點摸不準他的意思。
“這幾日過得可還愜意？”流鴉聲音平平。
“還好……”他心中忽然忐忑了起來，若是流鴉一上來就問他正事還好，像這樣先隨口問點無關緊要的事情反倒更讓人害怕。
“上回忘了恭喜你，透過了第二層考驗明相。你在滄陵道的表現很好，那一次任務順利完成，組織也賺了一筆不小的錢。這是給你的獎賞。”流鴉轉過身來，將一根無名指大小的金條放在了桌上，推向終陵棄。
終陵棄望著那根價值不菲的金條，喉嚨嚅動了一下，他遲疑地問道：“這是給我一個人的，還是讓我和金柳、曲深情他們分的？”
“他們如果死了，這就是你一個人的了。”流鴉森冷的笑聲在房間中響起。
“什麼意思？”
“我決定給你一個新的任務，殺了金柳或者曲深情其中的一個。”流鴉眼中流露出極其變態的興奮，“相應的，他們兩個也會接到任務，只不過略有不同。我給他們的任務是必須殺掉其餘兩人，而你只需要做到他們的一半就行。”
“貫心？”終陵棄滿臉的難以置信。
“不錯，這就是給你們三個的貫心考驗。”流鴉說道，“看起來你已經明白了，那我就不必多解釋了。”
終陵棄憤然道：“為什麼我直接跳到了第四層考驗？在這之前不是應該還有一項破欲的嗎？還有，眼下我們剛剛遭到重創，你為什麼急著安排這種自相殘殺的考驗！”
“破欲？哦，你已經透過了。”流鴉發出一陣怪笑，“考驗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負責傳達渡主的安排而已。渡主的命令，沒有人敢違抗，因為違抗等於死亡。”
聽到他說自己已經透過了第三層考驗破欲，終陵棄不由得呆怔住了，口中喃喃：“什麼時候……”
“大概是因為你拒絕了荒蕪的邀請，所以渡主認可你透過了這一層考驗。”流鴉戲謔地說道，“怎麼樣，是不是後悔，還不如答應那個荒蕪遊俠？”
連這種他自以為秘密的事也在忘川的掌握之下？終陵棄心跳加速，他突然想到了在墜下閣樓時救了自己的蜘蛛，一定是他把這些上報給了組織。
要我去殺了金柳或者曲深情？終陵棄腦海中一片空白，這聽起來太突然太荒誕了，他根本沒有準備。
“好了，任務我已經告訴你了，去幫我叫曲深情進來吧。”流鴉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終陵棄顫顫巍巍地轉身拉開門，聽到流鴉在身後對自己說：“我要是你的話，現在就直接出去殺了他們，因為這是最好的機會了，他們不會有所防備的。”
終陵棄重重地摔上了門，心亂如麻。他從側門走出別院，朝孟漁舟他們走過去，垂頭喪氣的樣子像極了一條被人欺負的野狗。
孟漁舟一眼就看到他那張生無可戀的臉，不動聲色地問道：“渡司找你說什麼了？”
終陵棄抓住她的手，用食指在她的手心裡寫下了兩個字。
“誰？”孟漁舟大驚失色，她左顧右盼了一陣，然後轉回來問終陵棄：“你和誰被選中了？”
“你別管了。”他搖了搖頭，轉身就要離開。
“你站住。”孟漁舟一把扯住他不讓他走，惡狠狠地說：“終陵棄，你那兩下子打得過誰？不要我幫你，到時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等到終陵棄回過頭來時，孟漁舟看到他臉上已經掛著兩行淚水，她聽到他低吼道：“金柳和曲深情，救過你，救過我，還有這幾天的生活，你下得了手嗎？”
孟漁舟愣了一下：“怎麼會有兩個？”
“我怎麼知道！流鴉他就是個變態！”終陵棄抱怨道。
“不重要了。”孟漁舟眼神一冷，她的視線移向了遠處站在一起等候甄別的曲深情和金柳二人，她伸手摘下了石遠童腰後的匕首。
“你住手！”終陵棄死死地按住她雙肩，把她往另一個方向推去。
孟漁舟咬牙瞪她，問道：“你還想不想活了？你知道貫心考驗只能活一個的！”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終陵棄猛推了她一把，“小孟！你別管！”
孟漁舟被他這一下推了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她站穩後低著頭看地，長長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
她腳下落滿竹葉的地上傳來啪嗒聲，一滴，兩滴，淚水落在泛黃的竹葉上，暈開來深一片淺一片的圓點。
“對不起。”終陵棄小聲說了一句，轉身朝金柳和曲深情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