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樓中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淮安渡司將捏在手中的酒杯輕輕轉動，沉吟著說道：“停止行動？不知道烏月渡司所謂的停止行動是要我們做到什麼地步呢？”

終陵棄正襟危坐，說道：“不再與潛龍門發生敵對行動。”

“潛龍門已經被我們擊潰，本來我是想趕盡殺絕的，不過碾死那些廢物也實在無趣。”他笑了笑，“既然烏月渡司委身請求，那就如你所願好了。”

“多謝，那這杯酒我可以喝了。”終陵棄稍微放鬆了一些。

淮安渡司看著他端起酒杯，說道：“你只說放過潛龍門，不提雲中劍與自己的事情，是有自知之明？”

“雲中劍與忘川沒有和解的可能，我不願白費口舌。”終陵棄承認道，“至於我自己，我已經打算不背棄朋友。”

“忘川的渡司怎麼能和雲中劍成為朋友？”淮安渡司諷刺地笑道，“莫非你真的勾結雲中劍除掉了流鴉？可是左渡領居然容你活到今天，我很好奇。”

終陵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簡單地說道：“陣營不一定代表立場。”

“好一個陣營不一定代表立場。”淮安渡司放下了酒杯，“所以你今日來我這裡，除了求我放過潛龍門的廢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終陵棄沒有出聲，當作預設了。他雖然來之前就定好了要以雲體風身出其不意地將淮安渡司拿下，但因為個人性格使然他並不擅長用詭詐和奇謀，本應在見面後就執行的計策拖沓至今也沒有發動，甚至已經在言語間讓對方明白了交手不可避免。

“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陵棄詫異地望著撫掌大笑的淮安渡司，對方從見面開始就給他一種極度的自制和孤高的感覺，此時忽然放聲大笑有點顛覆了他的固有印象。

“孤身帶劍前來，這種心意唯有純正的刺客才能明白，我龍夜敬你。”淮安渡司收斂笑容說道，“之前一直聽說烏月的新渡司不如流鴉，烏月分渡也一蹶不振，今日一見才覺得傳言不實，閣下有古之刺客之風。”

終陵棄問道：“何謂古之刺客之風？”

“刺客最開始並不抱團，也沒有組織。”龍夜淡淡地說道，“刺客也不是一個框架分明的職業，只是一種臨時的身份。”

終陵棄隱約有點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你知道那些有名的刺客在殺人前都是做什麼的嗎？有的是庖廚，有的是屠戶，有的不過是市井之間的販夫走卒。這些人並沒有受過像我們一樣的訓練，他們殺人也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報答某個有恩於自己的人或者單純為了義。”

終陵棄點頭：“我聽過這些故事，那些人往往明知自己行刺不能生還但仍然要去做，不瞞你說我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心境。我是雲州人，不辭千里背井離鄉來到烏月，只是想殺一個人而已。”

龍夜道：“難道你現在就不是這種心境了嗎？你想救你那個朋友，所以獨自來此地，這種做法與那些刺客並沒有什麼區別。”

“似乎沒法否認。”終陵棄自嘲地笑了笑，“來之前我一直在腦海裡想象淮安渡司會是個什麼樣的人，閣下對付潛龍門所用的手段，狠毒的程度不比我跟隨過的流鴉差。所以在真正見面之前，我想象的樣子大多還是參考了我的舊主。”

龍夜問道：“那麼現在呢？”

“我認為閣下的風度勝過流鴉，如果是流鴉坐在這裡，且猜到了我來的目的，不會容我喝酒閒話。”終陵棄誠懇地說道，隨後嘆了口氣：“我終究還是沒法做到像一個真正的刺客一樣去戰鬥，所以請允許我的失禮，淮安渡司閣下，今晚我們之中必然有人無法走出這棟小樓。”

“這就是你宣戰的發言嗎？”龍夜搖了搖頭，“禮貌有加，氣勢不夠啊。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當上烏月渡司呢？”

“我在忘川之中呆的時間不長，不過在流鴉死後，我很少會再去揣摩上層的意思了。”終陵棄握住了未隱的劍柄，他臉上那股謙和懦弱的神情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許久不見的那股決絕。

龍夜看到他的表情，肅然道：“我收回之前的那句不敬之言，烏月渡司，請亮劍。”

終陵棄毫無猶豫地發動了劍上的御靈術，與此同時龍夜身上壓抑收斂的強大氣息也在這一刻盡數釋放了出來，兩人之間的檀木小幾上拜訪的酒碗杯碟發出震顫的聲音。

站在四周的魑魅魍魎鬼五人在衝突爆發的第一時間想要圍上來幫助他們的渡司，但卻被龍夜用最嚴厲的聲音給喝止了。

“滾開！”龍夜怒斥道，“你們去外面，不許任何人打擾我和烏月渡司！”

魑取出了那枚金色的懷錶，還沒來得及交出去就聽到龍夜拒絕道：“這種東西你自己留著吧。”

他握著能夠發動三靈御界的秘器懷錶還想說點什麼，但在看到下一瞬間的畫面後臉色鉅變。

終陵棄拔劍的速度比薄暮在北郊官道上快了何止數倍，那把黑色的長劍在他手中已經化作了一道難以捕捉形跡的暗光。

魑快速地退出了湖心小樓，在心中暗暗心悸，終陵棄之前威脅自己時說他留有餘力並不是說謊吹牛，如果先前就以這般劍速對付自己四人，只怕郊外那場戰鬥根本沒有懸念。

忘川的渡司果然不可小覷……魑對自己說道。

五人才離開湖心小樓不久，就聽到了外頭傳來了一陣短暫的喧鬧聲。連線前庭的大門被幾名底層的刺客撞開，他們的身體撞開大門後還飛了一小段才落地，幾個人都傷重幾近不治。

白衣長刀破門而來，藤以寧的身後跟著水部四組的荒蕪們。

“雲中劍！”魅看到藤以寧便恨的咬牙切齒，她最喜愛的兩名部下蒼雨和玄露都被藤以寧斬斷了右臂，至今還在臥病療傷。

藤以寧手中的刀轉了一圈，看到了前頭攔路的熟悉五人後，對符天滿吩咐道：“水部四組固守此處，如果我沒能打贏，你們就自行撤離。”

藤以寧這般決定是因為在她的帶領下對付前院那些不算太強的守衛刺客水部四組還能勝任，但眼前的魑魅魍魎鬼這五個人都是淮安分渡的精銳，讓水部四組的人上前不過是送死而已。

守衛前院的刺客大多是魑的直系屬下，看到那些人都被藤以寧所傷，他此刻內心也動了真火。只不過比起殺上門來的雲中劍，他更加擔心的是湖心小樓裡渡司和終陵棄的戰鬥。

看到對方五人的首領時不時望向湖心小樓的眼神，感受到那邊傳來激烈的打鬥，藤以寧明白自己沒有來遲，終陵棄和淮安渡司正在纏鬥之中。

“真有意思，你們兩個這麼救來救去，不嫌麻煩嗎？忘川送你們一道上路！”魑冷聲說道，亮出了自己的兵器，是一柄四尺長的狼牙刀。

藤以寧氣勢上絲毫不弱，同樣兇狠道：“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你們消滅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