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你這個卑劣的傢伙。”
終陵棄驚訝地抬起頭仰望她,看見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抱怨道:“你一面一次拒絕我的邀請,不肯離開忘川,一面又幾次三番對我示好,你究竟想要我怎麼樣?”
他只能一陣默然。
“你難道以為我是草木鐵石嗎?你幫我做的事我會記住的啊!一件件會累加的啊!可是你心裡已經有小孟了吧,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所以無論是在烏月在南州還是在山莊我都剋制自己。”她像是什麼也不顧了,把自己一直以來因為他而糾結煩惱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我不想把一切搞得一團糟……但是……但是……”
她開始語無倫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
終陵棄不敢看她,小聲問道:“所以你想說,你喜歡我嗎?”
藤以寧憤然揚起了手,但是拳頭終究沒有落到他身上,她冷冷地說道:“可能吧!但我喜歡的不是忘川的烏月渡司……”
“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那天在烏月的據點……閣樓上……”她紅著臉說道,“我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單純善良的小賊,還想著要救他出去。”
“為什麼啊?”他愣了一陣,隨後自嘲地笑道,“可是在烏月的時候你還幾次三番威脅我,那個時候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那是因為恨你不識大體不成器!”她怒道,“而且你那個時候還想著要殺無辜的人!”
“我那是為了救朋友被流鴉逼的!”終陵棄辯解道。
“總之……反正……我那個時候就已經有點喜歡你了。”她想著反正已經說開了,也就沒必要再隱藏什麼。
“唉,想不到寧右使你這樣的人會喜歡我這樣的人。”他坐在地上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開懷。
“你笑什麼啊!還有什麼叫我這樣的人和你這樣的人?”她不滿地伸腿象徵性地踢了他一腳。
“謝謝……”終陵棄不笑了,認真地對她說道:“能被寧右使這樣的人喜歡,我覺得自己死也值了。”
藤以寧愣了愣,嘟噥道:“‘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你就不能把話說清楚點嗎?明明我都豁出去了。”
終陵棄搖了搖頭,從地上站起來,喃喃自語道:“忽然覺得自己運氣很好啊,來到烏月之後,被許多厲害的人喜歡著。”
藤以寧脫口問道:“除了小孟還有誰嗎?”
“算了,你不會想聽的,都是我還在流鴉手下掙扎的那段日子發生的事情。”他一邊拍著自己身上的土一邊說道,“我們回去吧,把錢揮霍掉,然後去面對必須面對的事情。”
藤以寧拉住了他的衣袖,固執地望著他說道:“我想聽!”
終陵棄無奈地說道:“是那個和你打過一次的姐姐,她救了我三次。”
“救了你……也不代表……她就一定喜歡你吧?”
“我們一起度過了決定生死的前一晚。”他抬手扶額,“就像夫妻一樣。可是第二天我醒來她已經不見了,之後你就看到了想要去殺人的我,那是我唯一能救她的辦法。”
藤以寧捂著嘴,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那句“就像夫妻一樣”是什麼意思,她臉頰有些發燙,哼了一聲說:“所以這是你後來非得幹掉流鴉不可的原因?是為她復仇嗎?”
“嗯,也因為很快我和小孟也被他逼上了絕路。”
藤以寧眼神閃縮,她小聲地問道:“那你……你和小孟也睡過了吧?”
“嗯。”
“卑劣!”
“啊?”他抗議道:“我可沒有欺騙或者玩弄手段啊!”
“卑劣!”藤以寧堅持這般說道。
終陵棄也有些面紅:“如果真的卑劣的話……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你的心意吧……”
“如果我們明天都會被淮安分渡殺死,如果你再也見不到小孟了,你會接受嗎?”她問。
“會啊。”他不假思索,“至少你會開心一些,不是嗎?”
“卑劣卑劣卑劣!”藤以寧撲上來抱住了他的肩膀,埋頭啜泣。
“可是我覺得我們不會死。”終陵棄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要不,你先離開淮安?我去試試和淮安渡司交涉,有未隱在,我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我說了雲中劍是不能怕死也不能逃跑的。”
“是呀,雲中劍確實是那樣的。”他柔聲道,“可是現在你給我的感覺不是那個心堅刀利的寧右使。”
藤以寧聞言顫抖了一下。
“那天在閣樓你對我伸手的時候,其實我很想很想握住你的手,只是猶豫了那麼一下子,地板突然塌了。”他笑著回憶說,“後來我們時敵時友,再到徹底改善關係,對你瞭解增多以後你在我心裡的印象也變了好幾番,唯有那一天那個樣子是深深刻在我腦海裡的。”
“就是迎著晨曦的微光,你向我伸手的那個樣子,驅散了不知道多少我心裡的黑暗和絕望,像在獨自夜行的路上看到了引路的燈火一樣。”
“後來我就明白,小孟給我的是在忘川這條看不見盡頭的血河中掙扎在生死之境裡的不離不棄和絕對相信,而你給我的是撕開黑暗和血河的光。”他的聲音淡淡的,一字一句卻令她的心無比觸動。
“可能我對你的憧憬仰慕甚於那種平白的喜歡。”他最後自己總結道,“從我開始學劍握劍,看著自己的力量一天天變強時,我特別擔心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你消失了。沒有你的存在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終陵棄是可以先死的,但是藤以寧不可以,如果你死了我可能會變成一個沒有約束的怪物。”
“都不死可以嗎?”她低低說道,“我還想帶你去帝都,幫你了卻夙願。”
“有點難,不過如果是那位寧右使的話也許有機會。”他笑著說道,“畢竟她連荒蕪宗的試練之塔都闖到最後了。”
藤以寧從他胸前抬起頭,臉上已經沒了淚跡,她裹緊了自己的白色斗篷,說道:“放心,說開了這些事情之後,寧右使依然是寧右使,我還心堅刀利,也還有願望,不會輕易放棄的。”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終陵棄對自己而言不再只是一個蹩腳的刺客,一個有些麻煩的朋友,和一個需要自己去拯救與幫助的迷途少年?
走在淮安的夜路上,藤以寧在自己的心中尋找著答案。